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传情这些时日,花树林的梅花已经落光了,只有半边的浅桃开得正盛,喜庆得与佴府的氛围十分相称。
三月廿八。
佴荁今日要与张氏一同上山求签。这是锦官的习俗,女子出嫁前一日都要拜佛求签,以博得一个好兆头。佴荁不甚在意这些个风俗,只是明日便要出嫁,心中不得平静,只当这趟出来是舒缓心情,省的今晚睡不着,明日顶了对大青眼上花轿让人笑话。
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今日更是,晴日高挂,万里无云,站在山顶的寺庙里,山中的景色尽收眼底。此时佴荁只可惜碫瞫之没有与她一同欣赏这好光景。现下没什么重要的节日,寺中来人不多,幽静得能听见山涧中的鸟鸣,偶尔才有几声人语。
风景虽好,但正事也得办。张氏拉着佴荁在两个蒲团上跪下,口中念念有词,佴荁倒不做声,只在那静静待着。
“去,求个签。”张氏睁开眼唤佴荁。
“我?”
“自然是你,明日可是你要嫁人啊。”
佴荁是习武的,平日就不惧魂鬼,也不信这些,本想拒绝,可见了张氏一副“你不求我就与你急”的模样,只好慢吞吞取来签桶,在手中晃起来。她刀剑使惯了,力气大,只几下便甩出一支签来。
“下下签……什么嘛,一点儿也不准。”她虽是不信,可看到总归是不高兴,愈发觉得这种事不可靠。
“拿来我看看。”张氏本想说去取了签文瞧瞧,可不等她说完,佴荁便负气离开了,张氏只好跟上去。
两人都不曾发觉,一张签文从小和尚的桌案上飘落……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求签一事便草草过了,次日该热闹的,还是会热闹起来。
佴老爷与佴夫人为小两口在别处置办了宅子,前一日碫瞫之就搬进去了,只等着第二日骑着宝马来接新娘子。
佴荁这边一早便开始忙活起来,这里检查哪还有没有纰漏,那里进进出出地准备着迎宾,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打扮咱们新娘子。
“这平日里见着佴将军都是着戎装,今日这仔细一瞧,才知道了京城里头还有这样的美人儿。”
“是啊,这一身红嫁衣穿着,当真是美极了!”
几位与张氏要好的夫人被她请来给佴荁送嫁,此时正帮着张氏一块给佴荁上妆打扮,叽叽喳喳的,好一番热闹场景。
然而,新宅那边,却是一群人急的团团转——新郎官不见了!
这好好的一大活人,昨儿还兴致勃勃地布置新房呢,今早上,这关口怎么就不见影儿了呢?
早上宅里下人去喊新郎官起床准备,在门外喊了几声却没听人应,怕耽误了吉时,只好壮了胆子推门进去,里面却空荡荡的没人。
管家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看着吉时就快到了,一拍大腿,骑了马朝佴府奔去。
这夜啊,来时不带声的,佴府这会早已经静下,红绸全被扯下,宾客们也早就散去——新郎官都跑了,还吃什么喜酒?有些人带着同情要去安慰佴荁,被拦在院外,有些人权当个笑话看过。
佴荁已在房中坐了一天了,滴水未进。她看着镜中披着凤冠霞帔的自己,笑了,从未见过自己如此盛装打扮,头上的珠钗亮荧荧的,红衣上用掺了金线绣的凤凰,在夜里闪着流光,美人啊。
呵,可赏美人的人不知去了何处……
“好看么?”
也不知这一句是在问谁。
斋月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看着梳妆台前一动不动的佴荁,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姐,吃些东西吧?”
佴荁抬手去拿面前的梳子,身上的首饰因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她梳了梳胸前的一缕头发,那似乎有个结,一直理不顺。
“小姐?”
佴荁好像不曾听见斋月在说什么,只是道:“你过来,帮我把这头发理顺了。成亲前定要将头发理顺,夫妻才能和睦……”斋月不动,佴荁似乎有些急,“快啊,快啊!”
斋月还是没上前。
佴荁不再管她,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匕首,直直地就往自己身前划去,那段头发便飘飘坠落。这一下,也不知她用了多少力气,那好几层的嫁衣上划出巴掌大的口子,没一会,周围的鲜红一成了深红了。
“小姐!”
佴荁松了手,匕首掉到地上,她捡起那把木梳,再去梳那头发,顺了。
“去告诉父亲母亲,我的嫁衣坏了,要重做一件,婚期推迟。”
夜里的人暗自悲凉,这太阳不解人情,照自升起。从前在沙场作战,连着几夜不睡都是常有的事,可如今只是这么一夜,佴荁便憔悴了许多。今日她起得早,穿回一身黑色劲装提了剑就往花树林走去。
梅花早就零落成泥了,只有几支桃花依旧笑春风。佴荁握紧了剑使了全身的力气在其间毫无章法地乱挥。许是老天爷也有怜悯之心,竟在这会下起了雨。佴荁动作不停,雨势也不见收,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枝头那几朵桃花,不知是被剑挥落还是被雨打落的,已然全部落入泥里了。
“当!”的一声,那剑砍在假山石上,被弹回来,佴荁一时脱手就落到了远处。
“碫瞫之,你去哪了……”
雨在下,她好像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