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唢呐齐鸣,湛王大婚,行人避让。
林卿染接出新娘,清风徐来,吹开盖头一角,百姓惊叹仙姿玉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辞站在屋顶看着眉目含情的俊郎少年,心情沉闷。
“要不今日我来当班吧,你回去休息。”北慕目带担忧的讲。
沈辞摇摇头说:“无妨。”
北慕欲言又止,他是个粗人,不懂她为何明明喜欢主子,却又将他拱手让给她人。
熙熙攘攘一天,沈辞只觉得她比头顶千斤的新娘还累,目送林卿染进入洞房后,她提着在婚宴上偷来的一壶酒,靠坐在房梁上。强迫自己不去看下面欢愉的情景。
林卿染故意朗声说:“婉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洞房了。”
李婉娇羞的点点头。
林卿染翻转身体,将李婉压在身下。床应景的吱呀一声,沈辞握紧拳头抑制住心头的钝痛。
衣帛撕裂声,和那可恶的女人欲拒还迎的叫声,不断在她耳边萦绕。烈酒入喉,一滴清泪落下,沈辞随着一阵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窗子摇晃几下,林卿染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理理衣服,走出房间。
“王爷...”
“你先休息吧,本王还有些政事没有处理。”语气冰冷与清早迎亲眉目含情那人截然不同。
林卿染走后李婉眼神锋利,拉上衣服,跟上林卿染。
林卿染站在树后仰头看向坐在屋顶赏月喝酒的沈辞。一席血色长衫,令她整个人娇艳欲滴,美得不可方物。
林卿染怅然的喃喃自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李婉躲在远处,看着眼前如画般的景色有些不解,屋顶那人显然一副男子打扮,为何她从林卿染眼中看到了浓烈压抑的爱意,莫不是林卿染是个断袖?
黝黑的地牢中,一名白衣少女坐在肮脏的地上,林卿远走进牢房,与少女面对面席地而坐。喉咙轻微滚动,抬起因紧张而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握住少女冰凉的手。
白衣少女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狠狠甩开。林卿远眼神黯淡,收回手声音有些嘶哑说到。
“婉儿,今日看到林卿染成婚我有些庆幸八年前把你绑来。”
白衣少女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厌恶。林卿远捕捉到她表情变化后,眼神又黯淡一分,他有些泄气。
林卿远抓住她羸弱的肩膀近乎乞求的说:“婉儿你就同我说一句话好不好,就一句。”
白衣少女轻微叹口气转头看也不看他一眼。林卿远眼眸仅剩的一点光亮也熄灭了。他缓缓的垂下手。呆坐了半响站起身,走出牢房。
“我明日再来看你。好好吃饭你若饿死了,本宫让你的父亲也下去陪你。”
白衣少女转过头眼神阴戾的狠狠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眼里是滔天的恨意。
沈辞爬起床的时候林卿染已经上朝去了,揉揉宿醉后有些疼痛的头,给自己倒杯茶,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叹口气向厨房走去。迎面碰见站在池边的李婉。沈辞快哭了,真是不想碰见什么就来什么。整理好情绪硬着头皮上前请安。
“沈...”
李婉脚底一滑往池中倒去,沈辞飞身上前拉住李婉的手,李婉借势同沈辞调换位置,手轻轻一推勾唇狡黠一笑,沈辞暗自骂自己猪头,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来人呢,有人落水了。”
沈辞不擅长游泳,扑腾两下身体便一点点往下沉,瑟瑟秋风,冰冷的池水从鼻腔里,嘴里涌进肺部。心里万般不甘,被人下毒她没死,被人刺杀她没死,今天竟然要被溺死,真的是太丢脸了。眼睑沉重缓缓垂下。
林卿染刚回府就听有人高喊救命,他皱眉走过去。
李婉抓住林卿染指着水池焦急的说:“王爷,王爷沈辞沈大人落水了。”
林卿染瞳孔一缩,紧紧抓住李婉的肩吼道:“你说谁?”
“沈辞......”
李婉的话没说完,林卿染便纵身跃入池水中。不久他抱着沈辞走上来,脸黑的像锅底冷声对北幕说:“去请裴大人来。”
沈辞的衣服已湿透,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李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悄然离开,回房写下书信:王府沈辞女儿身。
还在回府路上的裴尚轩,半路被北幕一路提到王府。
“你这是作甚,你赶紧撒开我,你这样让我很没有面子的你知不知道。嘶,你这呆子听不懂话是不是?”
