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么一遭,佴府上下对碫瞫之有了不一样的态度,明里暗里都将他当作未来姑爷看待。佴老爷虽说舍不得宝贝女儿,可这么多天下来,也知道碫瞫之是个好的,自己不能拦了女儿的好归宿,渐渐接受了碫瞫之。
一日傍晚,佴荁牵了佴云青到后院散步消食,碫瞫之也和他们一道,云青才走了一小会儿便觉得累了,要停下,佴荁笑着骂他小懒猪。
“阿姐!快看快看!大灰鹰,好大的大灰鹰!”佴云青方才还是一副累极的模样,此刻便兴奋地蹦起来。
佴荁朝天上看去,还真有一只大个头的灰鹰在佴府上空盘旋。
“今年的鸟这么快就飞回了吗?”她在心中疑惑。
“阿姐,想要大灰鹰,云青要大灰鹰!”
看着边上大喊大叫的弟弟,佴荁轻笑了声,对斋月吩咐道:“去将我的弓箭取来。”
斋月转身去佴荁的院子取弓箭,没有人看见,向来不喜形于色的碫瞫之睫毛微颤。
佴荁拿到弓箭,将箭架上,拉作满弓,将箭头对准灰鹰,等待时机。
云青与斋月或盯着那鹰,或凝视那箭,只有碫瞫之一人低眉去看平静的湖水——倒映了云霞和那乱飞的鹰。
“罢了,”举了许久,佴荁却放下了手,“它飞得多自在啊,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笼子里,便不是鹰了。”
佴云青似懂非懂地皱起小脸,也没有哭闹,跟着走完了最后的路程。
晚间佴荁照例去了碫瞫之的院子,只是今日当没有“押着”他看书,而是将人带到了屋顶上。
“今日廿九,可能看不到月亮,看星星可好?”
“好。”
得了一个“好”字,佴荁便笑了。
“今日找我说事了,你猜猜她与我说什么。”
碫瞫之静静地不说话,佴荁以为他觉得无趣,正要自己讲出来。
“猜不猜。”
佴荁眼睛一亮,他方才真的在想她娘说了什么。
“我娘说……婚期,”也不知是不是不好意思,佴荁顿了顿,“她要我与你商量,什么时候将你父母请过来一趟……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喜欢我?”
碫瞫之看了一眼佴荁,对着前方的万家灯火说:“我无父无母。”
佴荁一愣,不知该如何接话,又听他说:“婚期……定在三月廿九可好?”
佴荁又是一愣,没想到他会自己定婚期,一会儿后才回道:“四月初便要初试了,不用那么着急,我可以等。”
“我怕到时候我榜上无名,你爹娘舍不得让你与我一同吃苦,还是早些娶到放心些。”
这已是佴荁今日第三愣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苟言笑的碫瞫之今日会说这样的话……这是在……调戏她?
面对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也面不改色的佴荁竟因这句话红了脸,她用手捂脸,却发现手也是烫的,只能抬头盼望此时能有一阵冷风。
碫瞫之见她愣住,竟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勾唇一笑,不过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转过身去沉默了一会儿,徐徐开口道:“日后,我不再做官,你不再当将军,天下太平的时候,我们寻一个角落,建一座府邸,里面有亭台舞榭,我弹琴与你听,还要有一个小武场,你可以舞剑给我看,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住,如果有仆人也不必太多……”
随着他的声音,佴荁的心渐渐静下来,在他那对幽深的眸子里,她仿佛看到了未来的样子。他们像平常的夫妻那样过着小日子,偶尔会拌嘴,可只要他哄一哄,她服个软,一切都会过去。
想到了什么,碫瞫之眸光微闪,对佴荁说:“然后再生几个孩子,不要太多,两个就好像你和云青那样。”
脸上才退下去的热度,此刻又噌地往上窜,佴荁别过脸去,不再看碫瞫之,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笑。
夜里,安静了一会。
“对了,这个给你。”
碫瞫之转过头去,只见佴荁手下垂了一个——箭头?
“这是我第一支射中靶心的箭,我……我不会什么女红,只能送你这个,你别嫌弃。”
佴荁见碫瞫之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你放心,棱角已经被我磨过了,你戴在身上伤不了你。”
碫瞫之接过去,轻声说了句“不会”。佴荁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不会嫌弃,心中开始偷着乐,一会后又想到了什么。
“你瞧,我也有一个,这是你上次为我挡的那一箭。”
碫瞫之看了看,将自己手中那枚挂在了身上,佴荁看着他的,又看向自己的,越看越觉得像一对儿,这算是定情信物?心里胡思乱想着,面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先前盼的冷风吹来,也没有吹散她的好心情。
一旁的碫瞫之瞧了一眼自己乐呵呵的佴荁,也不出声打扰,只将她耳边被风吹乱的一缕青丝别到耳后,看她眸若星辰,笑靥如花。
寻了个空挡,佴荁将事情与张氏说了,张氏惊于碫瞫之的身世,但同时也舒了口气,不必担心往后女儿的婆媳问题。之后,张氏请了个婆子来看日子,三月廿九倒是个一嫁娶的吉日,这婚期也就这么定下了。只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还有许多东西都未准备,于是就有了佴府上下忙忙碌碌,佴府门口进进出出的情景。
一日他们回到府中,佴荁与碫瞫之两人相依看着夕阳西下。
“阿荁,别人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可我想要往后与你的暮暮朝朝,是不是太贪心了?”
晚上夜还未深,不能去碫瞫之的书房里消遣,佴荁木愣愣地盯着那堵隔着她与碫瞫之的墙。
“唉——”
才叹了口气,想起碫瞫之这几日总说那些让人听了发痒的话,脑中便有灵光闪过,健步进了自己书房,翻箱倒柜地找出几本书来。
“啪!”
碫瞫之这会儿也没睡,正坐在廊下不知在想什么,就听见院里有些动静,似是什么东西被扔进来。还在分辨青水砖上的东西为何物时,又有“啪嗒”一声。
将东西从地上拾起,是用纸包着的两块石头。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碫瞫之在夜里浅浅一笑。
“见深,你可知为何古人云‘忍把千金酬一笑’?”
他没有收起嘴角,还张口道出:“毕竟相思,比如相逢好?”
碫瞫之将两张纸条收进袖子里,朝佴荁的院子里望了望,见那边已熄了灯,才走回自己房中,只是在关门那刹,心中浮起方才未想完的事,呼吸微做停顿,暗了暗眸子。
云悄悄地遮住了芽状的月亮,夜深了,人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