又是一天,天清气朗,万里无云,太阳高挂,却不鲜艳。惜年推开门,迎面吹来一阵冰凉的风。
时节走入大寒许久,但惜年一直没有感受到寒冷,却在这一日的清晨,被风吹的一阵颤抖。
“云师姑。”张礼辰早早的来了,“今日天寒,还请云师姑多穿些衣服才好。”
“可以走了?”惜年问。
“是的,今日张家有一队人要出去采办,我们刚好可以一同出去。”
“采办?”
“年关将至,张家总要添些东西过年。”
惜年点头,她来了很多年,却从来没有过上一次年,本以为今年有君莫违作陪,却不想遇上这些事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过年。
“礼辰稍等,我洗漱一下,就来。”
说是洗漱,其实是告别。
昨夜她又是在这间屋里睡了一晚,自君莫违昏迷起,她便一直睡在同一间屋子。
“棠舟,我要离开张家,去光明城转几天,归期不定,但绝不会超过半月,届时希望我能如愿的带回治好你的良药,然后和你一起过年。”
“我不在的日子,有母亲代为照顾,你要乖乖的,不要给她添麻烦。棠舟,答应我,不要放弃,要好起来。”
惜年为君莫违掖了掖被子,天气冷了,等会儿出门前和小慧说一声,给他添床被子。
“走吧,礼辰。”
来张家前,惜年绝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单独离开张家,独留人事不省的君莫违,她当然不放心,可除此,她没有更好的人能够托付。
张家的采办人员,一共只安排了五人,领头的是张平江。
“好久不见,张师叔。”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张平江问。他理应去拜访一下的,但张家最近出了太多的事情,能够主事的人不够用,他几乎忙的脚不沾地,也就顾不上拜访。张平江自嘲,或许是有些害怕吧,无法面对清风小筑里的人,所以以忙为借口。
“尚好,多谢张师叔挂念,此番劳张师叔带我们出去。”
“举手之劳而已。”
张平江五人,加上惜年和张礼辰,一共也就七人,以张平江为首,一行人出了张家,到了东桥。
“多谢张师叔,我和礼辰就在此和几位分别,不和你们同行了。”
张平江让其余四人先行,他特意留下和惜年嘱托了两句。
“惜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大族老有令,让我尽可能的协助你,所以,如果有什么需要,不防提。”
“多谢张师叔,不过我要办的事情,还是不劳烦张师叔为好。”
“惜年,我说过的,我算是你表叔,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
“好吧,如果张师叔坚持,那么,不知道张师叔是否认识什么达官显贵的?你知道的,想要在光明城里办事情,认识一下达官显贵,总是有必要的。”
张平江笑了笑:“别的忙我可能不行,这个忙我倒还真的能帮上。”
张平江取出一块造型奇特的朱砂玉:“这是我的私章,和城尉的私章是一对,算是我们私交的象征,你拿着它去找城尉。”
“敢问张师叔,这枚私章,对城尉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惜年一定要问的,张平江推荐的城尉,且不管地位如何,可信度最重要。
“我们是生死之交。”张平江说完以后,便拱手告辞了。当然,这个拱手不是对着惜年,而是贵为四族老的张礼辰。
眼见着张家人都走了,惜年才对礼辰说:“我们也走吧。”
“云师姑,我们是先去找城尉吗?”
惜年摇头:“不着急,我们先去城里转转。”
张礼辰没有多问,他知道,比起着急,没有人比惜年更着急,她说要去城里转转,显然是有目的的。
穿过东桥,先要路过海码,大清早的,海码就已嘈杂的厉害,许多人从大船上下来。
“真奇怪。”张礼辰说。
“怎么了?”
“这个天气,不该有这么多人。”
“为什么不该?这不是临近过年了吗?应该有很多人入城啊。”惜年说。
“云师姑有所不知,往返海码的大部分是商人,除了光明城里的商人,大部分是外地的商人,往年,这些商人基本在半月前都已陆陆续续的回家去,所以每年年关时的海码,最清闲。”
对于张礼辰的说法,惜年倒是不陌生。正如她原本的世界一样,每一年的年初,无数人涌入大城市,打工挣钱,每一年的年尾,无数人离开大城市回家过年,想来,婆娑大陆也是一样的。
“是吗?那今年可真是特别的很。”
惜年仔细看船上下来的人,皆长的高大雄壮,尽管他们穿着中原国的服饰,但不知为何,看着总有些违和感。说起来,君莫违曾经说过,北荒的人皆长的高大威猛。
“礼辰,走,我们跟着这些人后面,小心点,别被注意到。”
“云师姑是觉得这些人不对劲吗?”
“我和棠舟是从北荒搭船来的光明城,那时船上有大批的北荒人,你看这些人,看着是不是也很像北荒人?”
