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于二十岁出头还在念书的人来说,大四这一年的迷茫尤为明显。
不过迷茫是真的,清闲也是真的,身处一个毕业只要求论文的专业,虞殊和庭北的这个冬天不能更惬意。从告白酒吧,元旦轰趴,再到期末复习的奶茶店,周末安静的猫咖,还有庭北喜欢的花店,虞殊最爱吃的泸溪河……两人挨个走了个遍,真正是形影不离两个月。
纪冉最先觉得不对劲。
一起学习也就罢了,女孩子嘛无聊的事情都喜欢有个伴,可有一次她们宿舍想一起出去吃饭,好久都没聚餐,庭北又是不在,纪冉打电话给她,那边听完第一句却是问可不可以带虞殊一起。
纪冉当时就有点莫名其妙,她不是不喜欢虞殊,她自认为跟虞殊关系也不错,只是有点疑惑,印象中的庭北从来不会主动提出想要跟谁一起,她跟谁都是不太熟的样子,自身反感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好友圈很小也不想要大,除了宿舍不再有其他,跟虞殊更是怎么看都不会成为朋友的那种。
这还真不是纪冉瞎说,虞殊那么活泼好动甚至人来疯的性格,庭北不觉得她烦就是幸运了。
而且后来她们两突然开始迟到,很是经常,一个前脚一个后脚的那种,完全就是一起的。
可庭北明明出门很早,再说虞殊虽然成绩一直不怎么样但是态度以前也是不用说的。
本来一个宿舍的生活习惯都比较接近,庭北逐渐规律到勤奋的作息,纪冉一开始只当她是发奋图强便没多想,可后来每次见到她几乎都是跟虞殊在一起,无论是教室还是食堂还是超市商场电影院,而她们同宿舍之间仔细想来竟然很久都没有一起上过课,虽然只是室友,可大家之前明明一直是非常亲密相互了解的朋友,纪冉很难不在意。
又想起别墅那天两人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纪冉愈发觉得她们之间不正常。
不论是身为学委的职责还是出于朋友的关心,纪冉都觉得自己应该弄弄清楚,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太奇怪……太腻歪了,纪冉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
自习室,最后一门科目备考前夕,虞殊看书看的头疼,到茶水间冲了袋咖啡提神,出来碰上纪冉刚从洗手间出来。
“啊学委……”虞殊灵光一现,如果拜拜纪冉到时候会不会考神显灵。
“虞殊?学累了?”纪冉手还湿着,风吹得好冷,她却突然不想急着回教室。
“是啊,太多了知识点,我感觉自己要凉凉了。”
“别死背,理解着记忆才行……”纪冉转而问她道,“庭北呢?今天没来学习?”
“她在教室呢,我太困了出来透透气。”虞殊实话实说。
“我就猜你们两肯定又在一起。”
“哈哈哈是啊。”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虞殊不知问者有心,纪冉不知听者无意。
“那……你们好好复习,我上周末还在电影院碰到你们,不知道在聊什么开心的也没看见我,反正最后一门了还是要抓紧点时间。”
“好的学委我知道了,上周末啊那可能是我们在商量过年去哪里玩……哎我现在复习的唯一动力就是放假了。”
“你们过年要一起出去玩?”纪冉心里又是一阵惊讶,“咳……先收收心好好复习,你们这门课迟到好几次都被老师记着,平时分可能会受影响,期末考试得好好考。”
“啊,噢好的嗯……”
直到这时候,虞殊的不安终于带着跟快乐的时差姗姗来迟。
她跟庭北的“友情”,可能已经超过了大家眼中友好的程度。
---
一月中旬,大四最后一门考试终于结束,准毕业生们即将迎来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寒假,也可能是最轻松的一个假期。
回首是成长,抬头是成熟,不论年龄还是资历,他们已行至孩子和成人的分界线,该世俗的无可避免,向天真的依然纯粹。
岁月留下的多与不多,大家不再计较,只是各自默默期待着又汹涌着,珍惜着又挥霍着,尚且还属于自己的时光。
摆脱考试的噩梦,虞殊只雀跃了一小小会。
因为她很快想起,回家的列车就在两天后。
跟庭北的春节之约很大程度上都是想想,大过年的,谁家愿意把孩子放外跑。
而到那时,她们一南一北,倒真是千里之外了。
---
虞殊收拾行李的时候,室友早考完都走了,一个人的宿舍宽敞的有点冷清,庭北很自觉来她宿舍“串门”。
“哇我这面膜居然还没过期,庭北你用不用?好像是我室友从德国带的,都给你都给你,我都是压箱底。”
“那你收着,我回家用。”
“还有这个包,天了我怎么会这么多包,买的时候不觉得集合起来这么多,你有喜欢的吗?挑挑带走。”
“我现在应该拿出手机录音。”
“干嘛?”
“这样你下次再问自己钱都去哪了我就不用回答了。”
“庭北同学,我这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喜欢的东西不买等着日后悔恨吗?”
“虞殊同学,你知不知道量入为出适度消费避免盲从理性消费保护环境绿色消费?”
“这话竟然该死的耳熟。。。”
“高中政治,傻子。”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虞殊愤起。
“你舍得?”庭北知道怎么治她。
“看心情!”有人负隅顽抗。
庭北笑得自信笃定,虞殊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舍不得归舍不得,可是我好气哦。”
“很快的,安心。”
虞殊抬眼,“嗯?”
