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与青楼之间最大的不同,怕就是要看姑娘们的配置了。
有些青楼偏向于雅舍,所有的姑娘不仅卖身还要卖艺,这“艺”更不局限于琴棋书画,懂点诗词歌赋的自然会成为这里最受欢迎的。除此之外,大多数青楼都是走美艳路线,衡量姑娘是否赚钱的唯一标准就是“漂亮”,当然,若是你想成为花魁,那同时还得具备雅舍姑娘们的儒学。
这怡阁和畅春楼便是属于主打“美艳”类型的逍遥之地,所以,她们两家之间可是常常因为利益冲突而闹的不可开交。
谁家进了“新货”,隔天,她家必然会出同款;谁家研发了新的娱乐项目,过几日,她家必然也会出现更多花样玩法,总之,“你要强我比你还强”的竞争势头,促使她们成了整个牧川城最为热门的勾栏瓦舍,连带着带火整条街的生意。
怡阁因着培养出了汶羽这样一个绝色尤物,欲有超越畅春楼成为牧川第一妓院的架势,整整一年的客源高涨也让钰妈妈赚了个盆满钵满。而两个月前刚刚夺得花魁头衔的汶羽,一时更是被那些只能瞧却无法拥有的男人们奉为“女神”,纵使畅春楼使出浑身解数,从西诏万俟族那里收得一位异域碧瞳女子,不过月余风光却还是输给了色艺俱佳的汶羽姑娘。
只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曾经让畅春楼憋屈一年的汶羽,会有一日成为她们楼中的姑娘。
想想确实是物是人非,可那些只愿享受的男人谁会去在意她是怡阁的花魁还是畅春楼的新人,只要她还是那个独领风骚亦会弹琴作词的美人去哪里又有何妨,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的事情。
矮个男子也不多与明承絮叨,脚下如生风,倒腾着粗短的双腿这就要往畅春楼的方向跑去,而另一个男子见他如此猴急,恐会落了下风,也跟着加快步子急急追上。
“瞧瞧,这些没心的东西,竟然只惦记汶羽姑娘却将已故的钰妈妈抛在脑后。”明承心里默叹世态炎凉,更是觉得钰妈妈死的可怜,此时,他又开始犹豫这个时候到底该不该帮着查明真相。
可正如亘谷所说,自己身上还有一堆事等着调查,哪里还有时间管别人。
最后,只能无奈狠狠心,眼下的窘况只好是对不住钰妈妈了。
怡阁从此倒台,这条街上的商家也是各个愁眉不展,不少掌柜的依在门口,有的倒是清闲磕着瓜子瞧热闹,有的则是颓然坐在一旁不住叹气。
“有些人还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亘谷一路都没说话,这个时候却忽然冒出一句摸不着头脑的酸语。
明承不明,疑惑的看着他。
亘谷一摆头,朝着右手侧的店铺瞧了瞧,“闲着看热闹的似乎都是你们明家的铺子,他们倒也是不急能不能卖出货。”
可不是嘛,卖布匹的布庄、贩茶的茶庄、专设胭脂水粉的妆奁铺、陈列古琴琵琶的琴行……一条街估摸有二三十家商铺,放眼望去铺匾上有明确标注“明氏昌号”的铺子少说也有一半,也就是这些有明家标示的商铺各个悠闲散漫。
明承虽不懂经商,却也知道但凡是入了明家产业的商铺每月都得有账目结余,进多少出多少,赔多少赚多少,不说能明明白白记载,总得也是开销和收入各有名录。
若是只仰仗着大商名号,凑活买卖只等每月不赔不赚平账,到了年底却一心琢磨着分利,算来算去吃亏的还不是明家。
这也不过是简单的计算,若是往细了算,什么工人的工钱,每月的生活消耗,基本货物损补,上下打点所需备用金……七七八八的零头总加,是要比自己单干划算得多。
“说来也是,明家这么想不开养一堆闲人干甚!”明承心里快速盘算一圈,有种吃了大亏的憋屈感,正欲找他们说道说道时,又偃下兴起的冲动,怏怏嘟囔句,“回去找我大哥。”
现在他倒是学乖了,万事不可冲动行事。若是今儿挑起了事端,明儿个他就得担负起收拾烂摊子的重任,明太夫人正找不着借口让他多接触接触生意,自己再多事,那不就是自讨苦吃。
明承对这种吃亏的事还是算的明白,转念便没了刚才的怨气,一切从长计议。
亘谷眼睛一瞥,嘴角攸得浮过一层淡笑,心想着他倒是长进了。
“这事儿可以放一放,不过,眼下却有个麻烦事。”明承说话语气轻捏,不像是他平日那般高涨的气焰。
不时地,打量着街边的铺子目光悠悠转向身后的行人中。
亘谷瞬间明白他的意思,提起警惕放慢步子,观察片刻后才甩出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你招惹的麻烦?”
明承心急正准备反驳,又耐下性子低声回呛,“哪里是我招惹的,瞧她的打扮像是怡阁的人,倒要问问你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两人互推责任,脚下的步子更是一步步加快,你不让我我追赶你谁也不愿意落后,生怕后头哪位是个不好惹的“母老虎”。
“一会儿咱俩分头走,我倒要看看是谁惹的事。”明承最近确实是老实得很,所以,对于这种事也是心有成竹。
亘谷虽觉得这个主意幼稚,却竟也答应了。他也不多说话,走到前面的岔路口便直径朝着左边的大路走去,而明承,自然是转向右手侧的小巷。
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过于自信,当回头瞧见那个跟上来的女子时,明承的小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儿,倒吸一口气脑子再次陷入懵神状态。
女子身着浅粉对襟长裙,外面笼了件绣着银线碎花的薄纱长衫,脸上一方丝帕半遮俊颜,怀里抱着一把用淡紫锦缎绣布包裹住的琵琶,稍稍露出个刻着莲花雕木的琵琶头,正是和这女子清雅的气质呼应。
见着明承突然停住脚步,她也是惊得一慌,腰间系着一行珞子缨穗跟着身子的颤动轻扬起长长缨须。
“姑娘,找我啊~”明承温柔问起,心里更是一阵阵心虚。
女子犹豫片刻,脚下步子不觉慌乱起来,慢慢踱着碎步往后退去,欲有想要逃走架势。可不等她准备落荒而逃,亘谷已然跟上来堵住她的后路。
这下,女子是没了退路,也不知是她心里本就委屈还是被眼前的两个男子给吓着了,慌张的神色这就流露出哭相,轻声抽泣起来娇柔的让人心痛。
亘谷不擅长对付女人,见情况不妙便抱着自己的佩剑无奈往旁边一站不再去管,明承倒是想推卸责任却也找不出任何理由,毕竟人家就是冲着他来的。
“姑娘你别哭,我是真不记得如何招惹了你,要不提个醒?”明承只能硬着头皮生涩的安慰着。
女子嘤嗫了几声便收起眼泪,沾着泪水的睫毛轻轻抬起,一双波光闪动的桃花眼望向明承,“明大公子,我家老爷死的冤啊。”
竟然不是桃花债!明承瞬间放松,可心底还是隐隐有些失落。
这下也来了底气,轻声问道,“你家老爷……是……”
女子思忖片刻,两片薄唇轻启,“郡尹陆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