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子的牌运一直没有好转,“拈风”后依然如故,惹得他不停地抱怨,裸日的!遇到鬼了。
富儿说二麻子,谁叫你一上来就口出狂言,不把我们三人放在眼里!连老天爷都看不惯,要教训你长点记性。
哈儿在一旁推波助澜,连声说道,嗯,就是!老天爷还算仁慈的哟,只让你输钱,还没有打雷呢。岗上塆的跛子,就是因为爱吹牛,把牛皮吹破了天,被老天爷一个炸雷炸断了腿。
裸日的!骗我。二麻子两眼盯着富儿说,你以为我不晓得,岗上塆的跛子是因为半夜翻何寡妇的墙,摔断了腿的。
就是嘛!细威媳妇站在一旁说道,裸日的哈大苕,只要有不好的事,都往跛子身上扯。
富儿故意装出同情的表情,对二麻子说,诶,要不现在就散场?不然输光了,你老婆不让你上床怎么办?
二麻子看了细威媳妇一眼,嬉皮笑脸地说道,嗨!没关系,我上细威的床。
哈哈!哈儿大声笑了起来,对二麻子说,裸日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胡不了牌。跟你说过多少次,打牌时不能好色,一好色就胡不了牌!
富儿看着哈儿,一本正经地问,这是你自己的教训吧?
富儿立即不做声。二麻子马上得意起来,笑嘻嘻地看着哈儿说,哟!哟!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细威媳妇一边快步朝外走,一边说,时候不早了,我去菜园摘菜去,免得你们臭男人尽拿老娘开涮。
紧接着,在她身后传来二麻子的叫喊声,诶,别走了,婆娘!我有好多好话要跟你说。
不听!细威媳妇头也不抬,走了。
不一会儿功夫,细威媳妇就摘回满满一篮子菜,都是些时令蔬菜,光品种就好几样。
李明看见了,感叹着说道,哎哟,这自家菜园里种的菜真是漂亮哈!
说着,李明站起身来朝外走,一边说道,我去帮忙择菜,你们慢慢玩,祝你们个个赢钱。
二麻子朝着堂屋扫了一眼,然后扯着嗓子喊道,喂,婆娘,未必你就搞这么几个素菜招待我们嗨?
细威媳妇说,素菜是给李大哥准备的,没你的份。
那我们吃么屁?二麻子问。
细威媳妇想了片刻,说,你喝米汤水。
二麻子眼睛瞪着细威媳妇,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着说,你这个狗婆,你好狠的心啦,你家的鱼和肉呢?舍不得拿出来?
诶、诶!哈儿拦住二麻子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货啦!鱼肉算么裸,米汤水才是好东西啊!
二麻子朝着哈儿边点头,边说,嗯,好东西,你多喝点,你莫吃鱼、莫吃肉。
米汤水真是好东西啊!富儿忍不住帮哈儿的腔,他扯着二麻子说,我给你说一件事,你听了就明白了,从前啦,有一家婆婆,老不爱媳妇儿,总是虐待媳妇儿,在媳妇坐月子时,让媳妇喝米汤水,她自己吃白米干饭。一个月后,你猜怎么的?
富儿停下话,看着二麻子。二麻子看着富儿说,嗯,怎么的?这回又怀上了一对双胞胎?
不是,不是。富儿摇着头说,一个月后,媳妇儿长得白白胖胖的,婆婆却面黄肌瘦,看到没?这就是喝米汤水的好处。
嗯!喝米汤水有好处。二麻子点着头对富儿说,你今天就喝米汤水,我们吃白米饭,就让你长得白白胖胖的,我们个个面黄肌瘦。
众人大声笑了起来。
细威对二麻子做了一个手势,叫他看堂屋大门旁的一只桶。
二麻子伸过头来,仔细瞅着那只桶,渐渐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口里念念有词,这是啥东西?腊鸡?腊鱼?腊肉?
紧接着,二麻子扯着嗓子又高声叫了起来,喂,婆娘!你就拿这腌了百把年的东西招待李大哥?你也太客气了吧,你骑个车子到我家里去,叫我的婆娘杀一只土鸡,拿过来。
细威媳妇说,我才不去呢!我叫你屋里的婆娘杀鸡,她听我的么?