裴尚轩吵了一路,到了王府还在吵。
“主子裴大人请来了。”
裴尚轩一听怒了,狐狸眼往出喷火:“你那叫请吗?你那叫劫持,绑架。你.......”
“好了,别吵了,过来看看她。”林卿染吼道,眼睛一刻不离的盯着沈辞。
裴尚轩眼睛移到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沈辞安静下来,搭上脉。半响后,裴尚轩脸黑了特无奈的说:“王爷,你耍我呢吧,她就溺水昏迷了,随意找个郎中开点药就好了,你叫我来做什么。”
“本王只信得过你。”林卿染握着她冰冷的手,往她身体里输送内力,让她尽快暖起来。
“......”
“她当真无碍?”他再次确认到。
“无碍。”裴尚轩气鼓鼓的坐在椅子上。
“你可以回去了。”
裴尚轩不可置信的看向林卿染。
“林卿染你欺人太甚,你火急火燎的要这家伙将我提来,现在本官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要赶我走。”
“那属下在送裴大人回去吧。”北幕抱拳作揖道。
裴尚轩惊恐的看看他,喉咙滚动一边后退一边摆手。
“不必了,不必了。我年华正好,还不想死的那么早。我自己走过去,告辞告辞。”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王爷换身衣服再来吧,属下在这里守着。”
“不用了,你下去吧。”
北幕作揖离去。
沈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皇六女容辞,聪慧过人,知书达理深得朕心,特封辞乐公主。钦此”
承德皇容渊抱着娇小可爱的容辞笑的开怀。
“我的小容辞,若你是男儿身,朕一定要封你做太子。来让父皇亲亲。”
“皇上,莫要宠坏了辞儿。”她的母妃一脸柔和的看着父女二人。
白衣染血,持剑而立。脚下血流成河,容渊剑指林氏。
“皇上可信我。”
沈辞眼前血光一闪,父皇的利刃刺透母妃的小腹。母妃宛如凋零的梨花,飘然倒下。她的哭声响彻皇宫。
“废除贵妃林氏,容辞封号打入冷宫。”
他决然离去的高大身影灼伤了她的眼,从此恨意横生。
“辞儿穿上衣服,混进死人堆里,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起来。”母妃在她身上套上宫女的服饰,割破自己的手掌在她脸上衣服上涂上自己的血液,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趴在地上的沈辞,目睹了母妃利箭穿心的整个过程,母妃看向她的方向柔和一笑闭上了双眼,沈辞死命的攥紧双手,猩红的双眼蓄满眼泪。
曾经高贵淡雅的女人,如今血染白衣倒在血泊中如同泥土中的花朵失去了光彩。
林卿染看着一直流泪的沈辞,心揪着痛,这孩子大概是梦到了什么痛苦的事吧。这是相识一来第一次见她哭。他轻柔的揉揉她的头顶。
林卿远打开李婉传来的书信后,暗地派人去调查沈辞身世。
湛王府林卿染守着沈辞守了一夜,沈辞才悠悠转醒。
“师傅”声音嘶哑,喉咙刺痛。
林卿染急忙倒杯水扶起她,沈辞接过杯。喝过水舒服了些许。
“师傅没去上朝吗?”
“告了假。”
沈辞眉眼弯弯,脸颊上还留有泪痕,脸色苍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昨夜哭了。”
沈辞一怔,随即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哦,梦到了一些不美好的事情罢了。师傅陪了我一夜,师娘会着急,你快回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林卿染微怒。
“昨天究竟怎么回事。”
沈辞展颜一笑说:“师傅事情已有结果,又何必在乎过程。快回去吧,师娘等着你呢。”
“沈辞......”林卿染瞪着她亮若星辰的双眼从中找不出任何悲痛的神色,拂袖而去。
林卿染走远后,沈辞长舒一口气,这戏演的真累。
他出来后气呼呼的往李婉的房间走,你让我去,我为何不去。
林卿染推门而入的时候,李婉有些诧异。随即迎上去说道:“王爷来了,吃过早膳了吗?”
