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里取水,洗菜,现在还得给你生火,就差亲自下厨了……”齐善脸上映着火光,炉灶内柴火熊熊燃烧。
食物在锅盖下闷闷作响,廖晴双手拿锅铲,随时准备掀开锅盖盛菜上桌。她听出了对方的怨叹,“后悔啦不想吃我做的饭啦?我们这是自食其力,你总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做吧,弟弟可不是这么做的呢!”
“你算计我?”
“我怎么算计你了?”廖晴双不解,歪头愣愣看着他。
“你把我的晚餐算上了!”
“难道不给你吃……”她更加迷惑,随后渐渐反应过来,但另一件事让她倍加醒悟,“你刚才说亲自下厨?”
“我才懒得下厨,自然是窜店家的门去。”
“诶哼哼哼,”她低吟窃笑,“没料到大修士还会做菜,你是个全才呀!”
“那不是当然?就算第一回做不好,几次下来也得掌握用料,火候,时机,全才这等名头,你真是不吝啬。”
“不当然,现今这时代,修士除了修炼还会什么?在我眼里能照顾好自己的就是全才。噢,”她瞥眼瞅了瞅齐善,“你还不是个好养活的主。”
“全才不如专才,自己屋里做饭虽能吃得贴胃,但却没有外面的花样多。”
“不喜欢?”
“那得吃过才能知道了。”
…………
“诶呀,糊了糊了,你快把柴火退了。”
三人桌旁,一道焦糊味时而浮起。
“要不拿开吧!”廖晴双提议。
“来,廖姐姐的得意之作!”齐善笑着将其中一块肉夹到徐小蓉碗里,女孩木纳地看着他,闻到肉块的烧焦味,手里拿着筷子犹疑不决。
“不许乱开玩笑。”廖晴双干脆利落地从徐小蓉碗里夹走肉块放进嘴里,品味着,对上了齐善那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委屈从她心底迸发了出来,这时她才彻底明白对方有多没心没肺。
她看着那一双等着看笑话的嬉笑眉眼,苦涩从嘴里传来,令她的意识越发清晰。在这之后,廖晴双总是会回忆起今天他顽童一样的秉性,也慢慢学会了如何对付这个人。
“我平时做菜不这样的,”自责之际,廖晴双不顾颜面地露出了哭腔,“都怪今天分了神。”“你明明也懂一些,怎么不提醒我。”
“我也有错?”齐善惊诧。
“对,我们一起煮菜,你当然有责任。”
齐善尝了一口后,无所谓地说,“这就没办法了,吃素吧。”
“要不你带着小蓉下馆子。”
“你呢?”
“不能浪费,我留在屋里吃,还有两个青菜呢。”
“三人份的饭,你怎么吃。”说着挑了一块没有烧焦的肉给徐小蓉,又摸了摸她额头上的绷带,问:“疼吗?”
她摇了摇头伸手要去拆下绷带,被廖晴双制止了,一番苦口婆心地说明后,徐小蓉才肯罢手,反问:“齐善你的脸肿了,为什么不遮住,变难看了,有些可怕。”
“以后好了就不难看了。”
“你疼吗?”廖晴双插口问,“多些关心自己,不然谁来都治不好你。”
“只要我不乱来,它自然就会好了。”
“会留下伤疤。”
“谁让伤口这么深呢。”
“但我能治好,你若肯听我的话。”廖晴双企盼着他的意思。
见他嗫嚅着又一言不发,她补充道:“伤疤不是男人的……”
“又不是猴子,我不会那么说的。”
“噗……”
“很好笑吗?一定要有伤疤才能提得起刀吗?一定要与女人不同吗?”
廖晴双稍稍欣赏,心中满意,道:“男子气概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吧。”
“没有什么是天生的,修士需要修炼,灵医,,也需要……”
“齐善,你是修士吗?”徐小蓉食而无味,剩下半碗饭,忽然聊胜于无地问道,对方便再给她翻出来一块肉,虽然乌黑带渣,总也没有被烧焦。
第二天中午,齐善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廖晴双正板着个脸在门口等候他,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对,表现的稍微有点谦恭,像做了亏心事一般要往屋子里去。
终于,廖晴双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你真有朝气,将军还一直跟我说呢,我不大当回事,现在我记得你了。”
“别这样,我们又不是刚认识,你也很年轻啊。”齐善不知她到底何意,只是感觉她似乎在感情用事,生气了。
“我比不得你,你多自在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就好像哪里都待不住,一不留神,影儿都捉不着。”
“小蓉在呢,我能跑哪去。”
“是吗?”廖晴双假问,稳定下来道:“你上哪去了?”
“又问啊?干脆你圈住我好了!”
“圈住你?”她略带鼻音,“好啊,我给你画个圈圈,你不准跑出去。”
“那恐怕不行。”
“不然你说我要怎么圈住你?”
“你也不知道啊,”齐善兴高采烈,“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找我麻烦的。”
“对,我是来给你添麻烦的,天天麻烦你。”说着伸出食指甩到他脸上,淤黑伤痕立刻红润了几分。
“欸欸欸,疼疼,姐姐手下留情,给齐某人留张脸啊!”
