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尖抵在脖子上,墨归能清晰感觉到那剑身的寒凉。他全然没有躲避或者还手的意思,就那样慵懒地靠着桌子,不动声色用手指弹了下剑身。
“这叫什么事?两个天仙似的姑娘为了抢我大打出手,持剑互捅吗?传出去的话,我的名誉该怎么办?”
凤栖不明所以,刚想怒斥他胡说八道,手臂稍稍移动时才蓦地发现,另有一柄短剑稳稳地停在她脖子旁边,与她的皮肤仅一线距离。
凤栖深吸口气,脸色明灭不定。
出招稳准狠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锐利的攻击居然没有半点杀气,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不难想象,步青衣杀人时会是怎样的迅疾无声,难怪她年纪轻轻就可以成为令人谈之色变的顶级杀手。
不过,凤栖可没有放下剑的打算。
“这么说来,你们两个之间的确有事情。”凤栖直直盯着墨归,勾起的唇角满是嘲讽,“那你打算怎么安排我妹妹?是让她做大,还是让我妹妹做大?又或者你打算始乱终弃,彻底置我妹妹于不顾?”
“这问题我根本没办法回答,毕竟我和凤落之间从未牵扯到你说的那种感情。”墨归稍稍歪头,朝步青衣使了个眼色,“能给我做个证明吗?”
“不能。”步青衣干脆利落一口拒绝。
墨归和凤落之间的事,她一点都不想参与,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至于墨归要怎么向凤栖解释,她觉得他心中应该早有打算,又何必故意来问她?
论未雨绸缪、心思缜密,她自认不如墨归。
果不其然,见步青衣不予理会,墨归只好一摊手表示惋惜。他身子忽而一晃,眨眼之间便脱离了凤栖的攻击范围,只留下那柄明晃晃的剑悬在半空,突兀而落寞。
“我对凤落的感情,和凤栖姑娘你没什么不同。于我而言她是很重要的家人,是妹妹一般的存在。”退到房间一角的墨归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正色道,“我的所思所想都与凤落沟通过,她知道我的选择,也做出了她的选择。我觉得这件事凤栖姑娘应该尊重凤落的决定,她已经是个大人了,有权利选择她想要走的路。”
脱鞘的剑在空中静止半天,而后被凤栖收入鞘中。
“我暂且相信你的鬼话。但如果凤落告诉我事实并非如此,又或者你对她有什么隐瞒欺骗,到时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凤栖斜着眼眸瞥了步青衣一眼,又道,“或许我技不如人,但只要我没死就会像鬼一样跟着你们,任何敢于伤害凤落的人都要千百倍付出代价!”
墨归无可奈何地看向步青衣,摇头苦笑:“我怎么感觉跟她说不明白呢?”
“谁让你是个花花公子四处留情?现在债主找上门了,你可得留神应对,女人不好惹着呢,说不定哪天手起刀落就把你变成个宦官。”
“我变成宦官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就不打算留个一儿半女在膝下侍奉?”
“……想当宦官是吗?我亲手成全你如何?”
凤落还在房中站着,墨归和步青衣永远也停不下的斗嘴让她无所适从。她看着墨归和步青衣眼睛里涌动的光泽,似乎慢慢明白了什么,眸子里多了几许失望。
“或许你真的不是她命中注定之人。”凤落地上呢喃一句,转身走出房间,却又停下脚步回头,一声低语,“凤落的幸福是你葬送的,你必须对她负责,让她重新找到属于她的幸福。”
墨归和青衣面面相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你们女人真麻烦,总是小题大做,把很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墨归怅然叹息。
步青衣眉梢一挑:“你说谁?”