“没。”
“那臣妾叫人去准备。”
“嗯。”
此时管家走进来禀报户部尚书齐大人求见。
林卿染皱皱眉,跟随管家往书房走去。
沈辞在房间里呆的胸闷,走出来透透气,远远的看着李婉鬼鬼祟祟的跟着林卿染往书房走。
林卿染一进书房,齐颂便跪在地上,林卿染急忙扶起他。
“齐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齐颂刚要说话,房间后窗被打开,一道丽影闪过,沈辞轻声关上窗指指前门,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林卿染皱着眉看她,沈辞走过来拿起笔在纸上写。
隔墙有耳,谈别的,若有重要之事,今夜戌时荟萃楼见。
两人眼神交汇点头表示同意,沈辞见二人无异议,将纸丢进火炉中,见它完全烧成灰烬后,纵身跃上房梁。齐颂捋捋胡须赞赏的看她一眼。
“王爷,老臣有一事相求。”
“齐大人请讲,只要本王能办到必将竭力而为。”
“前几日,老臣的外甥同人打架被刑部的人关了起来,老臣知道李大人是王爷的岳父,还烦请王爷帮我同李大人说说放了老臣的小外甥,家姐因为此事已经缠绵病榻多日了。”
“好。”
“老臣多谢王爷。”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沈辞睁开眼嫣然一笑。
李婉走到府后的竹林,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学了几声鸟叫,魅如同鬼魅一般悄然出现在她面前。李婉悄声说道:“户部尚书齐颂求救湛王救家甥。”
魅点点头离去,太子收到消息后,一脸不屑。
沈辞今日心情不错,坐在房顶吃着花生喝着酒。
“看起来心情不错。”
“自然。”
“听说今日齐大人找过卿染,你可知所谓何事?”
“不知,裴大人消息倒是很灵通,不会李婉是你安排在他身边的吧。”沈辞睁开眼狡黠一笑。
裴尚轩噗嗤一笑,从她手里抢过一颗花生扔进嘴里。
“你可知为何众多臣女之中卿染偏偏选了刑部尚书的女儿吗?”
“因为有可能此李婉非彼李婉对吧。”沈辞闭上眼怡然自得的喝酒。
裴尚轩弯着狐狸眼轻笑。
“哦?此话怎讲?”
“若是这个李婉是真的李婉的话,你就不会用刑部尚书女儿这句话来表达。况且师傅在朝中浮沉多年,各位大臣的秉性他是最清楚的,李敬与太子面和心不和,李大人为人正直,想必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与太子为伍吧。”
裴尚轩大笑道:“世人都说我是狐狸,今日我才发现小十一你才是一只狐狸,你可一点也不像十五岁的小女孩。”
沈辞睁开眼白他一眼,不满的说道:“我谢谢你啊。夸我夸的跟骂我一样。”
裴尚轩觉得这个女孩越来越有意思,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思考半响说:“听闻齐国有一公主姓容名辞自幼熟读兵书,精通谋略,武功高强,棋艺高超。你不会就是哪位公主吧?”裴尚轩狐狸眼一眯,精光四射,仿佛已经看透她一般。
沈辞一怔,心跳的飞快可脸上却写满了鄙夷。
“你编故事忽悠我呢吧,怎么会有这种人,神仙吗?”
裴尚轩站起身哈哈大笑道:“大概吧。”
“裴大人你很闲吗?你要是闲着没事跟我讲讲你对李婉的看法。”
“你说的没错,我也觉得这个李婉不是真的,李敬家有一女名李婉自幼与太子交好,但李敬一直反对李婉同太子在一起,两人在朝中政见也一直不合,可是八年前突然有一天李婉不见了,李敬解释说李婉生病了,被他送到沧澜山养病,从那天开始李敬也不与太子做对,还归顺到他旗下,而李婉也是太子说要给卿染选妃后又出现的,所以我觉得当年李婉不是去了沧澜山而是被太子抓了。”
听完他说的话后,沈辞沉思半响点点头表示赞同,她觉得有必要去东宫探一探了。
“裴尚轩帮本姑娘一个忙。”沈辞笑嘻嘻的看着裴尚轩,眼里尽是狡猾。
裴尚轩打了个冷颤往后退,她总觉得她的眼神像要吃了他。
“什...什么事?”
