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原来这样在乎
记得大学时和韩珞来这个地方做临促,下了公交踏到地面上环视四周,韩珞脱口而出:“小四,你看,好多高楼啊,楼真高啊,都矗到天上去了,得有多少层啊!”
她赶紧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咱能不像农民进城吗?”
于是听见韩珞小声的问她:“小四,你说住在顶楼的人,会不会风一吹就能感觉到楼摆动?”
她只是笑,如实回答:“没住过那么高,还真不知道。”
虽不似韩珞那样激动,望着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心里感叹置身其中的人是多么的渺小和茫然。就像初入大学,一个校区竟然就有两万人,卧虎藏龙,走在校园里,穿梭在朝气蓬勃的同龄人中,恍惚中就迷失了自我。
目光落在闪烁的霓虹灯上,一个字灭了另一个字接着亮起来,顺次闪烁,如一条游动的水蛇。某个格子里灯还亮着。
那是他的办公室吗?脑中禁不住浮想联翩。
不敢想下去。站起身来,脚麻了,一阵阵酥麻的痛顺着神经往全身传导。
她拖着麻的那只脚,一步一步向前挪着。
第二天,被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吵醒。
昨晚反反复复折腾到凌晨三四点才睡着,眼皮沉重得如磨不开的木门,闭着眼下地,跌跌撞撞的去开门,乍看像个宿醉的人,脚下被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吃痛之下顿时睡意全无,这才发现自己撞在了化妆凳子上,膝盖下立即一块青紫。这才想起凳子还是自己把冬天的被子收到橱子的顶层,自己够不到才搬到这里的。
那敲门声透着主人的不耐烦,她紧赶几步去开了门。
霎时千万道灿烂的阳光挤进来,她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
“你看看都几点了还在睡觉!去你单位,你同事说你没来上班!手机也不开。你想干嘛呀?”盛衿鸣跟在她身后走进屋里,语气里有几分不快。
她怔住,返身。他未料到,还保持着刚才的速度,猛的住脚,差点撞到她身上。
她怔怔的望着他的眼,瞳孔放大,深似寒潭,神情却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一脸焦急,心里有千万句话,一时堵在那里。他笼在她的目光里,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思维漏了两拍,有那么一刻,他觉得那双眼睛罩着一层水雾。回过神来,却发现里面苍茫如湖面,寻不到焦点。
“暖,病了吗?你这样看我怪恐怖的!”
见她无动于衷,他习惯性的用手背去触她的鬓角。
她下意识的一躲,他的大手来不及收回突兀的停在空中,像规律摆动的钟摆突然间定格。
他讪讪的收回手:“怎么了?生我的气了?我昨天晚上忙到凌晨,本来想在办公室凑合,因为想你就赶回来了。可惜你不在家,打你手机关机,我想着那么晚了你肯定睡了。今天睡过头了,到办公室又忙昏了头——”
他的眼圈发黑,眸子上布满血丝,面色苍白,像精美的瓷器蒙上一层灰尘,看上去十分憔悴。
于是打断他:“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忙。我不生气。”
听她如是说,一颗提起的心方才放回肚子里,搓着手,“那你干嘛这么看我?”
“看看你的眼睛里有没有我!”
“那你飞到我心里去吧,看看我的心里住没住着你。”
原来他也知道《大话西游》的桥段。这才想起曾经和他一起看过,紫霞死的时候,她哭得伤心,他却从头笑到尾,笑到表情肌抽筋。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她顺手摸到遥控器,开了电视。
不知为什么,突然害怕单独面对他。电视的画面和声音刚好可以让她喘口气。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没有我。”他冷不丁吐出一句话。
她握着遥控器的手突然间哆嗦一下,遥控器“啪”的掉到地板上。她俯下身去拾,刚好碰到他的手,像触到火炭一般缩回。他捡起,尚俯身,抬起脸,疑惑的望着她,眼神复杂得让她闪躲。
她努力挤出一朵笑,“你看,J城新闻重播了。”
两个人一起望向电视。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画面里是她再熟悉不错的地点——圣恩医院。
彩旗飘扬,热气球迎风招展,大幅条幅从楼顶垂下,整个楼像披挂了多国的旗帜。
她立即搜索到基本的信息:圣恩新院奠基仪式。
一群人西装革履,一字排开,立在一条红带之后。
画面闪过,她看到了熟悉的脸:佟院长、蓝琮逸、盛衿鸣。目光落在盛衿鸣身边妆容精致身材娉婷的女子,再也移不开。
立在一群男人之中,她是那样卓尔不群。他青年才俊,她正值芳华,多么般配!
他攥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在他手中微微颤抖。
他的心一沉,该来的总会来的,一直逃避的总要面对。
“茉妮儿,一直不想告诉你,其实——”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知道。”她声音尖利,脸上凛冽如冰霜。想起昨晚在商场的一幕,那种熟悉的心痛袭来。
“我不告诉你,不是要隐瞒你,更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一直找到合适的机会,怕你恼我。桑梓在我回国半年后回来,在我那个公司做工程监理,我们纯粹是同事关系。”
他语速很快,不带任何停顿,声音的颤抖显示了心底暗涌。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时日这样久,只怕解释不清了。他从未想过要隐瞒,只是刚回国那会儿,她心意未归,他怕告诉她反而将她推得更远,在一起后,几次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发现他根本无法对那双清澈的眼睛坦诚过往,怕看见那汪清潭里掠过阴翳。他自欺欺人的将桑梓从他的人生片段中剪掉。
“很多时候你不回家,是和她一起过夜吗?”咽喉痒痛,像有几根鱼刺卡在那里,她努力吞咽了几口唾沫,压抑住咳嗽的冲动,小心的选择字眼。自问还算得上文思敏捷,写文时用词从来都是信手拈来,可面前的人是他,她在自己的词典里搜寻再三,都未寻到恰当的词汇。
“你误会了。我在美国毕业前和她同居过。回国前,就分手了。我拿我的生命起誓,我绝没有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
他不敢看她,茫然地盯着脚下的空间,羊绒地毯的纹路一圈圈扩大开来,眼里留下一片片红、白的光点,如滴在宣纸上的墨一点点氤氲到整个纸面。
电视的画面兀自换着,不同的光交替着射向他们的脸,只见上面的人的嘴张了又合,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些什么。彼此的呼吸声传入耳中真真切切,两个人仿佛被空间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