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都是满心欢喜,缘娘一边帮金相娘编着姻缘结,一边想着那日的情景,面上是难以忽视的笑意。
“笑什么呢?”金相娘抬头随意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
再过几日便是七夕了,金玉良缘的生意也多起来,大伙都忙着准备节日要用的小玩意儿,到时候能卖出去不少。有人欢喜有人愁,眼瞧着七夕的气氛愈发浓了,店里也越来越忙,缘娘担心着七夕那日生意太忙,自己得在店里帮着脱不开身。
七夕的夜里,灯火通明,道上的人多得人挤人,缘娘从小阁楼的窗里望出去,乌压压的一片,心中有些躁意。“月哥哥还没来?”
“姑娘!下来帮忙了!”楼下的伙计喊了声。
再向窗外望了一眼,缘娘只能将窗关上下楼去了。轱辘轱辘,马车在人群里尤为难行。“让让,让让!”小山吆喝着,驾着马车爬过街道,“哎呦喂,爷,到了……我去喊姑娘出来?”
“嗯。”
正巧店里的伙计跑出来送客,小山就拉着他问:“诶,你家姑娘呢?”
伙计看了一眼宝蓝色的马车,才道:“小山哥哥,今儿店里生意好,姑娘怕是不得空,要不让良少爷过几日再来寻我们姑娘?”
小山将那番解释转述给了良月,但不见马车里头有什么动静,小山想着:“少爷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这念头刚在脑袋里转了个圈,只见那车帘后边伸出一只净白的,骨节分明的手来,四指并拢递出一个锦囊。
“你将这个交到缘娘手上。”
小山接过也不多问,噔噔噔地跑进金玉良缘里去了。缘娘看见小山,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什么,小山连忙抬手道:“姑娘不必解释,我们爷知道您今儿出不去,就叫我将此物交于您。您先忙着,我这就走了。”
两个时辰忙下来,人终于散了,各家的灯火也熄了一半。缘娘净完手回到自己的小阁楼,做到烛火边上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拿出锦囊。剥茧抽丝般的,解开口带,里边是一根缀着一小颗翡翠的红绳和一张纸条。
“红线牵,吾与卿卿执两端,系青丝,束白发。”
面上的绯色透过了胭脂,在烛火的照耀下晃眼得很。次日一早,缘娘正打算用红绳束发,动作顿了顿,转而将红绳多绕了几圈挽在了手腕上。平日里她总要露出来多看两眼,店里的伙计看到都会调笑她两句:“姑娘,又在看定情信物呢?”缘娘也不予理会,只是嗔目瞪一眼,就转身逃开了。
良府书房,良月将一副字写完,抬头发现天已经暗了许多,这才晌午过了没多久呢。算了算日子,快到八月了,已经有好些天没见过缘娘了,也不知那东西她喜不喜欢,当初选的时候良月也只是听人说小姑娘们都喜欢打扮。
“爷,大小姐的家书。”
“怎么不送到父亲那儿?”
“这……这是写给您的。”
良月净了手,拿帕子擦干,将信接了过去。“吾弟亲启”,字迹娟秀,却不是他熟悉的,良月蹙了蹙眉,打开读信。
“小山,备车。”
“爷,这马上就该下雨了?”
“无妨。”
马车行至半路里果然下起了雨,街道上的人一下就少了许多,冷清得很。总算到了满月楼,良月让小山在下面等着,自己抬步上楼。
“嘚,嘚,嘚……”
“你来了!”开门的人似乎有些高兴。
“二小姐别来无恙。”他的衣角沾了薄薄的一层雨水,走入时带了一股清冷之气。
从雅间出来,良月眸光微暗,面上看不出喜怒。回到自己书房也没有再读书写字,只是看着窗外的大雨。风从外边灌进屋里,吹得烛火一阵晃,墙上的人影也连带着一起晃。
“爷,您今儿淋了雨,早些沐浴歇息吧?爷?”
飒飒地,树上有几片叶子落下,不知是被雨打落的,还是被风吹落的。
“小山,要入秋了。”
雨过天晴,这之后的日子倒也太平,缘娘已经有两个多月不曾见过良月了,也不见他托小山带话或是什么东西来,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在楼下就时不时望望门口,在阁楼就时不时看看街道。金玉良缘不过就是一个小铺子,人不多,地儿不大,缘娘与良月那点儿事自然而然就传到了金相娘耳朵里。
这日,金相娘在金玉良缘打烊后拉着缘娘到自己房中。烛火暗得很,只能让人堪堪分辨出事物的轮廓。
“缘娘……”金相娘叫了一声,不知从何说起。缘娘也大概知道她想说什么,只管默不作声。
“近日咱们金玉良缘又接了一笔大生意,若是成了,又是好几年不用愁。你可是谁家的?”不知怎的,金相娘突然换了一种语气神态。
缘娘抬头看了一眼金相娘,似是惊讶突然跟她说起这些,道:“不知。”
“哎呀,是良家少爷的,噢不,如今该称良大人了,”金相娘脸上带着喜悦,也不管缘娘的脸色变得如何,继续说着,“良家老爷与夫人十分看好相府二小姐,我瞧着两人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何况良府与相府本就是亲家,若这好事再成了,亲上加亲,实在是美事一件。”
此时缘娘的衣角已被她自己紧紧攥在手心,房里安静了许久后,她将手放开,任由衣服皱巴巴地在那,用力地看着金相娘的眼睛,说:“不可能,月哥哥亲口和我说他心悦于我,我与他早就私定终身了!”
金相娘的面色当下就变了,眉头似蹙未蹙,盯着缘娘片刻,不容置疑地道:“实话与你说,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帮良少爷与相府二小姐相媒,两人如今相处的差不多了。昨日,成亲的日子也定下了,就在年下,你那点心思也不必再想了,刚才那番话我权当未听过,店里的人我也会叫他们闭嘴。”
眼里如珠帘般滚落下来,缘娘上前抓住金相娘的衣袖,央求着说:“娘,我不信!您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女儿,金相娘也于心不忍,可她还是说:“他本就不是你该肖想的,早早断了那个念头吧!”
衣袖上的手缓缓落下。缘娘愣愣地看着烛火,轻声说:“他不会负我的,他心悦于我。”
“他会娶你么?娶你做什么?做妾吗!”
缘娘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不让它颤抖。金相娘见女儿不做声,以为她会想通,正打算将她扶起,却听见轻飘飘的一句:“做妾我也愿意。”
蜡烛落到地上,烛火一下便灭了,缘娘抚上自己的脸,那里火辣辣的。
“我养你这么大是给别人做妾的吗?”
“你从小的吃穿用度虽比不上世家小姐,可都是尽我所能最好的。我教你琴棋书画,教你读书做人,从未比那些贵族小姐拉下一样!如今你却甘愿给别人做妾!”
“那良家的少爷这般好?是他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写字?你如何对得起我?”
夜里的风拂过缘娘的脸庞。
十月了,萤光黯了,月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