几欲发笑,廖晴双微微颔首痴笑,忍了忍调整过后,说:“你还要脸啊,就是要你疼。”
“要要要,要的。”齐善苟求道,脸被戳着偏向了一侧。
“你修为这么高,用不着求我呀。”
“修为那是另一回事,我有病在身,怎么能对灵医不恭敬呢,况且你年长,我更要持礼才是。”
“但我看,你就是仗着这身修为,才敢无视我的话。”廖晴双收回了手,怪怨地看着他,齐善双眸来来回回依旧不见她怨懑消失,不敢直视。
“齐善乃师承方显遇师父门下,不敢自傲以坏家师名声。”齐善拱手。
方显遇是谁?她并不知道,但眼下他毕恭毕敬的模样着实与方才玩世不恭的态度大相径庭,哭笑不得,念了句:“泼皮。”就把他给牵回屋子里了。
屋内,先让他做牢椅子上,廖晴双才去拿药。
“还疼吗?”回到他身边时,问道。
“……疼。”
“疼就好,那样才记得住我的恩情。”
“姐姐这样说岂不是在骂我不知好歹。”突然,他感到脸上碰到了什么,近前是廖晴双的脸。
黑衣女子俯身吻了吻那道伤痕,轻声说,“就是在骂你呀。”
一瞬间大量词句闪过他脑海——放肆;请尊重齐某人;请你自重。
“你这样我会动心的。”他唯唯诺诺地说。
“你动心好了,我比你大四岁,够你抱一块金砖的了!”
“姐姐可是认真的?”
“要是我比你厉害就好了,那样你就不敢不听我的话了。”廖晴双悄无声息地转移了话题。
…………
“到时候,你还会给我治疗吗?”齐善权且一问。
“原来你就是仗着修为高才不听话!”
她迅猛的反应吓住了齐善,愣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得出的结论。而实际上,廖晴双压根没想过比这个人还要强,只是灵光一闪,她终究是比较灵敏的。
…………
“确实是去办实事了,这个地方气候异常,不宜久留,我到村庄里打听了一下车厢和马,基本器材的来处。”
“你要赶路?可你的伤还没好!”她警醒地问。
“会好的。”齐善随口一说,若无其事。
站在他面前的廖晴双脸色一变,俊毅数分,神色严厉,“你以为我凭什么要悉心给你治疗,因为这是将军的命令吗?将军为什么照顾你,因为你有熟人在朝廷吗?还是你真的对这一张脸给你带来的助益毫无自觉?对,你不会知道,在京城一张五官端正的脸对男子有多重要,他们每天接见的人都将第一时间从他的脸了解他的点点滴滴。如果你的脸上多了一道疤,那任谁都不会想这是光荣的。我和将军愿意帮助你,因为看见你称心,知道你好相处。”
她在京城里见过,尽管有的人表面一副正人君,仙人皮相,背后却龌龊不堪。廖晴双说了假话,她是见过齐善在熊鱼会那场打斗的,自那之后,才对此人这般执着。
但是齐善无法理解,他只是不惧怕,不怀疑,才任一切要来的都来。
“你随我一起走吧。”思虑再三,他说。
“将军命我把你留在这个村庄,你也要好好调养身体才行,更不要说远行了!”
“将军什么意思?”如晴天霹雳,齐善震惊,他也想到了廖晴双跟过来一定有事。
“他自有用意,而且你真的不能走,就在这儿住一会儿吧。”这时,廖晴双已经给他上完药。
“将军真的就叫你一个人过来?”
“士兵们已经回去了。”
“他很相信你嘛。”
“不要再猜忌了,你就留下来,这个村庄多好,还有我和小蓉陪着你,你不为自己想想,为她想想好吗?”
“是她要回家,不是我?”他忽然凝神注目,沉住气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猜到了,真绝情,非让我做这样的事情,还要我亲口说出来。是我给她下了毒,九天吃一次解药,完全解毒要八十一天。”
…………
“你真毒。”
“你说呀,你恨我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施点小伎俩,怎么能抓住一个男人?就像你们男人,确实要越过汪洋大海,也不得乘船?”
“不,你说的不对,,,这,这是灵医该做的事吗?”
“对,医术能救人,但救不了的,不能仁慈,要将其杀死。”
齐善忽然感到毛骨悚然,确认这个女人是多么凶悍,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是真正笼罩在黑暗中。
廖晴双见他没说话,便继续交代道:“过几天你的伤好点了,我要回到居原城去复命,那边还需要我,到时候我会给你几颗解药,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准时回来的,不然你就到居原来找我。”
她万万没想到,这一刻的本性暴露,给了齐善多么广阔的天空。
几天后,在星夜下,四周寂寥幽明中,她再也等不见那个归来的身影。
“你是从来都不会想着尊重我。”廖晴双黯然神伤,回到屋里和徐小蓉度过了这一天。
“你还有一种病,但治这病的不会是我。”她感到些许遗憾。
黑夜中,不知时事的人早已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