“明日早朝帮我拖住林卿远,记得不要告诉我师傅。”
裴尚轩神色一紧急忙说道:“不行我不同意,东宫处处机关,高手如云,太危险了。”
“放心吧,老狐狸,我自有分寸。”说罢提着酒壶悠然的飞下去离开了。
裴尚轩在她身后咆哮。
“你叫谁老狐狸呢,你才是狐狸,我跟你说,你要是明天死了,我才不救你呢。”
沈辞面露微笑,这家伙除了话多还挺可爱的。
林卿染和李婉吃完晚饭,带着沈辞和北幕出门,李婉见林卿染要出门,便问道:“王爷这么晚了您去哪?”
林卿染负手往往外走,头也不回的回答说:“本王出去走走。”
“哦,王爷早些回来。”
“嗯。”
街上灯火通明,笙歌鼎沸,摩肩接踵,很少如此安逸的夜晚出门,街上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沈辞东瞅瞅西看看,突然冰凉的手被一双温热的大手包裹住,暖流顺着手流入心脏,沈辞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嘴角。
“不要乱跑,明日多穿衣服衣服,手这么凉。”
“我的手冬夏都是如此,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为......”
沈辞突然抽出手,低声说道:“后面有尾巴,我去处理一下,一会荟萃楼找你们。”
林卿染眼底闪烁着担忧。
“嗯,小心点。”
“嗯。”
李婉跟着林卿染走进一条小巷,见他走进拐角后,她疾步追过去。
“王妃这是要去哪里啊。”沈辞蹲在墙头上笑眯眯的对她说。
李婉一怔,暗叹自己大意了,随后演起戏来。秀眸喷火,牙尖嘴利的说:“王爷身边有个狐狸精,我怕王爷的魂被那个狐狸精勾走了。”
俨然一副捉奸的女主人。若不是知道她在演戏她真以为自己是那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狐狸精了。
沈辞淡然一笑坐下来,晃着两条修长的腿说道:“王妃是在说我吗?”
李婉梗着脖子没有说话,沈辞继而道:“你放心他永远是你的,我不会与你抢。”
“当真?”
“嗯哼?”
“狐狸精的话谁会信?”
沈辞从墙头上跳下来,逼近她,捏住她的下巴,她眯着眼冷声说道:“那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寒光在她脸上一闪,李婉吞了吞口水。她被沈辞的眼神威慑到了,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杀气,让人不敢在她面前造次。
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忙服软的说道:“信,信,我信。”
沈辞松开她,李婉后退几步与她之间拉开安全距离。
“那王妃是自己走呢,还是属下送你离开呢。”沈辞恢复了以往淡然模样问她。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就不劳烦沈大人了。”
“嗯。”沈辞满意的点点头。
李婉急忙离开,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她一袭月白色云锦长衫持剑逆光而立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淡然笑容,月亮的冷晖笼在她身上像落入凡间的仙子,实则骨子里确实个嗜血恶魔,想起刚才那个眼神,李婉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往上涌加快脚步离去。
“不知齐大人找本王何事?”
齐颂郑重其事的跪在地上说:“齐颂请求王爷此次亲自押运财粮前往禹州。”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林卿染皱眉。
齐颂跪坐在席榻上,指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禹州发生了水灾,百姓居无安所,粮食空无,疾病横生,故朝廷下拨钱粮送往禹州,以往这件事都是皇上交于太子去办,太子却中饱私囊到达灾区的钱粮少之又少,若百姓闹事太子便派人去镇压,杀一敬猴,王爷你说这百姓不吃饱怎会不闹事啊。”
齐颂说的有些激动。林卿染为他斟上茶。
“所以齐大人是想要本王向父皇请命,把此事交于本王来办?”
齐颂点点头说道:“王爷这些年为大吴所做的事,老臣都看在眼里,您为人宽厚,处处为百姓着想,所以王爷为了百姓,为了大吴请务必拿下此事。”
齐颂对着林卿染行了一个大礼。林卿染忙扶起他,郑重的点点头。
沈辞赶来时,见二人对坐棋盘两侧神色轻愉的对弈。她凑上前,黑龙扼住白龙命门已然失势。
齐颂作揖道:“老臣输了,王爷果真棋艺高超。”
林卿染点头,此时沈辞突然说道:“非也非也。”拿起白子下在右上角,黑龙利箭入喉,再无生机。
“妙啊,这棋下的妙,反其道而行,转守为攻,直取黑龙性命。犀利至极,犀利至极呀。”齐颂老眼发光,神采飞扬。
“沈姑娘老夫佩服。”齐颂抱拳作揖。
“多谢夸奖。”沈辞回礼。
“我竟不知道你还会下棋。”林卿染看着失势的棋局发现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师傅凡事都追其本源,事事入心是很累的,等到了适宜的时机,我自会全盘托出,细细诉说。”沈辞笑靥如花,明眸皓齿,坦然正直。
林卿染艰难的移开眼冷声说道:“最好如此。”
齐颂看着二人,捋捋胡须,眼底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总觉得这个少女不一般,而且她的身后藏着一个大秘密。
翌日清晨,风和日丽,虫鸟鸣叫些许晨雾还未散去,沈辞同林卿染踏上去皇宫的路途。
“老地方等我,今天会晚些。”
“嗯”
林卿染阔步往主殿走去,沈辞飞上宫墙,禁卫军统领宋越仰着脖子声音低沉雄厚冲她说:“沈大人又来等王爷?”
