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潇忆口中听得感情二字,步青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抽动着嘴角干笑——柳潇忆年纪虽小却有着丰富的感情经验,跟她这个连一段正儿八经感情都没有的老姑娘有什么可聊的?
等下,她怎么好像嗅到一种阴谋的味道呢?
摆摆手,步青衣退避三舍:“免谈,这种事我可没什么可聊的,也给不了你什么好意见。”
“哎呀你躲什么?我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柳潇忆眼疾手快抱住步青衣手臂,黏着她不肯放手,“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出出主意,看看雷云蔚和白月朗我该选哪个。”
步青衣只觉一口老狗血卡在嗓子眼:“雷云蔚?白月朗?你搞什么鬼?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只吃肉的兔子不仅要吃窝边草,还专挑这种吃完了会拉肚子的,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柳潇忆撇撇嘴,为两个问题男人打抱不平,“月朗哥哥呢,看着是傻了一些,可是他人老实啊!没心眼又听话,不是挺好吗?至于雷云蔚,以前我挺讨厌他的,可是那天他主动站出来说要替青衣姐你受罚,我顿时就觉得他还是挺有情义的。当然啦,他性格嚣张了一些,可是架不住他喜欢我呀!他在我面前可是跟小绵羊一样,一点都不可怕,还挺可爱的。”
步青衣只觉浑身无力,身子往下一沉,除了脑袋之外整个人没入水中,声音沉闷道:“感情方面的事还是你自己决定吧,我自己的事都弄不明白呢,哪敢随便替别人做选择?”
柳潇忆突然停止了纠缠,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上露出狡黠笑容。步青衣看到她的笑容陡然明白了什么,一时间哑口无言,转身走向水池边沿。
柳潇忆追上来,边走边道:“青衣姐心情不好,果然是因为墨归啊!他犯了什么大错吗?是在外面拈花惹草了?还是对着哪家的姑娘心猿意马了?”
“他若是能移情别恋倒好了。”
水池里的水温度正好,热得人冒汗却不会烫到皮肤。可是不管步青衣浸泡多久,心口仍是一阵阵冒着凉气,冷入骨髓;那种寒冷冻结了她惯常的孤傲气息,却也为她增添了几分女子才有的幽怨之色。
“青衣姐,你可别吓我,你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感觉你和他好像要分道扬镳似的。”柳潇忆紧挨着步青衣坐下,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在水中浸泡得微微泛红。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香汗,小心翼翼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吧,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能帮你分担一些。”
许是氤氲的热气冲昏了步青衣的头脑,也可能是酒意让她的理智屈服,她盯着柳潇忆看了半天,居然答应了荒唐的要求,把和墨归之间的矛盾原原本本和盘托出。
如此漫长而寒冷的夜,最适合的就是找一知己彻夜长谈,不止步青衣如此,已经沉寂数月的渔阳公主亦然。
自打丈夫死后,渔阳公主便搬回了宫内居住,由于后宫不能随便进入,宫外那些人脉自然断了不少。不过相对地,当初因为搬离皇宫而断了联系的人,如今又都开始往她这边走动了。
陈惠妃是最后一批选入宫中的嫔妃,年纪与渔阳公主相仿,二人以前往来颇多,虽然辈分上差了一辈,感情却形同闺蜜。近来陈惠妃经常来送些书画名伶为渔阳公主解闷,二人的关系比过去更加亲密,也开始谈及一些不该讨论的话题。
渔阳公主的卧房外堂,一片宽敞的木台延伸出房屋,渔阳公主和陈惠妃就坐在这里,两侧和身后燃着火盆取暖,二人看着院落中在积雪上舞蹈的宫女聊以解闷。
“也不知圣上怎么想的,非要把那个步青衣纳入学宫。你是不知道,她才一来就惹出不少事情,听说还连累雷将军府上的小公子挨了罚,摆明就是个扫把星。”陈惠妃吐掉西瓜子皮,语气里满是厌恶。
渔阳公主一声冷笑:“她在宫外时仗着有广陵王和东阳王世子撑腰,大把撒钱花天酒地,几乎天天设宴款待那些权门子弟们,私下生活又放荡得很,一群被那狐狸精迷了眼的子弟们整天围着她转不是很正常吗?终是外面捡来的野丫头,不懂礼数也不懂得什么叫廉耻,整天跟男人们纠缠不清,真是丢人现眼。”
“我听说广陵王家的小女儿也与她不和,好像还因为她失了身,这女人也太可恶了!”