怎么不听?你说是我说的。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二麻子直接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细威媳妇说,这还差不多。然后去赶摩托车。
李明一个人坐在堂屋门口靠屋里头的位置择菜。菜刚刚择完,细威媳妇就回来了。
细威媳妇动作麻利,她把要洗、要弄的菜,连同一些工具,一股脑儿拿到门前的水井旁。
李明站在水井边,仔细地打量着这口井。他在农村时,塆里并没有这样的水井。
这口井,是那年冬天几个北方人找上门来挖的,光工钱就花了三百多。细威他们塆一连挖了十几口井,周围村子也挖了不少。村民很是羡慕地说,那个冬天,几个北方人赚了好多钱走了,比他们干几年农活的收入多得多。
这其实是一种很简易的水井,两个人要不了一个下午,就能轻轻松松把它挖好、做好。井不深,井口用水泥密封,上面用水泥垒起一个台子,台子上安装了一个手动舀水装置。只要摇动手柄,井水就在气压的作用下,顺着水管放出来,使用非常方便。
李明帮着舀水,细威媳妇洗菜。洗过菜的水倒掉,李明接着又舀水。
李明象一个小孩找到喜爱的玩具一样,一脸的兴奋。一会儿后,他喘着气说,诶嘿!蛮好玩的,就是有点累。
细威媳妇说,出这点儿气力就喊累,你们这些城里人啦,太缺少锻炼了吧。
李明说细威媳妇,你不要总说我是城里人,我还不是在农村长大的?我也是农村人。
细威媳妇说,你哪能算农村人?你在农村待了几天时间?干过几天农活?
李明点了点头,说道,嗯,干农活我是没有你们多,但是每样活儿我都干过,我吃的苦并不少。
李明接着说道,我至今没有搞清楚我们这些人算是什么人,城里人拿我们当农村人,上大学时,他们叫我们“农村伢儿”。如今我们老了,农村人说我们是“城里人”。我们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哪里人。你说我们哈!住在农村时想进城,进了城又经常做梦回到农村,我看我们这些人,就是在城市和农村之间流浪的人,两边都不承认我们。
细威媳妇可能觉得自己的话伤到了李明,马上顺着李明的意思,一边洗着菜,一边说,嗯!叶落归根。可能是人上了年纪以后,爱想着小时候的事。要我说啊,过日子,还是城里方便些。你看我们农村,哪有几个人?
李明抬头朝塆中扫了一眼,说,是的,总有一天,塆里没人住了。
细威媳妇手脚麻利,一边说话还不耽误正事,三两下又把鸡给弄好了。李明没事干,又将所有的空桶和盆接满水。
井水非常清亮,即便洗过菜后,依然清澈。李明双手捧起一捧水,觉得这井水跟自来水有些不同。这井里的水,绵软,在手上凝成的水珠子,半天落不下来,就像人们爱说的“软水”。
李明对细威的媳妇说,我看这井水啊,生的也能喝。
细威媳妇说,哪有人喝生水?我们都喝开水,生水“性凉”,喝了容易得病。
李明说,那是瞎说的。外国人从来不喝开水,他们都喝自来水,甚至大冬天还喝冰水,没有哪个喝出问题来。我们动不动说“性凉”“性温”,这些说法没有科学依据,不可信。
细威媳妇抬头看着李明,似乎不大相信李明说的话。她问道,外国人从不喝开水,真的假的哟?
李明说,真的呀,我骗你干什么?
细威媳妇说,我们要是喝生水就会肚子疼、拉肚子,这外国人的身体怎么这么好啊?
李明说,不是外国人身体好,是自来水干净。水就是水,要么是干净水,要么是脏水。以前,我们吃的水都是从池塘里直接打的水,不干净,细菌多,所以喝了拉肚子。把水烧开后,细菌全部杀死了,自然就不会拉肚子了,哪是什么“性凉、性温”?
细威媳妇说,哦,是这样啊。
李明似乎有点口渴,他拿起水瓢,接了一点井水,一口喝下去。然后砸吧砸吧着嘴说,嗯,好甜!
细威媳妇说,门前打口井,要方便很多,水干净,还不用跑远处去挑水。你晓不晓得以前,每天要起大早去挑水。把水缸灌满,至少要挑三担六大桶水。
李明说,这我晓得,我挑过水。那时没有井,吃的都是塘里的水,碰到夏季天旱的时候,塘里没有水可挑,塘底下就那么一点点渗透出来的水,非常浑浊。我们把水挑回去,要放置两天,等泥土沉淀下去后,再用来做饭,不然饭里面会有沙子。
细威媳妇说,挖的井还有好处,天热的时候,井水是凉的;天冷的时候,井水是暖和的。这对我们女人最有好处。洗衣做饭是我们女人的事嘛,以前我们用塘里的水洗衣做饭,大冬天,那水冰冷透骨,手冻痛了,一直痛到心里头去。
总的来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强多了,我们这些老人还是满意的。细威媳妇又补充一句。
井边做起事来很方便,不仅把菜很快洗好了,还办好了。给厨房省了很多麻烦。
细威媳妇到厨房做饭去了,李明又去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