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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今曾见

幽远的小道尽头,天空灰灰如烟苍茫,马蹄声中渐渐融入了越来越响亮的虫鸣声,偶有一阵风吹来,虫子便会偃旗息鼓一阵子,之后又一个个叫起来,和成一片此起彼伏。

又响起铁器摩擦的霍霍声,齐善收起三尺剑,目视前方一块接一块的坡地。即将入夜,也快抵达中里村了。

徐小蓉平静下来,躲在车厢里也不说话,那之后已经过了很久,沿路只有反反复复的风景掠过。齐善从修理残剑的专注中解脱,枯燥很快席卷而来,天地间风吹草动不见人影,记不住旧人忘却了自己。

这时他才想起了车厢里那家伙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他转回头,昏沉的太阳正散发最后一缕光芒,没有带来温暖却照耀人心。

“这几天你是怎么过的?”

一个声音从车厢外传来,打破寂静。时而打进来的白光下,若隐若现女孩的脸庞,她裹紧被褥,瑟瑟发抖,双眼紧闭,脸色冻得苍白。

齐善拉开帐帘,寒光毫不客气地打在她脸上,女孩这时才睁开眼,退让三分,畏畏缩缩紧抿着嘴,青白双唇干燥又皱巴巴的。

“还冷啊,”齐善垂眸思忖,很快他伸出手凑到女孩脸上,额头,无奈的语气中有一丝愧疚,“你出来吧。”

“热的,你的手……是、暖炉吗。”徐小蓉睁大了眼睛,双手从被褥里抽出来,抓住她所谓的暖炉,用柔弱的声音说“为、为什么,齐、善,你、你明明、穿、穿那么少。”

“不是我的手热,只是常温而已。”他平静地看着女孩,若有所思,才将手放到她头上。

好像被一层膜包住了,像在父亲的背上,母亲的怀里,很亲切。徐小蓉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无动于衷的人,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给予的莫大恩惠,女孩小小地感到好奇,他为什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们已经相处很长时间了,对于徐小蓉来说,齐善是她重要的人,然而在对方眼里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她感到好奇,但还没学会如何去诉说。

灵元缓缓从齐善的手中流出,空空如也的手掌像是包含着无穷无尽的宇宙,黄色光线顺着一条条路径延伸,静止下来,交织成网,将徐小蓉与外界隔绝,寒气不再侵入她的体肤,才渐渐回温。

天织网的光辉已经隐没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徐小蓉还不敢置信地试探那张网,但是什么都没有,只是感到了一层温和的膜,抓不住也坏不了。

“出来吧,村庄快到了,我们坐一起聊聊天。”

聊天?她感到一阵突兀,反应不过来,“你要、和我说话?”

“还冷啊,”齐善顿了顿,“我们说说话怎么了,今早你不是说了很多吗?”

徐小蓉慢慢放下被褥,发现完全不冷,嫌弃地将其摆脱后,气呼呼地坐到齐善身旁。“反正你又不听,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哪里不听,一句都没少听吧。”齐善不记得有这回事,反驳道。

“屁,屁,”徐小蓉咧嘴,“瞅着烂铁半天,就是块木头,都不会说话。”

“我现在不是会说了嘛。”齐善不以为然。

“哼!”徐小蓉把脸甩一边。

“这几天谁在照顾你。”齐善有些问不出来,略微扭捏。

…………

“谁都不要,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脸都吃胖了!”

“那,那是他们自己送给我吃的,不吃多不好。”她舔了舔唇。

“谁送给你吃的。”

“什么谁!没有人,那都是我自己的。”

“翻脸不认人啦?这样谁还会要你。”

“嗯~~”徐小蓉委屈巴巴地看着齐善,“他们有人叫他薛老爷,我就是不认识他嘛,所以是我的。”

“也就是你,吃人家东西还不嘴软。”齐善口齿一松,眉眼生笑,如月弯弯。

徐小蓉机警地婉约道:“嘴软了吃不快,没饱呢他们就不给吃了……”

…………齐善怔了一瞬,拿出巴掌大的白皮煎饼,“这还有饼呢,中午你吃了一个,吃多了美味佳肴,能接受粗饭糙粮了?”