“从身形上看,确实挺像的,不过北荒人和中原国人不和,他们不屑穿中原国的服饰。”
“你说的很对,我们来时的船上,北荒人穿的还是北荒的服饰,但这一次,他们居然穿了中原国的衣服。你说,是北荒人对中原国人改观了?还是有些别的目的?”
“云师姑,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能够允许这么多北荒人入城的,一定是皇室,而我们,不是刚刚好要去接触皇室吗?”
“您是觉得这是一个突破口?”
“不,我只是想知道,皇室里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和张家的隐忧有没有关联?会不会影响我们要做的事情?”
“云师姑,您好厉害。”张礼辰赞叹道。
“厉害?”
“对啊,您说的这些我完全没有想到。”
惜年本想说对他说,像他这样心性单纯很好,可是得了神器做了四族老的张礼辰,如果一直这样纯良下去,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惜年说不好。
“你羡慕的这些,待你遇的事情多了,也会想到的。”
“真的吗?”
“当然。”
从海码下来的北荒人,很快通过审核,进了光明城里。因为临近年关的缘故,光明城中的大小商铺前,都已挂上红色的灯笼和彩绸。对喜庆的理解,婆娑与现世似乎并未有区别。尽管时间尚早,尽管天气严寒,四方街上的人却半点不少。
“礼辰,吃过早点了吗?”
“吃了。”
“我还没吃,不如陪我吃一点?”
“那我们去食必居吧。”张礼辰说。
“食必居?”
“嗯,光明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厨子都是皇城里隐退下来的。”
“那看来我是要去尝一尝的。”
食必居是一栋四层高的酒楼,占地极广,位置就在四方街正中不远处,从食必居往里的一条巷子,全是酒楼和酒肆。
“这是美食街,从街头走到街尾,可以吃全整个光明城好吃的东西。”
“听起来你没少来?”
张礼辰笑笑:“我之前时常离开张家,每回出去或者回来,都要来这里吃上一回。”
“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擅吃。”
惜年跟着张礼辰进了食必居的大门,一楼几乎已满客,都是大清早赶来吃早点的人。小二殷勤的招呼他们进屋,正巧临窗的一桌客人吃完,小二便请他们去那里坐下。张礼辰建议去二楼,说人会少上一些,惜年说喜欢热闹,于是他们坐上临窗的位置。
张礼辰点了一壶茶,几个点心,惜年点了一碗汤面。
“我以为云师姑不喜欢热闹。”张礼辰一边倒茶一边说。
“那你可看错了,我是真的喜欢热闹。你呢,不喜欢?”
“都行。”
惜年笑笑,知道张礼辰多半不是很喜欢。寂静的日子过得久了,人总是会偏爱热闹些,惜年便是这样。
惜年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行人,一边吃着温热的汤面,惜年觉得很不错,如果君莫违也在,那真是再好也没有的。
面吃到一半,有人从楼上跌了下来,刚好落在惜年的窗前。
是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还不错的衣服,但不是绫罗绸缎,这个人,应该就是一个家境尚可的普通人。这个人很不幸,摔下来的时候头颅着地,光明城的地砖全是厚实的石板,这么一撞,脑颅便开了花,血液和脑浆流的满地都是。
惜年放下筷子,这一幕下,面是吃不下去的。
路上的行人吓的不行,远远的围成一个圈,不敢靠近,又不愿意远离。有人哭着从楼梯上跌下来,是个姿色不错的妇人,妇人的领口有些乱,露出白晃晃的脖子。她冲出酒楼,跪在地上,抱着断了气的中年人,哭的肝肠寸断。
跟在妇人后面的,应该是一些食客,这些食客立在一楼的门前和窗前,观望街上的情形。
惜年瞧见酒楼的掌柜遣了人出去,是个年轻腿快的小二,看他跑的方向,是对面不远处的府衙。
也是,出了人命,总要请官差来主事。
惜年皱了皱眉,她觉得有些奇怪,之前和君莫违一同入城的时候,君莫违特意和她说过,光明城的治安是再严也没有的,人已经死了颇久,巡街的官差一个也没出现。
太不寻常。
更不寻常的是,杀人的凶手,居然没有露面。通常杀了人的人,多少有些坐立不安,就算是达官显贵,也不至于如此大摇大摆的。惜年望着楼梯,除了看戏的食客外,始终没有人走下来。
“云师姑,我——”
“坐着。”惜年打断了张礼辰的蠢蠢欲动,“人已经死了,要出头不用急在一时。府衙在对面,掌柜已经差人去请,应该快来了。”
“是,礼辰莽撞。”
惜年摇摇头,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修者,就好比是武侠世界里的高手,很多人对凡人抱着英雄情怀,比如张礼辰。可光明城是什么地方,中原国的帝都,被誉为天下最安定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原不需要什么侠士情怀。
“先看看再说,就算要出头,也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多谢云师姑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