关于苏锦裳的秘密,渔阳公主有所了解,也知道她失去清净之身并非因为步青衣,而是咎由自取。不过渔阳公主并没有告诉陈惠妃,她巴不得全天下人都误会步青衣,都如她这般对步青衣恨之入骨,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非得除掉她才感觉痛快。
“对了,你那位表妹也在这批学宫子弟里吧?”渔阳公主忽然计上心头,抬眸看向陈惠妃,“她与步青衣有接触吗?你可得看住她,步青衣笼络人心颇有一套,小心你表妹被她骗了也陷进去,到时候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陈惠妃一声嗤笑,拎起一串葡萄塞到渔阳公主手里:“你说陈穗儿?不可能,他爹能有现在的身份位置全靠东阳王提携,她再怎么傻也不会拆了自己家的前路。再说了,她和步青衣一起住在凝露宫,这可是东阳王特地安排的,为的就是让薛贵妃收拾步青衣。”
“哦?你还不知道吗?”渔阳公主故作惊讶,“被收拾的人可不是步青衣,而是薛贵妃。听说这几天薛贵妃都是躲着步青衣走的,只怕你那个小表妹也要看她的脸色,指不定被她怎么欺负呢!”
陈惠妃将信将疑,脸上再没了笑容:“真的假的?那步青衣真有这番能耐?”
渔阳公主勾了勾嘴角不置评论,端起茶杯凑到唇边:“你果然小瞧步青衣了。别说薛贵妃,就连父皇都对她十分忌惮,想要除掉却又不敢下手。有时候我看父皇犯愁的样子,忍不住期望有什么人能成为步青衣的克星,就算不能杀了她,哪怕只是让她吃些苦头,想来都会让父王龙颜大悦。”
哪个嫔妃不希望能够哄皇帝开心呢?渔阳公主的话让陈惠妃心头一动,一番思索在心底悄然形成。
“步青衣的事就交给我吧。”陈惠妃挑唇一笑,妩媚之中涌动着一丝阴冷,“我会让她知道,这后宫,可是会吃人的!”
湢室空旷,步青衣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引起无数声回响。
“有人在背后骂我呢。”步青衣揉了揉鼻子,嘟囔道。
“别打岔!说正经的呢!”柳潇忆双手扳着步青衣的脸颊,把她的脸扭到自己面前,严肃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吗?为什么好好跟他聊着突然会头痛?”
步青衣大大咧咧一摊手,背靠水池打了个哈欠:“可能我对他过敏?”
“你给我正经些!别装得蛮不在乎!”柳潇忆气不打一处来。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柳潇忆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直指步青衣鼻尖:“你个傻子!这么明显的事都没觉察到吗?你看到他就会想到那个人,就会头痛,是因为你的心里正在把她和那个人进行区分啊!”
步青衣迷茫不解,呆呆地看着柳潇忆。
柳潇忆见她傻呆呆的模样,无可奈何一声叹息,扑通一声又坐回水中,苦口婆心道:“你只有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会头痛,对吧?以前并不是这样,也对吧?你在和墨归交谈的时候,莫名其妙就会想到那个人,然后头痛,这也对吧?”
步青衣点头,点头,还是点头。
她觉得自己除了点头之外一无是处。
柳潇忆像是名捕发现了线索,抽丝剥茧仔仔细细向一个笨蛋解释:“以前呢,你觉得墨归和那个人很像,这也是你一直无法释怀,所以不愿和他在一起的原因。不过你要记住,那时你还没有头痛这毛病,所以这并不是因为墨归像那个人而来。最近你突然开始头痛,每次都是因为想到那个人,可那个人已经死了呀!他不可能做什么让你突然对他有所改观的事情,那么你头痛的毛病究竟从何而来?”
“你说了一大堆话,就是想问一个我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步青衣哭笑不得。
柳潇忆沉下脸:“又打岔,我还没说完呢!根据本小姐结合丰富的感情经验进行鞭辟入里的分析后,我认为,之所以你会对那个人的名字变得敏感,不是因为那个人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墨归做了什么。你的脑海里是把墨归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的,以前你觉得这种联系很自然,也没有什么抵触;可是现在不同了,你越来越喜欢墨归,开始后悔自己给他设定的那些条件,这让你觉得烦躁不安,也许还有一丝愧疚。正是因为这些心情作祟,你就会觉得那个人成了你和墨归之间感情的阻碍,所以每当你想起那个人的时候就会头痛。那么,为什么与墨归的交谈也会让你头痛呢?”
步青衣本来还想打岔,结果被柳潇忆狠狠瞪了一眼,话到嘴边又用力咽了回去。
“我刚才说了,你之前认为墨归和那个人很像,并且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不会让你感到抵触。可是现在不同了,你在抗拒这个事实,或者该说不再认可这个事实,就说明了一件事。”
柳潇忆贴到步青衣耳边,一字一顿,清晰有力。
“你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墨归就是墨归,他不再是那个人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