看着被递到眼前的白馍馍,徐小蓉愣住了,对方似乎认为这事事理所当然的,“才不是,中午我实在是太饿了才吃的,不然就要在你面前出丑了。”她奋力的辩驳,“大饼一点味道都没有,会喜欢吃才有鬼呢!”

“你以前吃的也不差啊,这狼吞虎咽的恶习是怎么养出来的,这饼要慢慢吃,才能尝到甜头,信我。”齐善吃了一口饼。

“你才恶习,你通身都是恶习,喜欢就是喜欢,不用保留的。”女孩念念有词道,她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态度,改变不了谁,却想大声喊出来。

没有回应,她刚形成气势一下子就蔫了,何其孱弱,她不了解此刻正在走神的对方,而齐善也难以理解徐小蓉突然鼓起勇气,不可名状的反抗意志。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事压迫徐小蓉。

她怎么了,齐善陷入迷雾,他知道那几句话里似乎藏有言外之意。

“我信你,”徐小蓉说,“但是现在没有胃口。”

“那你,先饿一阵子。”他百思不得其解,敷衍了事。

“我不饿。”徐小蓉漠然地看着前方,迎面飘来风雪的方向,不知是在想念千里之外的故乡,还是企盼遥遥无望的归宿……

齐善操使绳子抽了一下,举步维艰的马匹才稍稍振作,从鼻子里呼出更多热气,马蹄起落紧凑,车子快了一些。

他感到特别奇怪,这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即使居原封城,也会有大批旅人商队经过,难道都走了另外几条路,而他们是唯一走这条路的?

雪花依然按照自己的姿态散落,乘风而去,翻转回落。虽然包在天织网之下的两人感觉不到冷,但原本青山绿水,土黄大地,确实都渐渐积累了厚厚一层雪,变成看上去只有雪的无边幽境,只有挂不住雪的垂直树茎,棱石峭壁保留着一些本色,像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口子。

“你弄疼它了,天气很冷。”徐小蓉说,那一鞭仿佛抽在了她身上。

“多些关心自己,它没事的。”

“我不冷,但我感觉到它很冷。”

“正是这样我才让它跑快些,到了地方大家都不冷,它对这些事是没有知觉的你明白吗?否则你我都得陪它受罪!”齐善扯着嗓子说,忿忿不平。

“不明白,如果我们好好待它,就不用抛弃它了,你们都走的快,我走的慢,有时候比谁都慢。”

“那是因为……”话说到一半,徐小蓉动身避开他返回车厢里。

——你还小。齐善看着仍然晃动的帐帘,若有所思。有时去留无意,自己不知觉,却让别人赔了个心心念念,今日不思其反,竟让她卑微到有了与马匹同命运的悲怆。

齐善有些被折服,有着绝对强大的力量,和远超孩子的心智,明明不论与谁为敌,意志都不会被撼动。他有些自我怀疑,也感慨修炼不足。从陈府到这里,自由自在的日子实在太少,他开始怀念与师父云游无争的日子,不被任何人所困住,亦不被任何人所要挟,包括师父和师兄。

在他的记忆深处,还保存着一份珍贵的往事——在约定的地方等待师兄齐致,听他讲述云游时碰到的奇遇怪事。在人迹罕至的荒漠山崖下,等来衣衫褴褛带着爽朗微笑的故人;在繁华热闹的城市高楼上,等来怀里藏着秘宝的神秘人,亦或在僻静的农家小院,等来捎着新鲜蔬菜和刚从市里买来猪肉的粗人。无论下雨天,晴明天,还是阴凉风高萧瑟日子,旧人相见,总令他急不可待,分享所见所感,抒发新的领悟。如若等不来,就在下一个地方再等。

方显遇常常提议他也独自去游历一番,然而齐善却偏爱这既自由,也合群的相处,同时更重要的是他能依靠着师父不必自个处理大大小小一堆杂事。徒儿学有所成,光耀师门,又念及对齐善小时候严苛要求,方显遇对他的死缠烂打并不排挤,反而有几分宠信。

——“知渊,你迟早是要面对这人生百态的,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别给老夫忘咯!”

