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吔,居然是我最先中招,丢死人了呀!”
在双腿以夏天雪糕融化的速度陷入淤泥时,蒲通仁如是想。
还好他脑子及时恢复正常,发觉自己遇难后立马回头喝退准备冲过来救援的兄贵哥,顺带推开差点跟着他下去的顺子---这让他陷落速度快了不少。
干得漂亮蒲通仁,这样一来就只有你一个人会因此去世。
才怪嘞!
野人又不全是莽夫和憨憨!
在这关键时刻,最为靠谱的还是无恙。这姑娘成天和蒲通仁混在一起,早就学到了他那一套遇事不决怂一波的态度,在其他野人不是头铁准备莽上去救人就是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干嘛的时候,她果断抢过系这蒲通仁的那条安全绳,拖到旁边的树上系好。
她这种反应的确能有效阻止蒲通仁继续陷落---如果“它”不来的话。
当蒲通仁感觉到不对劲时,淤泥已经漫过了他的小腹。
如果不是脚上突然传来的一股与安全绳对抗的拉力,他都意识不到自己这次遇难不是意外,而是某种暂时未知的存在有意而为。
现在主场优势拿在对方手中。
藏于淤泥之下的敌人究竟是何形态、是动物还是植物、有多大、移动方式等等,全都未知。
唯一能确定的是它力气不小,在与安全绳进行拉力对抗时,坚固的安全绳顶住了压力,但承载它这份力的那颗树却有些不堪重负,二者接触的那一圈上安全绳也紧紧勒进了树干中。
见此情形,兄贵哥立马扑上来抓住绳子向后拖,他的行为也让各位抓耳挠腮的野人从发愣状态转醒,一股脑全挤在绳子边反向拖动着。
野人们力气的确很大,如果在其它地形的话还真有可能就这样把蒲通仁拖出来。
可惜这里的地面是冰层。
冰层的摩擦力本就很小,加上野人们脚上大多都是赶制的蛇皮鞋(如果一个圆形套就能称之为鞋的话),他们能在冰面保持行走已经是不易,要想反向拖动蒲通仁和袭击者堪称痴人说梦。
由此,即便是众野人齐心协力,蒲通仁也仍旧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向下一点点的消失在淤泥里。
意识到情况无法挽回,蒲通仁留下一句:“谁都不许接近这里,所有人原地待命修整等我出来,如果晚上我还没出来那就先会营地修整,明天将老白带过来,他会告诉你们要怎么做!”
说完,他便主动埋下身子,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蜷缩起来将脑袋沉入泥中,顺带拔出腰上的铲子绑在手上。
早在上次绿皮战争差点弄丢刀之后,每一次出门他都会将工具上边系个绳子,用时将手在绳子里绕上两圈就能有效防止脱落。
在《海底两万里》中,凡尔纳笔下透过玻璃看见的水底美到令人窒息。此时此刻蒲通仁同样是透过玻璃观察一种流体,却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来到这片世界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绝对的黑暗了。
无论是多黑的夜晚,多浓的云雾,再加上幽深的山洞,也不至于完全不存在能够被视网膜纳入其中的光线,而沼泽能做到这一点。
龟壳般的防护服保护了他的安全,却也将他感知外界的几种主要方式阻断。
他闻到的除去头盔里剩余的空气外,就只有临时启动的制氧设备放出的无色无味的氧气。
他舌头连自己面罩外壁都碰不到,更不必说尝尝外边的味道。
他的皮肤只能触摸防护服内衬,变相阻止他感受细微的液体流动。
曾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当一个人眼睛看不见光芒,鼻子闻不到气味,舌头尝不到甜头,手指摸不到东西的时候,他的听觉将变得无比敏锐。
这句话说得很对。
身处于地表以下十几厘米的蒲通仁仅有的两钟能够捕捉到敌方动向的手段之一,就是听觉。
在地面上完全听不见的声音,到了淤泥里边之后就因为传声介质变化而变成微弱,但还算能听见的程度。
集中从身体左前方传来的汩汩声,表明那个方向有剧烈的流体运动。
这个时候在距离蒲通仁那么近的地方发出声音,那里的东西是什么应该不言而喻了吧?
行动之前,蒲通仁转念一想:现在我能感觉到身体受到了两个力,一个是胳肢窝那里安全绳传来的力,朝向斜上方,还有一个就是来自于脚下的拖力,它应该是和来自斜下方才对,但从感觉上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和这个力传来的方向并不一致。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袭击者本身就有一种转移猎物注意力的天赋,类似安康鱼那种?
