佴荁原以为碫瞫之回避着她几天,却没想到能在隔天午膳的餐桌上看见碫瞫之。
“见深,昨晚睡得可好?”不知为何看见碫瞫之一副正经样,佴荁总是忍不住想要逗他。
“尚可。”
佴荁轻笑了声,道:“你睡得尚可,可我却翻来覆去许久也睡不着呢!”
碫瞫之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即刻低下头。然而碫瞫之这副模样却惊到了佴荁,他这是……害羞了?佴荁佴荁欢畅地笑出声来。
发现碫瞫之新表情后,佴荁这几日总是想逗逗他,奈何军营事务繁忙,佴荁连碫瞫之的面都没机会见。
总算是等到了沐休日,佴荁吃完午膳要去她院子后面的一片花树林练剑,到半路时发现碫瞫之似乎在跟着她,佴荁好奇碫瞫之主动找她要做什么,便由着他跟着。
然而跟了一路,也没见碫瞫之有什么动作,佴荁是个性子急的,到了花树林后立马把碫瞫之揪了出来。
“跟着我做什么?”
碫瞫之这次没有躲开佴荁的目光,反而深深地看着她,申请神情凝重,却又突然一副豁然的样子。
“我是来……回答那个问题的。”
佴荁眉头微挑,心中却是翻起了大浪,期待又不期待。碫瞫之见她没说什么,突然走上前抓住她的肩头。
“那诗的意思大约是两人不愿分开片刻……阿荁,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说到最后时,能清楚听到碫瞫之的颤抖。
佴荁动弹不得,心中的喜悦溢出了表面,她从来没觉得天会那么蓝,风会那么柔,还有阵阵清香——是梅桃共放!二月里,正是春梅零落,初桃盛放之际。佴荁这花树林,半边种了梅,半边种了桃;半边深红,半边浅红。
佴荁在这花林中挥剑,碫瞫之在这花林中看她挥剑。平常佴荁在此练剑都会收敛剑气,以防毁了这一片好花;而今日却任由那剑锋斩向花丛,掠起枝头的,地上的红色花瓣。一招一式,挥洒自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激清光①。其间深红浅红的,早就分不清是梅是桃,而那舞剑之人,更道不明是美人是君。
佴荁本就是性情外放之人,两人表白了心迹,更不知矜持为何物,每日忙完的军营的事就往家跑,还要呆在碫瞫之的书房好久,美名其曰为监督他看书。碫瞫之倒也不烦她,还偶尔将看书的目光分给佴荁几分,回以她一个微笑。佴荁得到这千金一笑,自然是呆愣陶醉了好久才回过神,然后咽咽口水。
“好看吗?”
“好看!”
碫瞫之又是轻轻一笑,佴荁差点又被美色诱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捂着脸飞身窜出门去。
放下手中的书,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碫瞫之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但只是片刻,又静如深潭,不可见底。
这佴府的事外人不知道,佴老爷与佴夫人可清楚得很,这一个多月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等着佴荁亲自来和他们讲。
微风拂过柳梢,太平的日子似乎太久了。
好不容易等来的沐休日,佴荁和碫瞫之出门踏青。这是两人头一回以不同的心境一同出门,佴荁全程都投入与自己女儿家的心态,却不想遭遇埋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躲开射来的暗箭,反倒是碫瞫之将她推开,硬生生地替她受了一箭。
“见深!”佴荁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想要为碫瞫之包扎伤口,可碫瞫之却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你快放手,一个大男人还害什么羞!”
“你……可你是……”
“我早就想好了,等你过了春试,不管有官没官,我都要与你成亲,到时候咱俩就是夫妻。”
碫瞫之还是没撒手。
“莫不是你先前的话都是哄我的,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不知是忧极还是气极,眼泪瞬时盈满了佴荁的眼眶。
这是碫瞫之第一次见佴荁流眼泪,此时竟觉得胸口有什么地方比伤口还疼。他的呼吸一窒,慢慢放开了手,看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佴荁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处理伤处,觉得有什么奇异的情绪闯入,想要将她推开,却又贪恋这种被人牵挂的感觉。模模糊糊中,他伸手拭去她的眼泪,然后渐渐昏睡过去。
晚间碫瞫之发起了热,身上一会儿烫一会儿凉的。佴荁不放心别人,亲自在他房中守了一夜。烛火快要燃完的暴鸣声将靠在床头浅睡着的佴荁惊醒,佴荁去换了蜡烛,又上前去为碫瞫之拉拉被子,用手背探了探碫瞫之的额头,感觉到温度已经褪下,舒了口气。
“对不起……”是碫瞫之在呓语。
佴荁靠近了些想听听碫瞫之在说什么,只分辨出“阿荁”二字,就没有多的了。看着眼前在梦中还念着自己的人,佴荁脸上有些烫,心中有些涩。拍了拍脸,悄悄走出房门,她抬头望了一眼东边的天,已经有些亮了。她没有回到自己房中睡觉,反而朝正堂走去。
“荁儿,今儿这么早?”张氏是一家子起得最早的,“你这是一夜未睡?”
“娘,”佴荁为张氏倒了杯茶,“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张氏接过茶,茗了一口,道:“是想说你和瞫之的事吧?”
“您怎么知道?”
“你是我女儿,有什么事能瞒过我的,再说你昨儿个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怕是阖府的人都知道了。”
佴荁坐近了些攀住张氏的手臂,放轻了语气,问道:“那您,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嘛?”
张氏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那瞫之怎么说?”
“他……他自然是听我的。”
张氏瞧了一会儿佴荁,见她不像是在玩笑,便执起她的手。
“娘先前还担心你成日舞刀弄枪的,很难有男子能接受你,没想到你这丫头运气倒好,半道上捡了个如意郎。瞫之那孩子是个好的,通身的气派也知他将来非富即贵,娘也不怕你受委屈,只是这事得和你爹商量,你也知道你是你爹的宝贝疙瘩。”
“嗯……那娘,爹那边就靠您了。”
今日碫瞫之醒了一回,又睡过去,而佴荁一夜未睡却精神十足,练剑将多余的力气泄完,抹了把汗。佴荁坐在园中休息,看向碫瞫之的方向,笑了笑。
春事已备,只等东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