“假期,”庭北顿了顿,又解释道,“不见面的日子。”
她难得这么温柔到低落,许是离别前人心都软三分,虞殊有点被治愈又有点心疼,伸出手抱住庭北的脑袋,将自己的唇轻轻靠上她额头,眼里铺满真诚的笑。
“我们庭小北见不到虞小殊的时候也要开心哦。”
窗外凛冽,北风卷起破碎的月色,庭北却觉得,额前和心头都有流星划过。
---
半聊半帮忙的已至夜深,庭北在想今晚要不干脆睡虞殊这边,突然有人敲门。
“庭北在这吗?”
是纪冉。
三声没完接着又是三声
“虞殊,庭北在吗?”
她声音当然不会大,但在走廊一片寂静中也很刺耳,在她下一个三声响起前,庭北拉开门
“我在这,怎么了?”
纪冉倒退一步,素质极好地看着她,“很晚了,喊你回来睡觉。”
庭北正准备跟纪冉说没事我今晚就睡这,却被虞殊抢了先
“她是来帮我收拾收拾行李,我明天就要走了东西太多,她这就回去。”
虞殊说罢推了推庭北的胳膊,也不再看站在门口的两人,俯下身去理行李箱
“反正也没多少啦,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你们早点睡觉啊。”
庭北:?
察觉出她遮掩过头的慌乱,庭北终究什么都没再提,流畅地转身迈出门,只叫了纪冉一声
“那我们走吧。”
不知道她是在跟谁说
或者赌气。
---
第二天,去高铁站的路上,虞殊心里的浪比地铁呼啸声还大几个来回。
庭北帮她拉着行李箱,却不看她。
虞殊跟在庭北后面,天气好,日头正盛,虽然没什么温度,好在晴朗,每一步都踩着她的影子。
传说在初雪之日,如果可以踩到喜欢的人的影子,就可以跟他相伴一生。
都是鬼话,虞殊心里吐槽道。
不然庭北为什么还跟她冷着脸?
明明那种情况下她也不知所措啊,纪冉看起来就是一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摆明了来喊庭北回去,纪冉是同学,也是不错的朋友,虞殊不想被她觉得她们不正常,除了让庭北跟她回去还能怎么办。
哪怕她很有可能已经看出她们不正常。
这都什么事儿,虞殊每一脚都踩出心累的感觉,她只顾低着头跟在庭北身后,心里嘀嘀咕咕半句也不敢露出,细长一人却耷拉着肩,没精打采的,直到咚的一声结结实实撞在庭北背上。
她磕到鼻子,眼镜也掉在地上,没碎,但声音很脆很响
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视野一片模糊,虞殊看不清路,一步都不肯再走
她听到庭北无奈地叹了声气,轻轻的,软软的,模糊中,庭北捡起她的眼镜,靠近,又扒拉出纸巾擦干她的眼泪,轻轻的,柔柔的
“下雪了。”
虞殊听到她说
然后眼镜重新回到了鼻梁上,被那双手的指尖碰触到,虞殊发现自己依然不争气地心动,天空此时格外亮,有碎碎片片纷纷扬扬,真的下雪了
“那我们会一生都相伴下去的吧。”她带着哭腔,眼周不红,是刚刚被撞的鼻酸
庭北却沉默,不再说话
“会吗?”虞殊又问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没打伞,雪也不大,的确是初雪,2020年的冬天,A市的初雪,江南的初雪,她们的初雪
虞殊却迟迟不问第三遍
她突然醒悟,或许自己没有错可比起庭北她自私的离谱,总是一时兴起,一边不愿意后悔不愿意留下遗憾,一边又顾忌人前害怕人言,所有的问题都交给庭北来回答了,所有的犹豫都交给庭北来承担了。
不能总是这样,不能总是,庭北来安慰照顾她。
吸吸鼻子,虞殊终于直直看向庭北,披了满身日光,无惧无畏无他杂念
“或许别人看来,我们是有点震惊,有点离奇,有点叛逆,有点难说,有点难以置信。”
“我都真切的明白,因为这些想法我都体会过,一开始还没有告诉你的时候,一开始只有我自己跟自己谈判的时候,无数次,心动死而复生。”
“可结果就是,我对你真心,真心说爱意。”
“对不起,庭北。”她眼眶逐渐红了起来。
“只为自己而活一点也不开心。”
“……我会改的。”
庭北忍了半天,感觉好像不用忍了,张开双手和虞殊满怀相拥,行李箱搁在一旁,孤零零的,像个写着闲人勿扰的警示牌。
是啊,虞殊敏锐又聪明,这些事情哪里会想不通。
庭北只是想等
等她真的确定,不是一时兴起,不是生理冲动,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是明知艰难不放弃,是外界一切都不足挂齿
庭北有多喜欢,就有多害怕。
怕她像雪,一夜就化个干净。
那样的话还不如南城永远不落一片雪花。
短暂到一刹那的美好,是妄念,是痴心,是要煎熬一生的。
庭北不想跟自己那对父母一样。
不要弱者的相互取暖,想要棋逢对手的愉悦。
想为她变成更好的人,而她亦其然。
等到了,庭北心里想,初雪,爱意,成长,都等到了。
天地所有,那一刻都是虞殊的名字。
“会的,永远,一直,一生,都不变。”
“我的虞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