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墨长亭被步青衣等人神奇地从水牢救走之后,东阳王府的水牢就彻底沦为摆设,一连空旷数月无人问津,直至凤家兄妹的到来。
凤栖和凤梧早在凤落口中听说过裴赞的阴险狠毒,却没想到他竟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直接将释放走太子衷的罪名加到二人头上,更没想到陆景年居然荒唐到赋予裴赞无上权力,凤梧身为掌使竟然被他一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囚禁,这在以律法严明著称的西平王朝简直不敢想象。
起初,凤家兄妹二人以为不过是擅自放走太子衷的事情曝光,因此获罪被囚;可是数日过去,别说吏部和刑部,就连裴赞都不曾出面审问二人一次,凤栖的心中愈发开始没底。
她隐约猜到,与兄长二人被囚禁在此的真正原因或许并不是太子衷,而是本该有所行动却迟迟不见人影的卫钰。
私下放走太子衷的事情卫钰并不知情,凤栖之所以瞒着他也是防止他受牵连,而除了这件事之外,凤栖想不到任何能够影响到卫钰的事情——卫钰何等忠诚,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这个一心忠君报国的傻男人但凡有一点叛逆之心,都不会拖沓至今还未和她成婚。
那么,卫钰究竟遭遇了什么?裴赞将他们兄妹二人囚禁在此,是否真的是为了要挟卫钰?
不知时光流逝的水牢之中,凤栖无数次想起这些问题,却总是没有答案。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裴赞显然不希望她死去,否则也不会每天派人来送饭喂饭,哪怕她表现出绝食的打算,裴赞也会想尽办法把饭菜塞到她肚子里。
于是,她更想死了。
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死了才不会拖累了卫钰。唯一让她觉得不甘心的是,凤梧也在遭遇着跟她一样的命运。
浑浑噩噩中,凤栖似乎几次听到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但很快又都消失,她甚至无法确定那是真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幻觉,也懒得去问凤梧。不过很快地,黑暗无光的水牢里出现了一丝光芒,来的人是生面孔,目光凛冽,身上血腥味十足,手中一把长剑犹自滴血,显然不是来送饭的。
“凤栖,凤梧?”一身肃杀之气的年轻男子惜字如金。
凤栖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多余力气说话,相距不远的凤梧很长时间前就开始处于昏迷状态,至此时仍人事不知。
男人点了下头,稳步上前长剑一挥,束缚凤栖四肢的镣铐清脆断裂,咚的一声落进水中。凤栖暗暗惊叹那剑的锋利之时,男人已经将凤梧解救下来扛到水疗门口处,微有些不耐烦地回头看着凤栖:“磨蹭什么?等我背你吗?”
有那么一瞬,凤栖十分想冲上去照着他的脸打上一拳。
怎么有这么讨厌的男人?!
不过这个令人讨厌的男人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实力,裴赞那些所谓的精锐手下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三拳两脚便是一片摧枯拉朽,根本轮不到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出马。
背着一个昏死的男人还能在敌人中游刃有余大杀四方,这究竟是何方神圣?凤栖找不到闲暇去问这男人的身份,但她十分笃定,如此强悍的人物也就只有步青衣才能笼络得到。
彼时的她并没有想到,眼前的男人就是卫钰曾经深入调查的那个神秘人,国师顾风笑之子,顾容苏。
“要不是顾容苏自己跟过来,这事儿还真难办。”
洒满月色的房顶,步青衣和墨归并肩而坐,相同的夜行衣让人看起来格外地般配,只不过一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另一个则是典型的女痞子。
步青衣吐掉口中嚼没味的草根,抬头看了看月色,呢喃道:“但愿他别出什么事,要是那把剑落到敌人手里就太可惜了。”
墨归瞥了她一眼:“你心疼的只是他手里那把剑吗?”
“不然还能怎样?难道我该担心顾容苏吗?”步青衣翻个白眼,“心疼他的事有阿靖姑娘担着呢,我再担心他不是添乱吗?”