三年前师徒分开,方显遇留给齐善的一番话让他如梦方醒。

一阵风,恍若隔世。

他翻身摔下了马车,安然自若的站稳,随着马车缓缓行进,落后两尺,在窗户边上敲了敲。

“你干嘛?”嗲声嗲气。

“下来走走,活动活动筋骨,舟车劳顿,解解疲。”

…………“我走的没你快。”

“没事,我们还有点时间,走了一天也该到了,你出来看看,前方山脚下已经有几户人家。”

…………

马车突然停了。车厢外又传来一声呼唤,女孩欲言又止,此时她的心情极度低落。

好一会后,外面依然没有动静。难道是他自己跑了?这个念头闪过,徐小蓉一把拉开帐帘,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尽头,确实有几间房子零散坐落山脚下,漫漫长道在白雪的铺盖下依旧清晰可辨,一瞬间她似乎找到了自信,近前那匹马百无聊赖的跺了跺蹄子,时而低头,白雪落在它身上没有一丝融化的迹象,徐小蓉看呆了,直到它感到不自在甩了甩背上薄雪。

四下无人,唯有白雪飘摇,却听到了匆匆脚步声。一回头,看到他整个人活络着,红润的脸透着白,爽朗说笑中不断呼出雾状气体,赤红双手上拿着两颗雪球。快速流动的血液不断补偿着他的精神气,每一寸肌肤都有了旺盛的生命力,红白相衬,抵抗严寒。

徐小蓉下意识地抬起袖子,但很快被人拿下,他像锅里即将沸腾的水,看着平静,却能感受到巨大的热量。

“冷吗?”他将雪球放到徐小蓉手里,兴致勃勃。

“不冷。”她大惑不解。

“冷吗!”齐善又问了一遍,同时解开天织网。

“冷,好冷啊!”尖锐刺骨的寒芒扎进她的肌肤,徐小蓉很快适应过来,心跳加快以供血全身,保持体温,同时也亢奋起来,她不由自主的张开怀抱,“哪里都冷,手也冷,脚也冷,背后冷,胸膛冷,肚皮冷,骨头也冷,就是,心不冷。”她摸了摸心脏的位置,犹疑。

“心也冷那是会出事的。我刚才堆了个雪球,你想想,要是我们一边堆雪球一边前进,到了目的地,那雪球得多大啊。”

“会出什么事!我才不怕。”说着她跳下车,看到那颗的寒酸雪球,顿时嫌弃起来,“好小!”

“喂,你这是什么口气?好歹有你这小不点一半大了。”

“好小就是好小,果然小气的人哪里都小气。”

“我哪儿小气了?”

“自私。”说着她跑过去,准备自己搓一个。

齐善无可奈何,依然给她编了一双手套和靴子,原本她不要,后来偿了点苦头后,又嬉皮笑脸地说:“还是魔法师好,不像小气鬼。”

“我们是一个人啊!”齐善看着她殷勤推磨着雪球前进,自觉说啥她也听不进去了。

他驱使马匹拉车前进,自己也搓了一颗雪球,车辙旁,两道雪球碾过的痕迹,越来越宽。

不远处,小山头大的雪球像失去了支撑突然塌陷,而那时飘在齐善头上的雪花,才融化了边角,变成一粒粒的。

两人就这样推了好长一段距离的雪球,直到徐小蓉又累又冷,她才终于坚持不住。

“怎么会有那样的雪球,为什么不碎掉。”她依然不服气,两人坐在马车上,吹着微风。

“我长的比你高,手臂比你长,搓的雪球大一点有什么不对。”

“不对呀,你以大欺小。”

“我又没说和你比,瞧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齐善用袖子为她拭去脸上的雪渣,整理头上的残片。

徐小蓉左右不是,憋一肚子气,就闷着不说话了,双手紧紧抱着另外一件衣服。

一刻钟之前,徐小蓉推着雪球上缓坡,不料支力点过于集中,雪球破碎砸了她一头,当场就被埋了。起来后竟是一副鼻青脸肿的狼狈模样,迎面撞见齐善却没有丝毫逊让,直接回了马车。

