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摆在宏阳市一处五星级酒店“富华国际酒店”,孟总包下了一个小型宴会厅——“半岛宴会厅”。
郁夏桐坐在公司宴会的主桌上,与她同席的除了孟春城孟总外都是公司各部门负责人,行政总监卫灵凡、人事总监杨玉芬、财务总监白玲玲、物业公司经理薛薇、工程总监段玉光和他的副手许瑶,当然还有总经理助理张晶晶。
夏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阳城置业公司的高管除了工程部总监段玉光外都是女性,而且除白玲玲外还都是一些称得上年轻漂亮的女性,平日里她们坐在各自的办公室内还显不出效果,而现在集中坐在一处,却当真有些莺莺燕燕、桃李争春的意思。
孟春城兴致勃勃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演讲,对营销部门的工作表示十分满意,做出了高度赞扬,并且宣布每位阳城置业的员工包括食堂厨师、卫生保洁员都将得到公司额外奖励的二千大元的红包一个,只要大家配合销售部、支持新总监,以后公司发展了每个“阳城人”都会得到相应的好处。
夏桐露出带着些许自得的笑容,付出的努力与取得的成绩,使她对老板的认可当之无愧。
孟春城离座亲自为郁夏桐倒酒,“来,郁总监,你是阳城置业的功臣,无论是代表公司还是代表我个人,我都得敬你一杯。”
夏桐慌忙站起身,双手捧起面前的酒杯,做出个诚惶诚恐的姿态。
“一杯酒哪够啊!”一声娇柔中带着点造作的声音响起,是人事总监杨玉芬。她拿起自己与财务总监白玲玲面前的两个空杯,走到夏桐身旁,将酒杯放在桌上,“郁总监,前阵子公司回款困难资金周转不开,你不知道我们多急啊,可是我们没用帮不上忙啊。好在您在危急时刻临危受命,带领团队创造了销售奇迹。对这么大的功臣,只敬一杯,孟总你也好意思说?要敬就敬三杯,一杯代表阳城置业、一杯代表我们这些跟着郁总监受益的其他部门领导,这最后一杯嘛,就是代表孟总自己了。”
孟春城看了杨玉芬一眼,目光中带着明显的赞许之色,在郁夏桐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自己面前的三个酒杯已被孟春城倒满了。
而另一头,物业公司经理薛微工程部副总监许瑶已另外满了两杯酒,放在了孟春城的手边。
“来,郁总监,我敬你!”孟春城豪爽地向郁夏桐一举杯。
“可是,孟总,我不会喝酒,连喝三杯,我……”夏桐的话只说了一半,孟总已喝完了一杯酒。
“郁总监说笑话吧,哪有做销售的不会喝酒的?”杨玉芬的脸上带笑,一双眼睛却没有一丝笑意,直直地看向郁夏桐。在她的眼睛里,夏桐看出一丝来者不善的敌意。
“是啊,别的酒可以不喝,孟总敬的酒怎么能不喝呢?”许瑶接道。
其他人也将目光看向面露难色,几乎是有些表情僵直的郁夏桐。
卫灵凡悄悄地在桌子下扯了扯郁夏桐的衣襟,向夏桐点头示意她无论如何也要将孟总敬的酒喝下去。
夏桐端起酒杯,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壮士断腕的勇气将第一杯酒灌下去。
“好!郁总监真有气魄!”物业公司经理薛薇带头鼓掌。
“来,再来一杯!”杨玉芬巧笑盈盈地又递过满满的一杯酒。
如果说第一杯是壮士断腕,第二杯则是杀人成仁,那第三杯便是置生死于度外了。
夏桐属于那种特别不能喝酒的体质,这来自于父母的遗传,通常顾家平日里是没有人沾酒的,逢年过年为了应应节气,一家三口一瓶啤酒下去,便都面色发红昏昏欲睡了。
“你们看,我们郁总监喝了酒就更漂亮了,脸色多好看,那个有句古语是怎么说来着,是面若桃花对吧!”几个女人中资色最为平庸的财务总监白玲玲道,说罢,还故作娇慵地掩齿而笑。
面若“桃花”?说是面如“关公”还差不多,不用照镜子,夏桐也知道,自己的脸现在红成什么样子了。
桌上的话题依旧围绕着销售成功展开,可夏桐却着实不敢开口插言,深怕自己口齿不清会惹出笑话来。
卫灵凡一拉夏桐,“陪我去趟洗手间。”
夏桐随卫总监暂时离席。
关上门,卫灵凡从包里拿出一方手帕,沾了冰凉的冷水,小心地擦拭着夏桐发红发烫的面孔,“怎么样?好些了吗?”
