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不周于此时出现,燕卿卿绕过两个小厮,径直向他走去,那两个小厮静悄悄的退下。
府邸有个众人默认的规矩,十四公主与王爷见面时,一干闲杂人等尽数退下,留给两人独处的时间。
这倒让燕卿卿无所顾忌,开门见山道:“裴弱水偷听时,你同青一在说些什么?”
她现在有必要怀疑,他们打算‘引蛇出洞’的计划走漏了风声,而将这消息扔到风里的人就是裴弱水。
那个女人,自己不好过,也见不得别人好,总是想尽办法要折腾出些风波来。
燕卿卿对此憎恶至极,恨不得此时便将人揪到面前,问个清楚。
韩不周见她肃然的神色里带着些许焦急,低声道:“你先别急,事情兴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裴弱水我已经派人在寻……”
“韩不周,那可是我外公。”她打断他的话。
燕卿卿深吸口气,紧攥着手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抬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在用我外公的生命跟你一起下赌注,若是堵赢了尚好,若是赌输了,赔上的可是我外公的性命,我想过了,我赌不起,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你的计划我不奉陪了,我这就将母后与承哥儿唤醒,也给燕穿门的百姓提个醒,好让他们有了准备。”
“迟了。”
她的一番话还未结尾,韩不周突然蹦出两个字。
燕卿卿心头一颤,半晌后,才机械的问:“你说什么?”
“迟了,今早收到的消息,燕穿门已经是一座死城,你外公苏太师昨夜赴任的途中失去踪迹,目前下落不明。”
燕卿卿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她神情麻木的看着韩不周,没找到合适的话来接他的下一句。
韩不周见她表情茫然,心内一抽,他上前一步,手按在她的肩上,似是要传递力量给她,他哑声道:“我会找到苏太师,你放心。”
“你要怎么找?”
有太多情绪前仆后继的涌上来,混乱到一定极点,燕卿卿倒平静的不得了,她反问他一句,面色镇定,声音如常。
韩不周眸光一动,他搭在她肩上的手微颤,抿了抿唇,低声回道:“用尽一切办法,我会找到你外公的,我保证。”
燕卿卿回望着他,从他眼里看到怜惜,看到黯淡,这些细小的神情,都是前世的韩不周不曾拥有的。
他的确是不一样了,她可以再信他一次么?
脑海中天人交战,她沉默了半天,才可笑的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眼下除了将事情交给韩不周,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深深的无力与痛恨,同时,也起了一丝丝的希冀。
若是韩不周的话,应当可以找到外公的吧?
应当,是吧……
……
苏太师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他梦到偌大的燕穿门,成了座死城,方圆百里,只剩下他一个活人。
醒来后才恍惚着想起,这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真切切的事实。
昨夜遗留至今的惶然还在心间飘荡,他赫然发现,自己所躺着的地方有些眼熟。
这不正是燕穿门的县衙么?
他昨晚不是昏倒在了街道上,怎的又回县衙了?
正疑惑间,门外有人走进,苏太师抬眸去看,下一刻,眸光狠狠一颤。
有无数条乱如麻的思绪在此刻突然被串联起来,脑海中一片清晰,部图完整,苏太师嘲讽的勾起唇角,冷声道:
“我早就该想到的,在背后操控一切的人,是你。”
来人低低笑了一声,声线温和:“现在知道也不迟。”
“燕元期,你的伪装可谓是天衣无缝啊。”苏太师眸底冷光一片,他左手藏在衣袖里,用指甲在床沿上狠狠的磨。
动作幅度已经缩小到微乎其微,燕元期并没有注意到。
他在床榻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面色如常:“若是没有点超乎常人的东西,怎么能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生存二十多年呢。”
“我有一点想不通,你既然已经如愿坐上了这九五之尊的位子,为何还要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苏太师不着痕迹的找话题,拖延时间,藏在衣袖里的左手指甲已经磨的生疼,他浑然不觉,只用指腹摸索着,继续在床沿上刻着。
燕元期微微垂眸,他的声音仍旧如春风过境,温润的没有任何威胁性。
“因为苏太师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不是么?”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物件。
是一个别在信鸽腿上的套筒,苏太师见之,面色一怔。
的确,他很早之间便已经开始怀疑燕元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大概是从承哥儿三番两次被人下毒开始。
紫禁城虽大,但守卫与对用人的筛选是极其严格的,甚少会有主子被下毒一事发生。
因此,承哥儿第一次被人下毒后,他便怀疑,下毒的那人身份一定不低,且还是亲近的人。
排除几次之后,便只剩下个燕元期还留有疑点。
也是下毒可能性最大的一个,因为承哥儿一旦出事,他将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最后,他还是被燕元期的表象所欺骗,相信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没想到啊没想到,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他这一失误,便是搭上了一条命的代价!
苏太师冷哼一声:“所以,你设下这燕穿门的计谋,是要光明正大的取我性命?”
燕穿门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作为刚刚上任的掌代县令,难辞其咎,若是燕元期想赐他个不治之罪,朝廷上下定无人反对。
这场空城计,可不就是在请他入瓮么?
燕元期微微抬眼,面色不惊:“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现在,我有了新的主意。”
他说着顿了下,又笑道:“我也是方才领悟到,苏太师您的价值可远不止这些。”
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苏太师正欲质问他,却陡然发现自己身子动弹不得了。
他浑身僵直着,怒视燕元期:“你要做什么?”
燕元期起身,缓缓走近:“十四一直不肯对韩不周死心,若是韩不周将你害成这个样子的话,她应当,会醒悟吧。”
他说罢,手一挥,一缕青色的烟雾便如长了眼睛一般,涌入苏太师的鼻腔。
苏太师喉咙发紧,面上一阵青白交替,只眨眼间,人便无力的倒在了床上,眼皮子缓缓合上,呼吸均匀,脉搏却孱弱的近乎消失不见。
燕元期轻轻叹了口气:“十四,我做这些,都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与韩不周,终究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