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失去了方向
回到书房，打开电脑，键盘的敲击声在午后的房间里格外响亮，直至按下最后一个“ENTER”，她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才觉得方才的自己处于一种高度紧张中，脊背挺直得僵痛。如下了一盘棋，调动全部心智，只恐一个失神满盘皆输。
仿佛一个上紧发条的钟突然失了动力，她整个人顿时松懈下来，美美的补足睡眠。这一觉醒来，日影西斜，橘红色的光芒透过薄纱的窗帘洒进来，平添了些许温馨。无端的想起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住在村子里。黄昏时，总爱爬到平房顶上，俯瞰大片的田地和远处的人家。一缕缕青色的炊烟袅袅，似有似无，像金蛇一样舞动盘旋着上升，白色的羊群在绿色的草坡上悠闲的吃草，如一团团棉花糖，极目远望，眼底尽是绿色，冬小麦已抽穗，白杨的树叶哗啦啦的摇着，空气中浸润着梧桐花、槐花、月季花和桃花的香气。太阳由白炽到桔红，一点点落进麦地里。那时，她总担心，因为她看到太阳好像落在远处谁家的院子里。
奶奶哆嗦着小脚在小院里忙来忙去，添水、淘米，往锅灶里填木柴，不时有火星溅出。灶里的灰烬被风吹起，落在她的身上。不一会儿，饭菜香就在院子里飘起。
奶奶总要喊：“囡囡，开饭喽。”
这个时节，奶奶的饭桌上总会多一道地三鲜。想着，觉得饥饿难耐，才想起午饭没吃。
嗯，今晚就做地三鲜吧。拿着零钱到小区的蔬菜超市采购。
一番忙活，米饭的馨香飘满整间厨房，地三鲜也已出锅，紫色的茄子、黄橙橙的土豆、油绿的青椒，不禁心中飘飘然，得意起自己的手艺来。加上几个家常菜，蛮丰盛的一顿晚餐。
摘下围裙，打电话给盛衿鸣，叫他回家吃饭。哪知他说加班，让她不用等。
他工作忙，几乎不在家里吃饭，她是知道的，虽在意料之中，面上仍掩不住失望。
最后一口饭刚下肚，季青打来电话，说是在贵和看中件衣服，拿不定主意，要她过去参考。
经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好去贵和找她。
到了孕妇装专柜，远远看见季青穿着件宽大的衣服对着镜子左摇右摆。那件衣服像件袍子，她又高又瘦，仿佛衣服架子上挂了个布袋。
她无奈的摇摇头，走到她身边。
从镜中就看到了苏青茉，季青问：“怎么样，好看不？觉不觉得很有孕味？”
“姐姐，你才刚怀孕，不用穿成这样好吧？”
“买了搁着，等肚子大了穿啊。”
“等到肚子大得可以穿下，也到秋天了。我发现你怀孕后变得迟钝了。”
季青的脸笑得更开了，仿佛那笑容要从腮边溢出。
“你也这样认为啊？！我们家小陈也说我自有了宝宝后，脑袋不好使了。孕妇大约都这样吧。”
边说边拉着苏青茉来到婴幼用品专柜。
“请问有新生宝宝穿的衣服吗？”季青问导购。
导购很热心的介绍：“新生婴儿一般都穿和尚服的。”
“和尚服”？两个人对视，随着导购来到新生宝宝的货架旁，拿出衣服给她俩展示。
“这个系列的衣服卖得非常好。”说着展开给她俩看。
浅色和白色的衣服，小小一件，鞋子还不如巴掌大，摸上去柔软异常，苏青茉不禁想起婴儿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的触感，心里的暖意枝枝蔓蔓伸展开去。
“你买不？你不买我可买了。”苏青茉欣喜的捅捅季青。
季青的眼神定格在她的小腹处逡巡，“你？你们？”
苏青茉赶紧解释：“想到哪里去了？你不买，我买了送给你们家宝宝呀。好可爱哦。”
有人买单，季青乐呵呵的又选了几件，嘴里还念叨：“反正你们家盛衿鸣有钱，不像我们都是工薪阶层，我不客气了哦。”
从婴幼儿用品卖场出来之后，两个人心情大好，提着几个购物袋直奔三楼女装专区。
季青看中一条裙子，试穿出来在硕大锃亮的镜子前好一番查看，转过身来等着苏青茉给意见。苏青茉坐在休息区，脚边放着一堆“战利品”，眯着眼望向她。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在镜子里，细长的手指在一排衣服划过，随手拿出一件。居然连挑一件衣服都那样男人，一切了然胸间却不着痕迹的沉稳。
上翘的嘴角、淡然的神情，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只是，他的视线属于身旁的女子，那件衣服也经过他的手落到她的手里，那人眉梢眼角盈满笑意。那一刻，她发现她的心无可抑制的抽痛，无法言说的惊慌和惶恐缠绕着生长，化成点点泪光泛在眼底，她居然羡慕那个笑靥胜花的女子。
曾经以为，他墨绿的瞳孔里只会倒映她的影子，原以为那焦点一直在自己身上，那一刻，才发现那不是她的专属，她找不到他的视线。
“苏青茉？要不要买？”被季青的声音拉回来，她胡乱应道：“嗯。”
季青立即撇嘴，“什么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怎么回事吗？刚才还一脸春色，怎么突然间萎成霜打的茄子了？”
“哦。”
季青懒得理她，付了款。
刚好小陈来接她，她才意识到已晚上九点多，匆忙告别钻进了老公的车里。
苏青茉兀自望着他们的车，车轮驶过，掀起的尘土和汽车尾气混成的白色的烟雾，缭绕着消失在空中。
突然间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没有一丝风，空气闷得透不过气，整个人像包裹了一层浸湿的牛皮纸。她习惯性的咬了咬嘴唇，望着手中的手机，屏幕被汗浸花了，模糊一片，像谁的泪水。
踌躇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一群女孩子嬉笑着从商场门口涌出，擦过她身边，像春天里油菜花上的蜜蜂，嗡嗡嗡，吵闹而有生机。
这才意识到，贵和已经到了下班的点，她将手机放进包里，走向灯火通明的夜色里。
深夜，街上的车和人渐渐少了，白日喧嚣的街市这时才显出建筑本身的面目。走到一处街心花园，在花坛的石阶旁坐下，再也不想拔步。
这是J市最繁华的地段，寸土寸金，高楼大厦鳞次栉比，J市排在前几位的大公司大企业的办公地点就设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