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藏书阁开始一清一直待在楼上,而楼上却是毫无声响。叶五儿第一次接触术法,却不可自拔地沉迷于这些字符间,忘却了外界,当她饿了便吃桌上的点心,困了便靠在墙角小憩一会,就这样过去了好几天。
一缕清香悄然飘上阁楼,一清抬头一望,阳光从窗中溜进来,仿佛已是正午了。但他已经忘记过了多久,与天总说只要接触术法,他便会忘记全世界。
脑中突然浮现那灿烂如花的笑靥,他急忙下楼,见五儿蜷缩在在墙角睡着了,而那支雪梅也绽放了。不知为何,自从花瑶死后,瑶雪峰上的雪梅越发芬芳馥郁。
她似乎憔悴了许多,眼角满是疲惫。一清环视一周,原本凌乱的术法书已经摆放整齐,一旁还放着她重新抄写的术法书,桌上仅剩一个空碟子。一清记得他起初特地吩咐凤荻在桌上放上几碟糕点与果子,却不明白为何只剩一个空碟子,他瞬移到楼上,见几碟糕点与果子放在三楼的楼梯旁。
他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下去,往五儿头上轻轻一拍,道:“叶五儿,起来了。”
五儿昏昏沉沉间听见熟悉的声音,迷迷糊糊间睁开了眼,见一清站在面前,赶忙站起,搓着眼睛道:“师父,我….我也不知为何睡得那么久。”
一清坐了下来,叹了声:“出去洗漱下,我与你去个地方。”五儿觉眼皮甚是沉重,眯着眼迷迷糊糊说道:“好。”她赶忙跑去外面的瀑布潭旁,稍作洗漱便赶回阁内,因全水冷冽,她也清醒了。
一清抬了一眼,又继续看着术法,道:“唤小谷来。”五儿顿觉一清就是术法入魔,只要一碰上术法书,便往不理会一切。她在栏杆处唤了一声小谷,不出片刻,空中果然传来小谷的叫声。她从栏杆处一跃而下,向空中的小谷招手,又朝着阁楼中喊道:“师父!小谷来了。”
一清身形一变,站在五儿身后,他道:“今后小谷便是你的坐骑,她会护着你。”
五儿想起了昨日的谈话,内中却生出丝丝悲伤,她看着一清的眼睛,一脸严肃说道:“师父,即使如今的我不够强大,往后我一定认真学习术法,保护小谷与您。”那坚毅的眼神是如此的熟悉,一清脑中浮现了那抹倩影,回响着那清澈的声音:“师父,我会护住你要保住的天下。”
小谷停在五儿面前,将头往五儿的手中蹭,五儿摸着她的头,清秀的脸上绽放了朵朵雪梅。她呵呵笑道:“小谷乖哈!”
小谷也乐得张开了嘴,长鸣一声“谷”。鸣叫声在安静的谷内回响,振得五儿又捂住了耳朵。她小嘴一噘,道:“小谷,我还是凡人,你可以不可以叫得小声一些?”
一清拉着五儿一跃,跃上了小谷的背上,小谷展翅,飞向了云端。五儿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趴着小谷身上,紧紧牵着一清的手,过了一会,她才稍稍平静下来,道:“师父,我们去哪?”
“仙子峰。”
五儿见一清似乎不大乐意说话,也不敢多问,只好乖乖趴着。微风拂过,吹散了周围的薄云,蓬莱岛现出其如宝石般璀璨的原貌。一眼望去,青山绿水中点缀着梅花的素白,桃花的艳粉等,应着红砖绿瓦,诗意盎然。
初来蓬莱时,五儿整个心思都在担心这叶云留,还来不及欣赏这些山山水水。她用余光瞟向一清,缓缓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兴奋地左瞧瞧右望望。她转头望向一清,细眉上扬,眼睛漾着一汪清水,笑道:“师父,蓬莱好美呀,我可以一直待在蓬莱吗?”
“蓬莱只有山水花草,人界的三千繁华世界不好吗?”
五儿的声音低沉了一些:“我曾经的生活只有王府,并不知何为师父口中的三千繁华世界。而今后的生活只要有师父,蓬莱便好。”
一清别过头,道:“人心险恶,莫轻信他人,包括我。”
“倘若师父都不可信,我还可以相信谁?”五儿收起了笑容,转头望着一清认真地说道,而后又弯着眼,露出甜甜的笑容,一清沉默不语。
两座山穿过薄云,耸立在蓬莱岛上。一座五彩斑斓,一座郁郁葱葱,透露了诡异的气息。她问道:“师父,那可仙子峰与云崖山吗?为何如此诡异?”
