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不周带着昏迷不醒的苏太师登上门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燕卿卿趴在床前许久,握着苏太师消瘦到几乎只剩下骨头架子的手掌,眼睛红了一圈。
“对不起,外公对不起……”
如果她能早一点去燕穿门,早一点让燕穿门的百姓都醒过来,兴许外公便不会遭此一劫。
“军医说,苏太师只是昏迷,还有苏醒的可能,给他点时间,他会查出苏太师究竟是中了什么毒。”
韩不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燕卿卿眸底恢复了些许清明,她使劲擦了下眼睛,站起身,面对他。
“你说的引蛇出洞,就是这个结果?”
她的声线冰冷平静,始终维持在一条直线上,平生出一丝无情无义来。
韩不周心口处一疼。
这些日子他所做的事,的确有失他的水准。
三番两次被人棋高一着,抢先一步,若是以前的那个韩不周,定会不顾一切的去反击,去报复。
可现在他不可以,他有了软肋,有了考量。
他需要在布下这一切的计划之前,首先考虑到的,是燕卿卿的安全。
他没了天地不惧的潇洒,也失去了孤注一掷的狠绝。
做事总是留有一线的韩不周被人压了一头,屡战屡败。
他在狠狠被打击了自信心的同时,还得承受这样优柔寡断带来的严重后果。
他被一种巨大无力的颓废包裹,却还要故作无恙。
但后果已经形成,他只能无奈的对她说一句:“抱歉,是我的失误。”
燕卿卿深深的凝视着他,半晌后,转身道:“你走吧。”
韩不周身形一颤,狠狠将她的背影刻在眸中,后转身,离去。
韩不周走后,屋内的气氛许久没有缓和过来。
杵在门前的靳嬷嬷与拣玉皆低垂着眉眼,浑身上下被悲伤笼罩。
燕卿卿则保持着握着苏太师手掌的姿势,许久没动。
忽的,她的掌心被刺了下,尖锐的触感令她下意识低头看去。
但见苏太师的指甲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不像是打斗的痕迹,也不像是后天形成的,更像是在用指甲磨过什么东西。
脑中一闪而过的白光,燕卿卿猛地站起身子,她身后的靳嬷嬷与拣玉被吓了一跳。
“公主,你要去哪儿?”
靳嬷嬷追上燕卿卿,连声问道。
燕卿卿一路到马棚,牵上韩不周送她的那匹小棕马,翻身上马,对靳嬷嬷扔下一句,便策马离去。
“你同拣玉现在去坤宁宫,给母后和承哥儿服下一碗清水,切忌,母后醒来后,先把外公的事情瞒着,我去去就回。”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燕卿卿却顾不上其他,踏上前往燕穿门的捷径,一路疾驰。
外公一定是用指甲刻过什么,他一定是给她留了线索的。
到底是谁将他害成这样的,到底是谁一直在背后操控全局,到底是谁将她当牵线木偶一般戏耍。
她一定要将人给揪出来!
风簌簌的往脸上扑,隔得脸颊生疼,燕卿卿顾不上,只草草的用衣襟将脸裹住,与风背道而驰。
终于,在将近黄昏时,抵达了燕穿门。
她拉着缰绳,将速度放慢下来,于是整座燕穿门里,便只能听得到马蹄的哒哒声。
她环顾四周,但见万家灯火,却听不见一丁点声音,静的真如一座死城。
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踏入这片环境中时,又觉得,自己之前做的设想都太过浅显。
再没有任何的形容可以描述她此刻的感受,只觉得一颗心像被光秃秃的置于寒夜里的风口,冷的叫人经不住发颤。
燕卿卿缩了缩脖子,不再逗留,一路前往县衙。
不知情的燕卿卿并不知道苏太师当晚来到燕穿门,还未入住便已经遭遇一劫,她只是凭着本能的往县衙里走,却误打误撞的,真叫她找到了苏太师在床沿上刻下的字迹。
指甲虽有薄度,但到底不比刀子,苏太师将指甲磨烂成那般模样,也只是在床沿留下了这不深不浅的痕迹。
她凑近了看,依稀分辨出打头的,是个燕字。
再想继续分辨,下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任她变换了无数个角度,也没能看出接下来的字是什么。
燕。
燕什么?
燕国,还是燕穿门,还是燕穿街?
亦或是,燕……
那个名字赫然跳入脑海,燕卿卿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霍的站起身子,想要在这间屋子里找到更多的线索,可翻遍了整间屋子,也没再找出半点异样来。
外公到底要告诉她什么?
是人,还是事?
她更倾向于前者,因为外公刻下这字迹,定然是在非一般的情况下所刻。
情况紧急,他能留下的信息越精简越好。
因此,多半是个人名,这样才能让她一下子看懂。
只是,外公估计也没料到,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因此,在刻完燕字之后,接下来的字迹便模糊成一片,难以分辨。
燕卿卿虽不甘,但也只能暂时离开。
母后与承哥儿也该醒过来了,外公又出了事,她不能再让身边任何一个人出事,她承受不起了。
燕卿卿策马回京师时,万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老天爷赐她一次重生,似乎是对她这一世最大的眷顾,剩下要她面对的,依旧是难以承受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