齐善到车厢里啥手绢巾帛都没找到,拿出了她那件华服来给她擦拭,被她抢了过去,呵护在怀里,他哭笑不得,连声道好,用上自己的袖子给她擦。

直到现在,整理完形象之后,徐小蓉的鼻子还红着呢,像是有着满满的委屈。

“是我要弄成这样的吗?是你不要脸搓个小小的雪球来哄骗我。”

“骗你?我从没说过那是极限。”

“你骗我,你骗我……”徐小蓉死缠烂打一口咬定。

就在她缠着齐善要一个说法时,灿烂的天织网伸展,将两人隔开,包住徐小蓉,又隐没无形。

她愣住了,看的入迷,光芒隐没时候又全然不顾地追问施展人,“这个是什么?我一直很好奇,那天晚上的魔法是不是用它做的,还有还有,”她利落地举起手,像宝贝一样看着那块玉,“玉里是不是也有什么魔法,你快告诉我,我想知道,一定会收好的。”

“玉里没有魔法!”他斩钉截铁地说,那副恨恨咬牙的神色一下子把徐小蓉给镇住了。

女孩的手慢慢垂落,眨了眨眼,“………………没有就没有,”

…………像是试探,意图安慰,她矜持补充道:“我还是会好好戴着它的。”

玉里那一丝血红如天边晚霞,齐善帮她把玉收进袖子里,放松神色道:“但这可是一块玉,还是上乘品,比魔法实在多了!”

“我就是想知道有没有魔法,即使没有魔法我也很喜欢它的。”

“魔法应该找魔法师要。”

“那齐善不能找你吗?”

“我又不是唯一的魔法师。”

“你的魔法很厉害。”

“厉害的人多着呢,你不能总粘着我吧!”

“可我就认识你一个啊。”

“以后你认识的人就多了。”

“以后是什么时候,你不管我了吗?”

“以后?”他自个也想知道,“一年后我再告诉你这个是什么。”说着他扯了扯那张网,徐小蓉感到天地一阵晃荡,有股向他倾倒的趋势。

“马车在晃吗,还是世界都在晃?”徐小蓉问。

而齐善已经策马扬鞭,加快速度。

“是马车在晃,我让它跑快点,它已经饿很久了,肯定也想早点吃上草料。”

“要是它能吃饼就好了,我会把大饼给它吃。”说着她撕开一小片,细嚼慢咽。

“别管它,慢慢吃。”

“齐善,你为什么对它这么冷漠,”徐小蓉抬头质问,有些焦躁,陌生和恐惧“为什么你的嘴唇裂开了而我没有。”

“……不是。”

“因为它不是你的马?”

“因为………”齐善突然站了起来,提起徐小蓉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念念有词一大串,被另一种声音覆盖,传不出三尺之外。

“齐善,你第一次抱我。”徐小蓉安下心来,又稍稍幽怨:“可是你抱得有点紧,齐……”

铺天盖地的风雪像狂暴的海啸一样席卷万物,齐平横扫,呼啸而过有如天崩地裂,马车连带两人瞬间消失在这一阵风雪中,齐善展开的护盾也很快破碎。

海啸般的风雪碾压过后,碎石尘土与白雪参杂在一块,四下不见人影。

齐善从雪堆里抽出头来,头部以下倒没被埋住,徐小蓉在他怀里晕了过去,额头上被石头碰到,鲜红血液滴滴渗出,在天织网的包容下,并不会结冰。

需要一些药物治疗,得赶紧,不然小家伙长大后该怨恨我了。齐善心想,让她靠在石头上。

因为他这一举动鲜血一滴滴掉落在石头上的白雪里,很快渗透,扩散。

待他直起腰,一道裂痕赫然入目,日月光辉映照下,他的脸像是被撕开一样,沟壑从下巴延伸直逼眼眸底下,才突然向鬓角叉过去,血液沿着下巴滴落,染红了衣服,亦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痕迹。