夏桐点点头,对着镜子整了整装容,脸还是很红,不过神情却较方才清醒了不少。
卫灵凡与郁夏桐走出卫生间,却并不急着回到半岛厅去,她拉着夏桐到二楼吧台前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吩咐服务员上了两杯浓茶,“夏桐,喝杯茶解解酒,缓口气儿一会儿杀回去,你还得应付下一轮攻势呢!”
“还有下一轮?”夏桐几乎是惊叫,在龙啸公司时也是常有聚餐饮宴的,但大家都知道夏桐不擅饮酒,从来都是只给她喝些茶水饮料之类的饮品。
“当然,夏桐。”卫灵凡认真地说,“你来公司后一直专注于部门业务和销售拓展,除了进公司时的全员大会基本上没有和平级间横向沟通。夏桐我看得出来,你是不太愿意搞人际关系的人,可是要在任何一个公司生存这一点都无可避免,你对这些微妙的关系必须有所警惕。就说今天的聚会吧,其实就是孟总为你一人摆的庆功宴这一点大家全都心知肚明。你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是什么想法吗?真的有人为你的成功喜悦吗?那桌上泛起的酸气你就没有一点察觉吗?所以,夏桐,一会儿回去,你不仅要喝,而且要主动敬每个部门领导至少一杯,虽然这一杯酒并不能解决什么,挽回什么,但该做的样子,你还是要做的。”
听着卫灵凡的话,夏桐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是若有所悟,最后她向卫总监点点头,“谢谢你,灵凡姐,我们回去吧。”
坐回自己的座位,夏桐端起酒杯,灵凡说得对,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先敬酒,自然也会有人找上门来,既然酒是一定要喝的,不如先发制人,还落得个爽快大度。
“我代表营销部敬各位一杯,销售部门能够取得尚算优异的销售业绩,更多的是得益于大家的支持。没有工程部的完美规划、人事行政部的后勤保障支持、财务部快速高率的银行回款、物业公司的通力配合、孟总的英明领导,销售部不可能完成既定销售目标。我先干为敬,希望在以后的工作中,得到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与帮助!”
就在夏桐将酒杯凑到唇边的时候,杨玉芬娇俏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觉得郁总监应该和每个部门负责人单喝一杯,这样才能显出诚意!”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于是,郁夏桐轮流向席上各人敬酒,整整打了一圈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的总经理助理张晶晶向营销部的两桌售楼员、她的老部下挥了挥手,“到你们表现的时候了,还不来敬你们的领导一杯!”
