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缘娘早早地起来梳妆打扮,换了一身新做的对襟花领束腰裙,在自己房中转了几圈正臭美着。又转了半圈,发现金相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慌忙停下,扯扯袖子:“咳!娘,您怎么来了?”
金相娘只是坐下,也示意缘娘坐下,然后将缘娘的手捧到自个儿手中。缘娘又乖乖巧巧地喊了声娘。
“缘娘,你今日与良少爷走得近了些?”
“嗯?从前月哥哥不也总是带着我出去玩吗?”缘娘抽回自己的手,把玩垂下的头发。
“从前你还小,如今你都十四了,总要知道避嫌才好。更何况,他现下已是翰林院副使,天子近臣,身份打不同,你……”
不等金相娘说完,缘娘一下子站起身来,似有些生气:“娘何时也变得这样迂腐?月哥哥从来未在意过我们的身份。”
金相娘也跟着站起,走至缘娘面前,一口气将叹未叹,道:“他不在乎,可别人在乎啊,良老爷与良夫人在乎啊!”
缘娘气息一振,再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与良月来往数年,至微的关怀,有意无意的嬉闹,都快叫人忘了两人之间还有那条不可跨越的身份的鸿沟。是啊,他可以不在乎,可别人不会不在乎,甚至缘娘自己,都是在乎的。
“今日你就在屋里待着,不要出门了。”金相娘将话放着,便走出去,顺带将门拉上。
“娘!”缘娘追上去,使劲拉了两下门,但门已从外面被锁上,“放我出去!”
木门外的锁上布着些斑驳的锈迹,未锈蚀的地方透着青灰色的冷光,堪堪将朝霞的期待与尘微的爱慕一并锁了起来。
金相娘将缘娘关了三日,就不再拘着她,缘娘也不再提起去见良月,就像说好似的,良月也不曾再露面。这天傍晚,金相娘与缘娘两人正在用晚饭,缘娘嚼了一根四季豆,抬眸瞧了一眼金相娘,斟酌着开口:“娘,明日是我的生辰,可不可以……”
金相娘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正巧也用完了最后一口饭,放下碗筷,道:“去吧,娘这也不是叫你们马上断了干系,只是要减少往来,既是为你的名声,也是为他的名声。”
第二日,多日不见人影的良月出现在了金玉良缘门口,不过未下马车,只是叫小山去叫缘娘,缘娘也不甚在意,手脚并用地上了马车。
“上次听人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缘娘想着大概是店里的伙计谎称她病了,便回应了句:“早已大好了。”
“今日你生辰,街上也没什么可供玩乐的东西,听闻碧云寺的莲花开得好,我们去碧云寺看景?”
“嗯。”缘娘不在意去哪儿,每次都是听良月的,毫不思索就答应了。
碧云寺在碧云山上,两人徒步上山,留着小山守着马车。虽还是夏日,但沿着山路,偶尔一阵花香草香,沁人心脾,丝毫不觉暑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碧云山虽不曾有仙人出没,但半池小碧白玉,半池青荷粉黛,也有了仙人境的美名。望着一池的莲花,缘娘心中的郁结少了不少,什么身份地位,什么名声造作,都没有眼前的曼妙景致来得深入人心。
微风撩起了碧波,日光将荷叶上残余的朝露照得亮莹莹的,透着几分欢喜的意思。良月此时没有在看莲花,倒是侧着脸看向身旁的缘娘,想来他们已经相识三年有半,从前那个俏生生喊他“月哥哥”的小丫头,如今与肩齐高,已有遮不住的倾城之姿,出世之态。从前只是将她当作妹妹照顾,可是这心思早已随日月变换,现下只想留她在身边。此刻,缘娘眸中映出了满池红白的荷花,与良月眼中的情愫相得益彰,水也到,渠也成。
“缘娘,我十七了,马上就要议亲。”良月打破寂静。
缘娘本是要转过身来,却顿了顿。“是想要说以后不便再见面了吗?还是想说……”
“嗯。”心中所想良多,缘娘也只回了一个字。
良月继续道:“你也有十四了,这样的年纪,我们是要避嫌才好。”
“果然是要说这个!”缘娘的眼眸暗了下去,生辰的喜悦也几近冲散,不过还没等及她流露出难过与失落的神情,良月竟将她整个人拨过去正对他。
“可我还是想往后……日日夜夜都能见着你。”
缘娘抬眼望向良月的眼睛,那里闪着微光。
“嗯?”
她依旧愣愣地看着良月,耳边是他的轻笑揉过,然后听见他说:“我心悦于你。”
轰的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从心底炸开来,缘娘觉得整个人都跟浸在红酥茶里似的,甜腻腻的,连向来清冽的荷香也带了几丝蜜糖味儿。别过脸去不再看良月,却觉得满池的红莲白莲都在微微摇曳着跟她说——
我心悦于你。
我心悦于你。
我心悦于你。
“今儿天有些热。”说这话时,绯红早已从缘娘的脖颈曼向了耳尖。
良月也不再看她,牵过她的手去,笑出了声。
今日的云霞,铁定比不得美人的脸颊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