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用、无用,有才、无才,但愿有一人,不离不弃之。
“大族老。”
塔楼中,惜年和张礼辰立于楼栏旁,大族老坐于塔楼中。自他们进入塔楼后,大族老一直紧闭双眼。
惜年搞不清楚大族老葫芦里卖的药,按理大族老真有心利用她,不该如此气定神闲的,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大族老终于睁开双眼,他看到对面而立的惜年眼中的犹疑,心里很满意,到底还是一个不大的孩子,遇到事情还是需要长者的引导。
“回来了?找到两生花了?”
“大族老说笑了。”
“哦?”
“张家的事情,甚至于光明城的事情,我以为没有什么能够隐于大族老的眼底,不是吗?”
大族老微笑。
“不可去之地消失了,我猜,不会是刚刚消失的。”
“那惜年可猜出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大族老想让我猜,我便猜一猜。当年我的母亲为了她的阿姐,独自前往不可去之地采摘两生花,最终却不知有没有采到,若我猜的不错,不可去之地是在那时消失的。”
“你很聪明,猜对了不可去之地消失的时间,但猜错了张家的能耐。”
“什么意思?”
“张家一直不知道不可去之地已经消失了。”
“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张天自嘲,“大概是因为张家人太习惯于高高在上,所以看不见眼下了吧?”
“大族老,张家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张礼辰问。
“我不知道。”张天说。
“什么?”张礼辰显然没想到大族老会这样回答他。
“就像惜年说的,张家人一向对张家发生的事情,对光明城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然而,这种了然,是从什么时候起失序的呢?”
“大族老,礼辰虽不才,但愿意为张家竭尽全力,请大族老言明。”
“饶惜年,你愿意为张家竭尽全力吗?”张天问。
“大族老说笑了,如今是我愿意或者不愿意可以避过的吗?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并蒂两生花,为了得到这朵花,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很好,那么,我就告诉你,你要的东西在哪里。”
“请。”
“皇城。”
惜年和张礼辰下了塔楼,回清风小筑。惜年一直在思考,就在刚才,张天告诉他们,两生花在光明城的皇城里,换而言之,当初是皇城里的人,从张家眼皮底下偷走了并蒂两生花。这个答案,对张礼辰而言,算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这等于在说,从来和张家同气连枝的皇城倒戈了,在张家不知道的时候,皇城乃至整个中原国,成了敌人。
难怪福泽地事了,张家的戒严却没有取消,张家因为福泽地受了不小的损伤,想必张家人不想让皇城得知这一点。当然,但凡大家,一定都有隐藏的底蕴,连小小的饶家都尚且如此,何况是中原国近千年的支柱张家。
可张家仍然退避了,为什么?
离开塔楼前,惜年还和大族老有过一段对话。
“大族老,惜年尚有一问。”
“什么?”
“我问过母亲,当年她去不可去之地的事情,母亲说,最后她落入一个黑洞,而并蒂两生花就悬浮在她的身边,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一开始以为是她不愿意继续回忆下去,如今想来,也许不是。”
“呵,当然不是。她是被人抬回张家的。”
“被谁?”
张天摇头:“不知道,她一身伤的被人放在张家的月台上,经过治疗,才发现张晓的道心破碎了。”
“破碎?”
“没错。”
“怎么可能?”修者的道心,是最重要的存在,通常有损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何谈破碎?要杀死一个修者,远比震碎一颗道心来的容易,所以,道心破碎这样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吾等也很震惊,毕竟张晓曾经被张家当做希望来栽培的,变成这样,最痛心的,始终是张家。”
“事后张家人调查了吗?”
“紧接着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张晓的事情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张家小辈。”
张天的言下之意,就是说张家没有调查。
惜年觉得心寒,一个被张家作为希望的人,不过因为没用了,就连她是怎么没用的,都没有人费心的问一问,如此,未免太可悲了点。
“云师姑,对不起。”张礼辰说。
“过去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不用你来道歉。”
“礼辰虽未参与,但礼辰姓张,理应心怀歉意。”
“那你也不必对我歉意,真正需要张家道歉的人,是我的母亲,不是我。相反,我还得感谢张家人,若非有张家,这个世上,大概也不会有饶惜年这个人。”
“云师姑……”
“不说这些了,都是一些于事无补的事情,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两生花,治好君莫违,再之后,就是治好母亲的眼睛。”
“云师姑放心,礼辰一定会尽最大力量的。”
“那么,张家的四族老,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接近皇室呢?”
“……”张礼辰被问傻了。
张家的外门弟子中,不乏在朝中担任显贵职位的人,可作为张家边缘人的张礼辰,从未和这些人打过交道,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唉……”惜年长叹一口气,她当然猜到张礼辰的境况,大族老派张礼辰来帮忙,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对不起,云师姑。”
“好啦,不要动不动就道歉,你现在好歹是张家的四族老,是个有地位的人,作为上位者,你要开始学习上位者的姿态。”
“可这样不好吧?”