小谷似乎看见了什么,突然昂头鸣叫,翅膀也挥得异常快,五儿一不留神缩到了一清怀里,两手扯着他的衣袖。她也感受到身后透着温暖的身躯,这是她第一次与除兄长外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密的接触,她缩着肩膀,缓缓转头,对着他的目光。他的眼睛细长,却炯炯有神,像含着一汪春水,眼神是如此的平静,似乎靠着他的是一块无关痛痒的木头。
小谷落到仙子峰半腰上,半腰尽是五彩的蔬菜与鲜花,潺潺溪流从山顶缓缓而下,在蔬菜地里蜿蜒,一旁的茅草小院子静静地立着。
“一清小子,你来作甚?”一个沧桑但洪亮的声音从茅屋里传来。定睛一望,乃一位身着素衣,身材娇小,满是皱纹,但眼睛透亮的老奶奶。
一清放开怀中的五儿,身形一跃,站到了奶奶面前,他到:“仙子婆婆,您可安好?”五儿暗暗吃惊,蓬莱岛的子弟对一清都是毕恭毕敬,这婆婆是何人,竟这样说话?
仙子婆婆似乎也注意到了五儿,双眼湿润,扫视着她,微微颤颤道:“你……是……”,忽而又笑道:“不……不……,你不是。”
五儿赶忙从小谷身上下来,行礼道:“一清长老座下新弟子叶五儿拜见仙子婆婆。”
“仙资低下,灵力低微,空有一副皮囊,百年不见,你眼光如此低了?”
婆婆此话赤裸裸地在说明五儿不配成为一清的弟子,但这犀利直白的言语着实刺激五儿了,她盈盈一笑道:“婆婆,终有一日,我会成为蓬莱中出色的弟子。”
婆婆一声冷笑道:“你不是她,也难以达到她的高度。”五儿完全不知道婆婆嘴中的她是谁,但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来自婆婆的莫名其妙的敌意,让她一头雾水,只好望向一清,眼中尽是迷茫与楚楚可怜。
“你只会看向一清吗?”
没等五儿反应过来,一清站在她面前道:“你可会做饭?”
“幼时曾与家中厨娘学过一些时日。”
“估计就这一点比那丫头强些。”婆婆道。
一清指向茅屋,对她柔声道:“屋内有厨房,去弄晚膳吧。”
一清的话如同救命稻草,她可以离开这奇怪且尴尬的场面,即使婆婆仍在冷嘲热讽,她还是优雅地迈着步子,掩饰心中的慌乱。茅屋不大,却有三居室和一个大厨房,厨房内放置着各种肉类与蔬菜,她驾轻就熟地摆弄起来。
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她的脑中,或许师父不仅是在支开她,更是给了她讨好婆婆的方法。她细致地看了一下食材,对于婆婆这种老者,蘑菇炖鸡、清蒸鱼,素炒笋便是最合适的晚膳,有了菜谱,她仍是小心翼翼地去烹饪,即使这是她已经做了上百遍的事情。
见五儿进了屋内,一清的神情似乎有些怒气,声音阴沉:“够了,何须对她这般冷嘲热讽?”
“怒了?蓬莱的一清长老终于有情感了。”仙子婆婆坐在摇椅上微微眯着眼,冷冷说道。
一清恢复了往日的神情,道:“婆婆应知我的来意。”
仙子婆婆冷嘲道:“知又何如?花瑶死了,你便要将她养成第二个花瑶?再因你死一次?”
菜地旁的梅香拂过,这株梅也是花瑶所种。一清若有所思地望着这满树梅花,道:“从始至终,她就是她,这一世由我来守护她。”
她喜欢梅,于是她便在蓬莱岛上种了许多梅树,她说:“与师父相遇皆因梅花而起,若将蓬莱种满梅花,开满梅花,我就不会与师父分开了。”
忽而想起这些事情,一清眼中有掩不住的悲伤,或许是见了故人,情感来得更为真切。
“我不会教的,你带她走吧,即使长着一样的脸,她也绝不是花瑶。”仙子婆婆的语气很坚硬。一清没有说什么,也只是坐下品着茶。
未过许久,屋内便传出一阵饭菜的香味,勾住了婆婆。“师父,仙子婆婆,膳食已准备好了。”叶五儿缓缓走出来。
婆婆缓缓站起,直接从五儿一旁走过,满不在乎地说:“香是香,就不知味道如何。”婆婆又忽然停下,五儿内心一阵期待,而她只是转身走向小谷,摸了摸它的头,道:“小谷子,去把云崖爷爷请来”,而后又直接走过五儿。
“婆婆,婆婆,我们也想吃!”稚嫩的声音传来,却不见发声的人。
仙子婆婆弯着腰,对地上的两只兔子道:“不可,今天啃草。”说完,便拄着杖走回了屋内。
两只兔子蹦到叶五儿脚底,在她身边转圈:“叶五儿,帮帮我们。”她没有见过会说话的兔子,好奇地揪住她们耳朵,道:“你们是兔子精吗?能变成人吗?”