“嗯”沈辞对他明媚一笑,好似今日的阳光,明亮柔和。
“一会我们再来比试一场。”
沈辞瞬间脸黑了颇为无奈的说:“宋大哥你为何如此执着,今日沈辞有事缠身改日吧。告辞!”说罢一溜烟没了踪影。
“诶......”
看着晃动的树叶,宋越凌乱了。
沈辞与宋越相识是沈辞第一次同林卿染来上朝,林卿染见她在玄德门等他,她觉得无聊便跳上城墙,坐在上边揪树叶。宋越误以为她是刺客,一句话也不问,上来就要取她性命。
沈辞轻盈的躲开剑锋解释道:“你听我说。”
可是这呆瓜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疯狂进攻,招招致命。沈辞怒了,侧身躲过利刃,钳住他的手腕下压,长剑落地,宋越怒目圆睁,一记扫堂腿带着劲风向她袭来,沈辞浅笑这速度太慢了,踩在他膝盖关节处,接着一脚把他从宫墙上踹了下去。
沈辞拍拍身上的灰尘,蹲在城墙上,看着下面摔的四仰八叉的宋越说:“大人,在下湛王身边亲侍,王爷命我在此处等他。今日多有得罪,在下陪不是了。”
禁卫军扶起自己的主帅,强忍着笑意。宋越黑着脸说:“你又不说,本将军怎么知道。”
“你又没给我机会。”沈辞耸耸肩。
“你...内个你明日还来吗?”宋越甩开身旁的禁卫军,摸摸鼻子有些尴尬的说。
“不知将军何事?”
“我们再来比试一场。”
“这....不好吧,这可是皇宫。”
看出沈辞的疑虑,他急忙说道:“玄德门很少有人来,你放心吧。”
“那好吧。”
从那日起,只要宋越见到她,就要同她比试一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百折不挠,沈辞都快哭了。恨不得见到他就转身逃跑。
沈辞戴上面罩避开巡逻的侍卫,潜进东宫,兜兜转转几圈,也没见到有地牢入口,她有些困惑,思考半响后足尖轻点落在书房门口推门而入在书房摸摸壁画,扭扭瓷瓶。
既然没有地牢入口,那就有可能在某处有暗室。想藏一个大活人还是个女人排除掉会客的大殿和自己与太子妃的寝室,那就只有书房了。既能随时看李婉,又没人能进来很安全。
可是她折腾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机关,沈辞站在书房中间环顾四周,书架上一只麒麟玉器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轻轻转动玉器,眼前一亮,就是这里了,书架向左边移动,露出暗室的石门,沈辞推开石门,蜿蜒的石梯一路向下,地牢里阴暗潮湿,没有一丝生气,小心翼翼走到楼梯尽头,转角一袭白衣的少女席地而坐。
沈辞走到牢门前语气里透着些许肯定的说:“你才是刑部尚书李敬的女儿吧。”
李婉循声望去,跳动的火苗让沈辞看清了她的容貌,即使眼神麻木毫无光彩,却毫不影响她清尘脱俗的容貌和气质。
李婉眼睛里的麻木渐渐被泪光覆盖,长年不说话的嗓音早已暗哑。
“我父亲他还好吗。”她有些哽咽。
“放心,他很好。”
“那你是救我出去的吗?”
沈辞有些为难,她是想救她出去,可实力不允许她这么做。她实在无能为力
“抱歉,我站在做不到。”
李婉亮起的眼眸渐渐黯淡下去,苦笑道:“没关系,我已习惯了这里。”
沈辞叹息,她有些心疼这个女人,她就像只囚鸟一般,自己的整个青春都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之中。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好,那你叫什么名字?”