“呵,算了,这些东西教不得,慢慢你自己就会懂的。”惜年说,“正所谓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我一心想立刻接近皇室,实在有些心急,这样吧,我们先出张家,去光明城转转,看看如今城里的形势。至于你嘛,好歹是四族老,找个小城官,应该绰绰有余了。”
“小城官当然是没问题,可这样有用吗?”
“你啊,真的一点不了解官僚体制。我和你说,千万不要小看小官员,这些官员都是认得上面大官的,透过他们,我们或许就能找到接近皇室的机会。”
“是,云师姑。”
“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再去见一见大医师。”
“那我再去一趟塔楼。”
“嗯?”
“张家的戒严没有解除,我们想要自由进出,需要手令。”
惜年看着张礼辰步履匆匆的回去,心想,这位新鲜出炉的四族老,真有权力吗?
决定好后路的惜年先回了清风小筑。
“小慧,母亲在吗?”
“在的,小姐请随我来。”
张晓正坐在窗边,有风从窗户口吹进来,吹起张晓额前的碎发,小慧退了出去,惜年站在门下,默默看了很久。
她很幸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所以就算是在漆黑的夜里,也能凭借一点点的星光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她曾经读过一本书,《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一个天生失明者对于这个世界的想象和爱意。此时,她看着坐着窗边的张晓,隐隐的感知到,张晓对于世界的依恋。这个女人曾经拥有过很多,却在很年轻的时候失去了,她失去了修者的可能,失去了普通人的幸福,甚至于失去了生而为人的基本。
“对不起……”惜年低低的说了一句。
“阿年?”
“是,母亲。”
“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嗯,我去了不可去之地,但是两生花被人连根采走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张晓急的站了起来。
惜年慌忙跑上去,扶住了她:“母亲,不要着急,事情并没有变得很糟,两生花虽然被人采走了,但我知道被谁采走了,再找回来就好了。”
“你——”张晓伸出手,想要抓住惜年的手。
惜年反手握住张晓的手,张晓的手极为粗糙,几乎有些硌人。
“母亲,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什么?”
“我需要离开张家一段时间,我不在的时候,能麻烦您帮我照看一下棠舟吗?虽然礼辰说礼辛是个靠谱的人,但我总觉得不大放心,所以想要劳您辛苦一下。”
“阿年,我对你说过,此生最大的希望,是希望我的女儿永不受人欺凌,可是,阿年,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能好好的。”
“母亲,放心吧,我虽然不强大,但不冲动,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棠舟没有好,您的眼睛还等着治,我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怎么会有事呢。”
“你长大了,有你应该要去走的路,不管我多么担心,都不该阻拦,但是你要答应我,万事小心。”
“好的,母亲。”
惜年想,自己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还是这样。张晓是个好母亲,只是残酷的生活将她的爱压抑住,所以年幼如真正的惜年,还来不及感知到,如若不然,结局或许会不同。
惜年离开清风小筑后,又去见了大医师。
“大医师。”
“饶小姐,可是君公子有事?”
“不,他挺好的,不过我来找您,确实是想问一个关于他的问题。”
“请问。”
“我才知道,并蒂两生花可以治好他,是吗?”
大医师顿了顿,回答惜年:“是。”
“我想知道的是,有没有服用期限?”
“饶小姐为什么来问我?”
“我若猜的不错,您应该是已故大医师的关门弟子,那么,已故大医师手中的那本手札,您一定读过。”
大医师正在制药,惜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身后的药炉刚巧烧开,发出咕咕的声音。
“是,我看过。”
“那么,是否有期限?”
“有,如果饶小姐想要治好君公子,需要在半月之内找到并蒂两生花的一茎。”
“一茎?”
“是的,白茎或者黑茎,君公子服用一茎后便可清醒,复道心或者根本,然后再在半年之内找到服下另一茎,如此就能痊愈。”
“多谢大医师。”
大医师转身,取了几位药,打开药炉,添了进去。
“大医师,我还有一问。”
“请说。”
“并蒂两生花理应生在婆娑正中央,可是有人却将这朵花移走了,我想问的是,要用什么方法才可以做到?”
大医师添药的手抖了抖,他背着身,回答道:“抱歉,饶小姐,我不知。”
“大医师,张家的事情和我无关,我只想找到两生花,治好棠舟。”
大医师添完了药,放下托盘,对惜年说:“我从老师那里听到一种说法,仅仅是种说法,如果以一颗纯粹的道心为引,或许可以勾得两生花自愿转移。”
惜年向大医师行礼,而后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