“哦,我说错了,跟你没关系。”墨归一本正经道歉,又道,“应该说她们女人真麻烦。”
步青衣皱了皱眉头,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想想又好像没什么错。
挥挥手驱散那些无用思绪,步青衣指间夹着那张小纸条,在墨归眼前晃了晃:“就从这几家入手吧,暗中调查的事交给你了。”
墨归接过纸条,语气有些不情愿:“准备抛头露面了吗?确定南烛一个人保护你没问题?我看不如我……”
“少来,你这边任务是最重要的,换别人我可不放心。”步青衣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丢给墨归,“明天早些起来。我需要把你那张脸动一动,免得被那些爱慕你的千金们发现,没等办完事就把你劫走去当上门女婿。”
墨归的身份已经不比从前,虽然还空挂着东阳王世子的身份,可是于裴赞的手下而言,他彻底完成了从发号施令者到被追杀者的转变。裴赞在都城的势力根深蒂固,曾经他的耳目遍布各个角落,不经过易容就这么贸然走出去东奔西跑,很有可能再招来又一波杀手。
小心驶得万年船,步青衣和墨归的谨慎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此时的裴赞无论从势力还是从心气上都大不如前,单是步青衣摆脱跟踪不知去向的消息就足以让他成为惊弓之鸟,吓得他被迫主动联系神秘人寻求保护。
那神秘人来无影去无踪,从未在陪在面前露过面,往常都是他来找裴赞,手中紧紧握着主动权。不过他曾给裴赞几颗爆竹,告知可在情况紧急时燃放爆竹来联系他,届时他自会尽快出现。
现在算不算紧急情况,裴赞说不好,他只知道在明面行动的步青衣突然失去踪影,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他面前报仇索命。
用颤抖的手点燃爆竹,亲眼看着刺目的火焰窜上夜空,裴赞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刻都过得无比难熬,从未如此期盼过某个人的出现。
两盏茶功夫后,一阵阴风从裴赞脖子后刮过,裴赞下意识打了个颤栗,仓促回身。
身后仍然空无一人,裴赞却知道,他来了。
“什么事?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害怕才找我。”神秘人的声音一如既往难以辨别所在位置,口吻也还是那种冷漠中透着嘲讽的味道。
裴赞硬着头皮,佯装镇定:“只是想问问计划到什么步骤了。步青衣应该已经入城了吧?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并没有监视她的打算,所以你想知道她身在何处的话,完全没必要从我这里探口风。”神秘人轻而易举地看破裴赞那点小心思,冷哼一声道,“只要你别蠢到主动和我撇清关系,那么步青衣就不会过早取你性命,不管怎么说,她还要为缙王的小命考虑。其他的事情你不用管,尽管像见不得天日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吧!”
神秘人的言辞轻蔑至极,全然没有半点合作者之间该有的尊敬,裴赞却不敢当面抱怨。他对神秘人云里雾里的计划将信将疑,可是每次询问,对方总是守口如瓶,除了让他按计划去做一些事情之外,就只有让他等着,再继续等。
神秘的人,神秘的计划,就连他的目的也是神秘的,难以揣测。
“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步青衣真的是为了缙王才回来的吗?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与缙王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深刻。会不会她回到都城另有其他目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些细节还是了解全面些为好。”再三思索后,裴赞小心翼翼措辞,提出心中的质疑。
神秘人不以为意:“你对她的了解能有多少?真了解的话,又怎么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我不管她为了什么回来,只要她身在都城就够了。”
裴赞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只得悻悻地站着,也不知神秘人是何时离去的。
仰头看看被乌云遮盖的月亮,裴赞总觉得那是不祥的征兆。
可他已经无处可逃。
一整天的时间,步青衣并没有白白浪费。卫钰忙着四处打探消息的时候,她召集了留在都城的乱雪阁子弟碰头,并给众人下达了任务。四十余子弟中,一部分派出去搜集线索,余下部分交给墨归,随他一起去刺探名单上几家大户宅邸的虚实。
在确定敌方的身份之前,她能做的就是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那些重要的、需要在暗处进行的任务,她一样都沾手不得。
但有一件事她可以任性而为,完全不必担心触怒隐藏在暗处的幕后主使——有神秘杀手击杀裴赞手下在先,可见二人并不是亲密无间的伙伴,至少在针对她的态度上,裴赞与神秘杀手并不一致。
那么,想来去吓唬吓唬裴赞,神秘的幕后主使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次日,步青衣起了个大早,为他和墨归易容就花了足有一个时辰。墨归先她一步出门,随后她便带着南烛离开,悠哉悠哉在街上闲晃。
裴赞早就被吓破了胆,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根据墨归和秦川的推测,现在作为裴赞心腹的手下应该是鲁国光,裴赞狡兔三窟藏身期间若是想与人联系,少不得要通过他。
换句话说,鲁国光是最有可能知道裴赞藏身之地的人。
裴赞畏惧步青衣藏起踪迹不敢露面,想找自然他不容易,鲁国光却不同。昨天召集手下时,步青衣就已经打探清楚,鲁国光贪图享乐,时常去花街柳巷听曲儿看姑娘,想要找他远比找裴赞容易许多。
“走吧,南烛,姐今天带你去好玩的地方。”出门之前,步青衣神秘兮兮地朝南烛眨的下眼,表情里藏着七分兴奋。
南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把易容过后的步青衣上下打量一番,微微歪头,似是有些不高兴:“姐这样,不好看。”
步青衣笑着捏了捏南烛的脸:“你个傻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就凭这张脸,想蹭吃蹭喝不给钱都行,你信不信?”
南烛用力摇头,口中一个劲儿嘟囔难看。
他心智不成熟,眼光自然不能与正常男人相提并论。步青衣忽然有些好奇,她很想知道,如果去问墨归这张脸好不好看,他会给出什么回答呢?
毕竟她今天冒充的,可是十多年前名动中州的西平名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