“婆婆给我们下禁术了。善良美丽的五儿,帮帮我们。”五儿见两只兔子好生可爱,原本的阴郁渐渐散去,乐得呵呵直笑。
一清口中念念有词,手一挥,五儿手中的兔子变成两位俏丽的姑娘。其中一位身着紫衣,苗条身段,蛾眉细眼,另一位身着橙衣,身材较为肥胖,圆乎乎的脸蛋上挂着两个大大的眼睛。
紫衣女子道:“紫叶与橙花谢过一清长老与五儿。我们先进去了。”未待紫叶说完,橙花冲着五儿灿烂一笑,轻轻抱住她,便拉着紫叶往屋里走。
五儿拦住了一清,小声问道:“师父,仙子婆婆是不是很厌恶我?”
“婆婆本就脾性古怪,无需上心。”
“我能听见。”身后飘来婆婆空灵的声音,吓得五儿躲到了一清身后,紧抓他的衣衫,只露出眼睛往前探去。她总有种感觉,婆婆随时会从屋内冲出来,将她赶走。
“无事,进屋去吧。”一清的语气不似从前的清冷,很是温柔,让她放松了些许。她慢慢放开他的衣衫,却扯住他的袖子,用极细的声音说道:“师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推开她,而就这样缓缓带着她走进屋内。
“一清小子!”婆婆的一声叫唤吓得五儿放开了一清,如同一个犯错的孩子,僵硬地愣在一旁,即使叫的不是她的名字。婆婆又道:“可否让叶五儿明日来一趟仙子峰?”
“可以。”一清几乎脱口而出,丝毫没有问过她的意见。五儿道:“师父,我还在惩戒中。”
橙花本沉浸于鸡腿的美味中,见五儿如此紧张,赶忙放下鸡腿,将五儿推到凳子上,笑道:“五儿,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饭菜了。”
“婆婆方才也在称赞你的厨艺,我们都想再吃一次,明日你一定要来哦。”紫叶端起饭碗,对她微微一笑。五儿不敢相信,她望向一清,急需得到师父的答案。
“食不言。”婆婆又冷不丁地出声了,空气瞬间凝滞,五人都默默吃着饭。
战王府中,叶云留已经顺利回府。
战王站着大殿前,望着独自回来的他,斥声道:“留儿,为何不带五儿回来?”
云留跪下,道:“父王,孩儿无能,但二弟与三妹天资聪颖,已入蓬莱,实乃战王府之光。”
战王恨恨地甩了甩袖子,道:“罢了,传令下去,此事不得令外人知晓。若有人问起,便说云齐与五儿在府内养病,不便见客。”
“父王,孩儿不明白,为何要如此?”云留望着此时的战王,,明明父王一直很在乎与蓬莱岛,在乎战王府的荣誉,而成为蓬莱弟子确实乃无上荣誉。
“你无需明白,从今日起,你去军营中练兵,下去吧。”战王坐了下来,眉毛紧皱,眉头紧锁,云留也没有多问,直接离开。
“叶方参见王爷。”这是战王府的大总管叶方,看起来年轻,实则已有五十,为人拘谨,做事雷厉风行,深受战王器重。
“叶方,你来了。坐吧。”
叶方见战王心事重重,久久不敢入座,问道:“王爷可是在为五儿小姐的事烦恼?对内,我已处理了知此事的所有人,对外也说二王子和三小姐在养病。再次排查中,亲卫无一是皇后的人。”
战王的眉头稍稍舒缓,叹气道:“难得你做事周全。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轻信了青禾的话,放了五儿出府。”
叶方道:“三小姐已被关在府内数年,数次妄图逃出府,物极必反。我确保此事不会被传到宫中。”
“我要你确保此事不会传出府外,莫要小瞧了宫内的势力。”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