“它日再见时我会告诉你。我先走了,在逗留一会怕是我就没命就你了,告辞。”
“少侠小心。”
沈辞摆摆手,同黑暗融为一体不见踪影。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
“听闻禹州天灾,百姓流离失所,疾病横生,人心惶惶,儿臣痛心疾首故请命亲自运送此次赈灾钱粮,还请父皇批准。”
“可这种差事都是太子处理的。”皇帝皱眉。
“父皇,儿臣即是大吴的子民,也是您的儿子,皇兄的弟弟,儿臣也想为国出力,减轻您与皇兄的负担。”
听林卿染一袭话,老皇帝眸光灿灿生辉,有些激动的说。
“你有这觉悟朕深感欣慰,既然你如此坚持,朕便成全你,此事就交于你去做,记住万事小心。”
“儿臣多谢父皇。”
“下去吧。”
“儿臣告退。”
林卿染退出承谨殿心情有些矛盾,又兴奋又悲凉。兴奋的是他不负齐大人所托,悲凉的是他为吴国费的心血他的父亲看不到。站在偌大的皇宫中孤独感油然而生。
展轩执行完任务会东宫的时候,看见鬼鬼祟祟从书房出来的沈辞。
“什么人?”
沈辞头也不回的开溜,展轩追上去。两人的轻功都是极好的,足尖轻点穿梭在房上。
沈辞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打着算盘,若他活着回去定会将她出现在书房的事情告诉太子,太子也一定会把李婉转移,加派人手巡视东宫,到那时在想救李婉救难上加难,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做好决定后,沈辞调整方向,往郊外的树林飞去。
展轩跟随沈辞一路追到了树林里后,跟丢了目标。
他警惕的站在林中,深秋金黄的树叶片片凋零,瑟瑟秋风吹过沙沙作响,突然一阵劲风从上而来直冲他头顶。
沈辞从树上倒立而下,手中的软剑如同银蛇般刺向展轩脖颈。展轩速度极快向后倒去,抽出长剑格挡攻势。
东宫暗卫名副其实,个个高手,这一战二人从早晨打到了傍晚,树上剑痕触目惊心。
月亮高高悬挂在天上,沈辞才拖着疲惫满身伤痕的身体回到王府,不敢走正门,便从墙头翻进去。
“去哪了?”
沈辞闭眼这犹如万年寒冰的语气,指定气的不轻。悄然转身踮起脚尖准备开溜。林卿染也不知何时来的,狠狠抓住她的手腕。
“本王问你去......”
沈辞倒吸一口凉气,冷汗涔涔。
林卿染手掌濡湿,松开手,一片血红。
“裴尚轩。”林卿染咬牙切齿的喊他。
裴尚轩一个头两个大跑过来。
“看病。”说罢往屋子里走。
裴尚轩和沈辞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说了不让你去,你偏去。”
“你若不告密,他怎么会知道。”沈辞强忍着想踹他的想法。
“那是我说的,他在承德门没见到你,找你都找疯了。”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林卿染回头,二人停止了争吵,冲他尬笑。
“衣服脱了。”林卿染面若寒霜冷声说道。
“对,衣服脱了。”裴尚轩一本正经的起哄。
沈辞向裴尚轩丢过一记眼刀,裴尚轩悻悻闭嘴。随即沈辞嬉皮笑脸的看向林卿染。
“师傅,十一也长大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叫我一个弱女子脱衣服不好,咳,内个我也会害羞的对不。在者说,我别的地方真没受伤,真的。”
听沈辞说完,林卿染俊脸上染上一层红晕。
“手臂露出来。”他改口道。
沈辞听话的将袖子挽上去,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蜿蜒在雪白瘦弱的小臂上触目惊心。
林卿染眉头拧的更紧了语气却柔和很多。
“你今天究竟去哪了?”