二三十个售楼员闻言而动,争先恐后地向主桌涌来,好在这一次是集体敬酒,但夏桐在喝下这最后一杯后,头脑已是一片空白。
郁夏桐来阳城置业公司的第一次全员聚会以营销总监就是夏桐自己醉倒席间作为收尾“完美谢幕”,夏桐每每回忆起那次“庆功宴”都觉得那像是自己给各部门赔罪的“鸿门宴”。
被卫灵凡与两个销售部职员半拖半抱地送回了家,郁夏桐倒头便睡,因口渴醒来时时钟已指向十一点半。走到厨房倒水,空荡荡的房间里即便是开了所有的灯,也显得那样地落寞。厨房的整体厨具一应俱全,干净而整齐,基本保持着全新时的模样,多久没有在家里做一顿像样的饭菜了?以前和林阳一起租住的那间插间的厨房是三家共用的,环境永远狭窄而凌乱,但那里却充满了温馨的家的味道;客厅里摆放着四十寸的液晶电视,很是时尚美观,但却只是个摆设而失去了它的实际作用。以前与林阳挤在一处,对着那台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只能收到两个频道的十七英寸的旧电视却看得那样津津有味;那台新款全自动洗衣机虽然是目前家里电器用品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可是郁夏桐对它却总有种敌意,没有它之前,林阳的所有衣物都是夏桐手洗的。有时候为自己心爱的人洗一双袜子,都是一种幸福,而现在,这种快乐硬是被那个方头方脑的家伙给剥夺了……
喝了杯水,夏桐走回卧室,晚上公司聚会的情景又在脑中浮现,今天自己的表现一定挺丢人的,而且还是在公司所有员工和自己的下属面前。夏桐的心情有点沮丧,拿起身边的电话拨通了林阳的手机。
“喂?这么晚了,还没睡吗?”林阳的声音传到耳际,夏桐的鼻子有点酸。
“嗯,你在哪呢?”夏桐听到林阳那边有轻和的音乐声传过来。
“我在外头,陪客户吃饭。”
“你能到外面听电话吗?我有事想和你说。”夏桐说。
片刻,电话那头的环境安静下来。
“怎么了?”林阳问。
“我们公司今天出去聚餐了,我感觉,特别地不好。”夏桐委屈地说。
“怎么了?”那边传来相同的问句。
“那些财务、人事和其他部门的总监啊,嫉妒我的工作成绩,死劲灌我喝酒。”借着残余的酒劲,夏桐大声地向林阳诉苦,“最可气的是,我还要笑脸相迎,而且我还得感谢他们。感谢工程部的优秀设计,天知道,他们那烂设计为我的销售增加了多少难度;感谢财务部的回款速度,他们在银行做一个贷款没有三个月下不来,可是你知道,银行明确规定二十五个工作日内是一定会放款的,我们公司办理贷款的速度据我所知是宏阳市的一大‘奇迹’!还有人事部,我从来没看到过他们做过什么人事啊;物业部也得感谢,可房子还没盖完呢,物业公司根本没发挥任何作用……”
夏桐越说情绪越激动,林阳也是做房地产的,这其中的环节夏桐一说他就能理解。总算是找到了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更何况那个人正是自己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夏桐在他面前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可以卸去所有伪装。
夏桐慷慨激昂地讲述却没有得到对方同样强烈的反应,电话那头传来林阳淡定中带着几分敷衍的声音:“所有公司都一样,想做下去,你就得适应。要是觉得不舒服,就辞职回家休息吧,我现在的收入也养得起你。别想了,早点睡吧,那边还有客户等我呢,我挂了。”
“噢,你也早点休息啊。”夏桐被扫了兴致,语气空荡荡的。
要自己辞职回家,做全职家庭主妇,这算哪门子的建议?夏桐对林阳的说法很有意见。但换个角度想想,虽然自己是一定不会接受林阳的提议的,但这也是他想要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吧。想想看,有个男人,并且是你挚爱的男人,能在你心情低落、丧失斗志的时候,对你说一切有我呢,不怕,你可以放心地依靠我,这是件何等幸福的事啊。虽然林阳原话不是这样说的,但夏桐觉得那意思也差不到哪儿去。
放下电话躺倒在床上,夏桐还是没能从心情的低谷中一下子爬出来。在这静夜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对面墙上镜子里映出一个女人孤单单的身影,回忆着那些依在林阳身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甜蜜时光,一种很深很深的遗憾与不甘从夏桐心里升上来。多久没有一起坐坐了,多久没有那种贴心的感觉、真心地交流了?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为了一份工作或者一份事业?为了拥有比以前更好的物质生活?值得吗?
夏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是有一些对夏桐来讲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去,正在消失。
夏桐对着镜子,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