至于袭击者体形超大或者听错之类的猜想,他仅仅是过了一遍就不去在意---没办法,能力有限验证不了那么多。
这次他没有再优柔寡断,而是判断清楚局势后当机立断,下潜弯腰去沿着脚上的拉力前行。
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身处绝对的黑暗中人类总是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往往会有觉得过去一小时却只过了不到十分钟的情况出现。还好蒲通仁大致清楚自己的心跳频率,不至于发生完全丧失时间感的情况。
至于空间感和陷入沼泽中常有的失去方向感,全被他胳肢窝上的安全绳解决了。
他没用多长时间就成功将绑缚住自己脚的东西抓在手里,对方对此似乎毫无反应,依然用着同样的速度和力度在继续将他向下边拖。
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把手上帮着的铲子板成钳形态,借此脱离并逃走。
然而他没有忘记这次行程的目标:考察这片沼泽。
考察,可不仅仅是在地面带点土特产回去就完事的。生物、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情况都处在考察的范围内。
遇上这种没有高端设备的情况,人力考察是最后的办法。
暗无天日的淤泥里,蒲通仁一点点刨开身前的阻碍,借着袭击者的力度逐渐接近其本体。
他也明白自己呆在这下边忙活再久也不可能有收获,所以决定贴身肉搏,恁死丫的再给拖上岸去慢慢研究。
在淤泥这种非牛顿流体中移动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你速度太快的话它就会以更大的力度阻碍你移动,你太慢的话本身的移动就没有多大价值---还没它自己流动速度快。
这种时候,如果能够保证生存,那么像是蒲通仁这样跟条毛毛虫似的蠕动前进是最好的移动方式。
如果连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的话,那我劝你还是直立身体,憋住最后一口气慢慢以蜗牛爬行的动作刨开头顶的泥---那样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敌人所在并未出乎蒲通仁的预料,没等他数心跳数到逻辑混乱看不懂数字,他伸在前边探路的手就已经摸到其主干所在。
那是一种非常奇葩的触感,即使是透过防护服所感受到的,他也能从中品味出摸气球和摸石头两种感受。
很明显,对方的身体表面有着一层隔膜状物质,隔膜下方是某种体液,再下方才是其主干要害。
不过还好,蒲通仁带的东西能随意戳开其防护。
当他摸到袭击者的同时,对方显然也知道他的到来,并再次伸出几条触手状东西捆住蒲通仁,将他拉得贴在其身体上。
蒲通仁冷哼一声:正和我意。
他左手攀附住对方的软隔膜稳定身体,右手持铲子划开淤泥直直的向敌人捅去。
猪突猛进!
仅有这四个字能够形容他此时癫狂的攻击方式,无边无际的黑暗把他憋的够呛,一直被对方牵着走的感受更加神话了他嫌恶的心态。此时此刻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才取得攻击的机会,哪还顾得上节省体力,直接就是发泄式的狂轰乱炸。
铲子在划开其隔膜的时候有一声很明显的气球爆开声传入他的耳膜,再加上手边突然感觉到阻力小了几分,他哦了一声,明白这是对方身体表层的液体暂时稀释了淤泥。
趁此机会,他加快手上动作,几下就将对方身体硬质部分给刮开书包那么大个坑。
纵使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对方依然是保持不紧不慢的拖动速度,既没有贸然加快或减慢,也没做出点其余的反抗动作来。
这会儿,蒲通仁算是明白自己一直对抗的是什么东西了:一株体形较大且反应能力较强的捕食类植物。
联想到之前那个恶心的根茎腐生的家伙,他开始怀疑自己到的究竟是正常物理系的世界,还是电影里边所谓的“虫族”的母巢了。
既然确定对方是植物而不是动物,那也就没有必要去找它的要害,就这样猪突猛进式挖上半小时,怎么也能给它挖出条路来。
在他努力刨坑的时候,胳肢窝上突然传来三次放松又缩紧的信号:这是他早在下雪前和无恙聊天时说到的,表示情况有变的万用信号。
他再度加快手上的速度,从对方传来的拉力上能感觉到:这株植物的生命力在逐渐消去。
要不了多久,蒲通仁就能将对方整个挖起,并脱离束缚。
希望外边不是什么大问题,能坚持到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