沈辞疑惑的看向裴尚轩,裴尚轩冲他摇摇头。
“十一贪玩,跑出去玩,和几个小混混起了冲突,便成了这副模样。”沈辞眉眼弯弯说道。
“你...下次再贪玩,我就把你送去大理寺吃一顿鞭子。”
“你舍不得的。”
“你...”被人抓住把柄,湛王爷表示非常不爽且非常生气。
送走裴尚轩和林卿染,沈辞面无表情的脱下衣服,肤若凝脂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用热毛巾将伤口周边的血擦干净,上好药缠好绷带,换身干净的衣服和衣睡去,她是真的累了。
三日后,湛王林卿染押运赈灾钱粮前往禹州。太子震怒刚传来消息自己最得意的暗卫展轩死在郊外树林,现在又传来林卿染前往禹州的消息。他觉得自己的肺快炸了。可事情已然发生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他颓然的坐在地上,面露凶光,既然你要去,那本宫就叫你有去无回。
前往禹州的路上,太子多次派人刺杀抢夺赈灾物资,都以失败告终。
派出去的人回来的没几个。个个身负重伤,见他的第一句话都是沈辞太厉害了。林卿远气的血液倒涌,眼底杀气泛滥。
“他还真是执着。”沈辞颇为无奈的说到。
林卿染闭目养神毫不在意的说:“我抢了他的肥差,他当然不会放过我。”
沈辞掀开窗布,看见外面流民越来越多沉声说:“应该快到了吧。”
“嗯。”
太阳落山,西边晚霞万里,林卿染站在摇摇欲坠的禹州城城门外怒发冲冠直奔城主府。
曹志窝在椅子里睡觉,偌大的城主府空无一物。
沈辞浅笑沉声说道:“打劫。”
曹志翻个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相中那个抬走。”
沈辞忍住笑意,继续说道:“不劫财,劫命。”抽出长剑抵在他脖子上。
曹志吓得从椅子上滚下来,跪在地上一顿磕头。
“大侠饶命”抬头的一瞬,曹志停下磕头的动作,恭恭敬敬的请安。
“臣曹志参见湛王。”
“诶,你怎么知道他是湛王。”
曹志站起身窝回椅子里懒散的说道:“姑娘,这世上能穿龙服饰的人,只有皇上,太子和王爷三人,太子那傲慢残暴的性子自是不能来这种地方。所以就只剩下,一直为大吴鞠躬尽瘁的湛王爷了。”
林卿染听他一席话,神色稍微有些缓和。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是女儿身的?”沈辞颇为好奇。
曹志长叹一口气说:“虽然你打扮成男子模样,但是你嗯大,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指指沈辞的胸部。
沈辞满头黑线,北幕笑出了声。
“王爷你若是来视察工作的,那事实就是你看的这样,臣把自己值钱的东西全换了钱,发给了灾民,可于事无补,臣也是没办法了。”
“本王不是视察工作的,是带着物资来的。”
“当真?”曹志瞬间来了精神。
林卿染点点头。曹志兴奋的赤着脚就跑了出去,看着院中数辆马车,他颤抖着双手捧出一捧米,深吸一口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嘴里念叨着,有救了,有救了,百姓们有救了。
沈辞看到此情此景神色动然。柔声说道:“他是一个好官。”
“嗯。”林卿染走出去,沈辞紧随其后。
曹志看见二人叩谢。
“臣再此替禹州百姓,谢过王爷,王妃。”
“诶。你不要乱说。我可不是王妃。”
“计较那些做什么,早晚会是的。”曹志讳莫如深的看着沈辞。
林卿染不自觉的勾起嘴角。
“喂,你这人,他有正牌王妃。”
“诶,王妃世事无常。”
“你......”
这是林卿染第一次看到沈辞吃瘪,看她可爱模样,笑意直达眼底。
曹志走到空旷的街道大吼道:“父老乡亲们,王爷王妃带着粮食救咱们来了,我们要感激湛王爷和湛王妃。”
“喂,你不要胡说,我不是王妃。”
林卿染握住她的手,心情不错的说:“随他去吧。”
沈辞垂头叹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臣曹志再此立誓,若来日王爷有用的到曹志的地方,曹志必将鞠躬尽瘁,竭尽全力。”
“草民们也愿意。”众人的声音响彻九霄。
林卿染感觉心里有阵阵暖意。
接下来的几日,林卿染为灾民施粥,帮灾民盖房子,和他们一起喝粥吃馒头。一点王爷架子都没有,无论老人小孩都喜欢同他聊天。
沈辞和曹志把这些都看在眼里。
“他是个好王爷,若能坐上皇位也会是个好君主。只可惜...若我有能力真想助他一臂之力。”
沈辞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会有的。”然后走向林卿染。
曹志看着她娇小瘦弱却潇洒的背影神色动然。
多年后他在回忆起这个背影时曹志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