齐善把手放到伤口处,两块肉立刻自主地贴合在一起,裂缝处挤出了一滴滴红珠,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突然又从嘴里吐出一口黑水,身体一番鼓动后接着吐出鲜红血液。

旧伤淤积,复发,此刻都累加在他身上,他感到五脏有种离心离德的趋势。

齐善越用力,振作精神,越感到力不从心,甚至视力忽而遗失,忽而找回,一片黑一片白,他的坚强不过是让他感觉到眼皮吊坠而已,所见渐渐变得茫茫一片,黑影为框,吞噬一切。

最后,他倒在了徐小蓉身边,伤口一寸一寸从中心接连崩裂,沟壑中的血慢慢溢出,重见光明。

女孩安然靠在石头上,无知无觉,身上一阵波动,天织网化成无序的能量,助推生成一股微风,鼓噪而去。

徐小蓉的手逐渐垂下去,雪堆融化,肥嘟嘟的小手血色褪去,变得苍白,白色蔓延到了她的脸上,嘴唇上。

刚下的雪,融了。

齐善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幽黑的小屋子里的床上,空气星寒带暖,外面传来孺弱的声音,有人在门外相互问候,又停了。该是东市菜米西市衣,他心里浮起一股暖流。

他想拉开被子,竟发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唯有抽出一只手来,才方便解开捆绑。床板之下,零星火炭正逐渐湮灭。

离了被窝,寒气马上就贴过来,忙不迭张开天织网,却发现衣架上挂着一件厚厚的衣服,还有自己的长衣。他忍了忍拿下衣服,再三度量身材,冲出门外,完全不自觉,冰天雪地扑面而来。

铺上了一层雪的村庄寂静得像异域,一间间房子靠山而建,小道幽庭,不苟条框,自有人迹,四通八达,上下畅行,让他觉得更像是仙境。

很快,他看到山下两个男人从小径拐角处走出来,齐头并进的,大义凛然之士一般,或许不过是去田桑采撷蔬菜,搞一餐野味,或许是到店里喝两口闷酒,解无事赋闲。

其中一个男人忽然原地小跑起来,到前面回头和同行说话,齐善这才匆匆忙忙把衣服穿上,再去看时,两人已经跑到了越来越窄的小道深处,留下两行脚印,只有狂风呼呼的声音从天边来。

有的小孩从屋子里跑出来,转了一圈,停下,又失落地扫兴而归。只有把眼睛放在他们身上那些时候,齐善深刻觉得这个村庄是活着的。

他打量着周围,山下平地的房子分布紧致,一间挨着一间,仿佛出了这家的门就进了另一家,而山脚往上的房子,则相对稀疏,其间更有一道道小径和引流渠沟,不过依然是紧挨着,也有一两户是在偏僻高远处另起炉灶的,有没有人住就不得而知了。

齐善走下木制梯子,其上有一层雪,不同于其他地方厚厚的积雪,明显前不久是被人打扫过的,雪已经停了。

经过一间间房子后,齐善才发现,人们大多是在屋子里活动,织布,教导,或者围在炉子旁烧炭取暖。他也不去多看,也不知道要去哪。经过一户人家时,终于还是被人用诧异的眼光审视,从背后观摩,被一些天真无邪的孩子说是闲逛。齐善听得出那一点点羡慕和对自己现状的怀疑,但他们还是在父母的敦促下回到了屋子里。

到了山下,转进街巷,才从街角处看见平地上的人依旧活跃,人来人往,有的在人群中小跑,有的驾驶马车,他走进一家店铺,里面热气腾腾。

从外面是看不见多少蒸汽的,还没升空,就凝结成雾不见了。

他吃着汤水和包子,独坐一桌慢慢融入这个陌生世界。有个兄弟拿了酒水正准备离去,偏生注意到了他,就跑过来问要不要喝点,面对糙汉子的热情,齐善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并问他穿着单薄没事吧。

