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是从十一月初开始下的,断断续续的到了十二月,道上的积雪没过了小腿,街边的人家都紧闭家门,不见有谁出来扫雪的,雪太厚了,天太冷了。缘娘小阁楼的窗,每日都开着,她裹了小被子坐在炕上望出去,只是白茫茫一片,唯有些屋檐门槛什么的,露出个边边角角。
“这样大的雪,马车怕是不能行了吧?”缘娘暗自想着。自七夕后,良月就像不曾出现过那样,让人看不到一丝踪迹,或许只是缘娘看不到。
突然有一日,街边各户人家的门都打开了,许多人拿着扫帚在扫雪,还有说有笑的。缘娘下楼多看了外面两眼,问店里的伙计:“他们怎么今儿出来扫雪了?”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挤出个字来。最后金相娘从帘布后边走出来,道:“明儿是良府与相府大婚,良府一早便派人送了各家银子,让大伙帮着扫扫雪。明日新郎好顺利迎娶新娘。”
缘娘怔怔地站在那儿不说话。
“从今儿起,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呆在房里,饭菜会让人给你送来。”
“不,我要去观礼。”
“不行!”
冬日的天暗的格外早,雪落下的势头又大了不少,单薄的身影跪在金玉良缘门口,即使穿了厚重的棉袄,可看上去依然那么渺小无助。此时缘娘身上的衣物已被雪水浸透,青丝裹了白雪,夜风冷得刺骨,可脑袋却昏昏沉沉,她都快忘了自己为何会跪在这儿了。
今儿是个好天气,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何时停的,刘妈妈瞧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喊成衣店里的伙计将堆着的料子拿来晒晒。开了门,刘妈妈就看见雪堆里头的粉色夹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孩儿贪玩,将衣服给雪人穿上了,走进一看是缘娘,吓的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缘娘?缘娘!嘶——这该要冻坏了吧?怎么金玉良缘的门关着?”刘妈妈喊了几声也没听见缘娘回应,连忙喊了人,将她抬回自己店里,又命人烧热水,拿干衣裳。
迷迷糊糊中,缘娘感觉周围热了起来,像是到了三月里,那个杏花正开,人景一画的季节。
“月哥哥……”
“你这孩子可算是醒了,快吓死刘妈妈我了。”
“刘妈妈?”缘娘眯着眼睛,好像在努力分辨眼前的人。
“诶,醒了就好。”
“外面这是什么声音?”缘娘听见外面的锣鼓声,吵得她脑袋疼。
“这……是良府迎亲的队伍……”
不等刘妈妈说完,缘娘就翻身下了塌朝外跑去,其间头一昏,将小腿磕在了门板上,也不顾疼,继续一瘸一拐地往外跑。也不知这小姑娘此刻哪来的力气,挤出人群。站在道路中央,她看着他身着大红喜袍,骑着红马朝她走来。
“缘娘?”良月在她面前停下,眸光暗了暗。
望着他那对眸子,缘娘仿佛又看见半年前满池的莲花,只是如今早已萧败。风吹散了过腰的头发,她道:“月哥哥,你曾经说过……”
“那不过是些玩笑话,”良月拦下缘娘要说的话,“我一直都——只将你——当作妹妹。”
玩笑话吗?妹妹吗?也不知怎的,缘娘在这会神游开去望向良月身后迎亲的队伍,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场婚礼,也是同样的气派。
“怕误了吉时,我们兄妹日后再叙旧,今日你先去良府吃喜酒。”
缘娘看了看良月,他和从前一样爱笑,只是不知今日是不是还多了几分娶妻的欢喜。
“我染了风寒,不便去了,这是我的贺礼。”
一粒翡翠拉扯着红绳划过空中,落入良月手心。再抬头,良月只能瞧见她那单薄的,孤独的,决绝的背影。
今日的良府红绸漫梁,座无虚席,好生热闹。
缘娘没有回金玉良缘,而是在刘妈妈那睡下了。
“哎呦喂,女儿都要病死了,你还在这算账呐!你这做娘的也真够狠心。”刘妈妈跨进金玉良缘的门槛,就直冲冲地往内堂走,伙计拦都拦不住。
“你说什么?”金相娘停下拨动木珠的手指。
缘娘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高烧一直反反复复,拳头紧握,嘴巴紧闭,把不了脉,喂不进药,大夫也束手无策。眼见着女儿的脸色越来越白,金相娘咬了咬下唇。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了吗?”
她回到自己房中打开窗,望向京城中最巍峨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