轻轻摇了摇头,墨归认真地纠正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该只担心那一把剑。玄凰剑是不可分割的一对儿,不管哪一柄坏掉,另一边也等同于作废。你要担心的话,麻烦请对这两柄剑一视同仁。”
步青衣想退一口再骂他一句冷血,仔细想想,好像自己的脸颊也会疼,索性作罢。
他们两个完全不担心顾容苏会有危险,反而担心他会不会打着打着来了兴致,直接把整个东阳王府给拆掉。
二人到帝都已有四五天时间,由于有过往经验,混入都城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可是在营救凤家兄妹一事上犯了难——查到他们兄妹二人被囚禁在东阳王府地下水牢很容易,可是陪伴早已安插上百人在东阳王府内守卫,看样子是在等步青衣和墨归上钩。那百余人里面既有士兵又有裴赞的手下,且地点就在裴赞的老巢,也不知里面有多少机关陷阱,老是步青衣和墨归也不敢擅闯。
而就在二人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得知他们离开便一路跟在后面的顾容苏于面前现身,主动揽过了这个难办的任务。
三人计算过,假设东阳王府内的人都是精兵何经验丰富的杀手,他们每人最多可应付四十个左右,而前去水牢营救的人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谨防陷阱。如此一来,最优的计划便是两个人想方设法引开大部分敌人,而另一人便趁机攻入水牢,救出被囚禁在此的凤栖和凤梧。
裴赞的目标是墨归和步青衣,想要将那些守卫的人引开自然也是他们二人出马,那么负责救人的最佳人选就只剩下顾容苏。由于墨长亭先前就被囚禁于此,步青衣和墨归都知道那特制的铁链有多厉害,因此特地回到宅邸从隐秘处取来玄凰剑,将其中一把借给顾容苏。
这一切计划叙述起来不过三言两语十分简单,可是真到了执行的时候并不容易,单是应该绝大部分守卫就让墨归和步青衣费了不少功夫;更令二人没有想到的是,如老鼠一样久居阴暗之处的裴赞竟然也亲自出马了。
裴赞想要除掉步青衣的执念与日剧增,可当初她孑身一人的时候就屡屡失败,如今有了墨归的人在她身边,更是没什么指望。难得这次步青衣真的“掉进”设下的陷阱,裴赞不由喜出望外,甚至搬出他私藏的所有剧毒分发给手下们,以期某个人能够侥幸伤到步青衣,让那些怀着阴暗心思制造的剧毒能够发挥他们该有的作用。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的敌人,着实让步青衣和墨归忙活了一阵。眼见身后追击的敌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身手敏捷轻功极佳的人,二人隐隐觉得似乎小瞧的裴赞的准备工作,尽管有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在这事情之间大开杀戒了。
对比二人的无奈,紧跟在后的裴赞完全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他花了不少金钱和精力从一个邪门教派那里弄来一种药,这种药可以短时间极大程度地激发人的潜能,虽说后果十分惨烈,但那些完全不知情的手下们还是高高兴兴的吃了下去,这会儿在药劲儿上,想追上以轻功著称的步青衣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眼看追击的距离在逐渐缩短,几十丈之前的那两道身影犹豫了一下,而后拐进一条街道。裴赞紧张得连声催促手下赶紧追上去,生怕把人跟丢。
可是当他们转过街道的时候,道路上已然没有了那两道身影,只剩下一群迷茫望来的金吾卫士兵们。
“原来是大柱国,末将失礼!”那群迷茫士兵中的首领连忙向裴赞抱拳行礼,表情仍有困惑,“刚才飞走那两个人是大柱国的手下吗?眼下还处在宵禁中,他们照样到处乱跑……”
“飞走?”陪葬怒气冲冲打断那人的话,“那两个人往哪里去了?”
那首领挠了挠头,遥手一指朝南的院墙:“就那边啊!那两个人真厉害,一下就飞到墙头上去了!我还奇怪呢,这都什么人啊,原来是大柱国的——啊!喂!大柱国……”
眼看仅剩下咫尺距离,没想到转个班就把人给跟丢了。裴赞怒火中烧,根本无心理会那首领说的话,带着一群手下心急火燎跃上南墙头,漫无目的地向前追去。
混乱的街道终于又重归宁静,那首领长舒口气,脸上带着郁闷的表情被淡淡笑容取代。他转身朝几个聚在一起的士兵点了点头,恭敬而又客气:“他们已经走远,二位可以出来了。”
士兵们分别向左右两侧退步,中间留出一条小道,步青衣和墨归一前一后从士兵身后走出,也向那首领抱了抱拳。
“多谢将军仗义相助。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步青衣打量一眼那首领的铠甲。
那人笑了笑:“末将姓尚名云,太上皇册封鹰扬将军,目前在金吾卫任左将军。青襄郡主大概不记得我了,当初您在太皇太后寿宴上大闹一番,收拾烂摊子还要挨骂的人就是我啊!”
步青衣见那人隐约有些眼熟,经他一提方才恍然大悟,连忙摆摆手:“那时你好像还没册封啊!换上这么一身铠甲我都认不出来了!该不会是被我们一闹才升官的吧?”
“好了好了,郡主就别拿我取笑了。”尚云无可奈何苦笑,扬了扬下颌指向街边一间铺子,“实不相瞒,是先生安排我在这里等着接应郡主的。先生在那边等群主。”
步青衣顺着尚云所指方向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