糙汉子则关心起他的外地人身份来,说很少见到外地人了。齐善对此感到好奇,同时问这初冬的日子怎么就下了深冬的雪。糙汉子习以为常地笑了,拿了齐善碗里的一个包子,一口吃掉,一边招呼齐善到他家里做客,说完便走了。

吃完包子,继续小逛了一会,在回去的山脚下,撞上了成群结队下山外出的人,他们像是不约而同地要去往同一个目的地。有些女人会大老远地喊另一个人的名号,然后肩并肩地走,像是久违的故人说个没停。本来就狭窄的小道令逆行的齐善感到困扰,遇上了她们时更是不得不让到一边去。

好一会儿下山大潮才停息,齐善回到原来的地方,远远看到有人走出门口,停下守候着,并不是徐小蓉,她的个子没那么高,穿的也不是黑色衣服。

是她,廖晴双。齐善看清了她的脸后在原地驻足了一会,两人相互注视着。他摸了摸脸上那道伤痕,神色平静漠然。

“就猜到是你。”齐善越过她向屋里走。

“站住!奉承话我姑且听之,你不打算交代一下去哪了吗!”

“山下走了一趟而已,你不会是想小题大做吧?”齐善试问,才刚分别一天,他对这个女人的印象还是很深。

“我不会小题大做,你这张脸能不能好,全取决于你自己哟。”廖晴双呵呵笑说。

“谢姑娘两次救命之恩,齐善无以为报,这张脸要不了我的命。”

“……我何时要你回报了?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有些心酸。

“徐小蓉?”齐善往屋里喊了一声,转而问她,“徐小蓉在哪?”

廖晴双往里走,冷哼一声,回过头来逼近那双眼睛,来回转地审视“你怕我不救她?”接着齐善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廖晴双没有得到答案,看到的只是冷漠,知趣地退下,徐小蓉绕过走廊跑向他,“齐善,冷,冷。”她一边呼气一边说。

“你都包成粽子了还冷啊,我可没有衣服给你穿。”

“那个,用那个。”她急切地说。

眼看着齐善把手放到女孩头上,廖晴双一把将其拍下,“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用灵力。”

“姐姐……”

“不可以太过于依赖别人知道吗?”

“齐善不是别人……”

廖晴双把视线转移到齐善身上,正想说什么,后者已经走开了,一种独来独往的任性,丝毫不把人放在眼里。

他往后院去了。

过了一会儿,廖晴双来到后庭,看到他正在把弄纸墨。

“你心真大,两次死里逃生,还有心思在这里写文章。”

“这不是文章,”齐善把纸折叠收好,“正因为没死,才要珍惜啊。”

“多怪的一句话,有时候我会怀疑你是不是死过几遍了。”

“到阎王家做客然后被送回来吗?哈哈。”

“正经些,我比你大几岁呢,可不知道要多尊重我一点?”廖晴双埋怨道,又继续前言,“在京城,我常常收到达官贵人的邀请,为他们勤学苦练的孩子诊治,倒没看出什么病来,就是人有点不一样了,看起来深不可测,不愿意说话,但有时候一开口又能惊煞众人。我想你年纪轻轻,又有这身修为……”

啪,齐善双手合十,“姐姐,齐善向来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这声姐姐叫得冤枉你了?你们这些修士真让人心塞,我问你,有这么高的修为,寒气怎么可能侵蚀你的身体?”

“没反应过来天气已经这么冷了,我晕过去时间也很长吧?”

“胡说,是不是贪玩,嗯?”

“………………没想到灵医大人还会做菜,”他咧嘴笑了,想起刚才在厨房里看到的蔬菜肉类,表示十分赏识,“这下不用到外面吃了,我真是好口福,晚餐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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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奶奶。你这是折腾啥呀?”我当时满是抱怨。因为小娘皮与她的小狗弄脏了我刚清洁干净的地板。?“它可怜!”小娘皮眼眶红红的,抽着鼻子。?“可怜你就往家里带?那要带你也带你家去,带我这干嘛吖?”“你也可怜。”?“我可怜?啥意思吖?”?“单身狗,都可怜。”小娘皮扁扁嘴,将小狗直接丢我怀里:“你俩同病相怜,正好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