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也一天比一天短,人们都倦缩在家里烤火,不愿出门。
寒冰无情的肆虐着草屋,房顶茅草边上一根根冰激凌倒立,在阳光的照射下光彩夺目。寒冷的空气让太阳也畏手畏脚,发出的光线让人感不到一丝温暖。小河里的水流被冷冰冰的空气抽空,留下一条条小小的沟壑。院子边的柿子树上,山楂正专心的挑选着过冬的柿子,带到一个只有它自已知道的地方储臧,也解不时之需。就连小狗也忘了自已的工作,挤在火坑边蹭火烤。
乡里,一个文书急促的哆嗦着向宋麻子报告:“乡、乡、乡长,解放军打打过来了,快、快跑!”
“急什么急,瞧你那尿性,脚都站不稳了,还是个男人么?我有家丁上千,怕什么怕!真当我手中的枪是烧火棍啊?说!有多少人,到那里了?”宋麻子镇定自若的说道。
文书稳定一下情绪:“仍然有点急巴的说,还、还不太清楚。”
“什么?不清楚?你是吃干饭的啊?马上去联系岭上的王司令,准备好西山防线,依靠老鹰岭的险地阻击解放军,别放进来,另外把在外的家丁全部招回,巩固我们大院。再找一部分人去乡下多征收点粮食来,这帮泥腿子今年不是大丰收,活得挺欢的嘛!”宋麻子停了一停又道:“叫王司令也多抢点,说不定到时用得上。”
文书心想:“非但不剿匪,还叫土匪去抢粮,什么世道!”但他一个下属,也不敢多问,只好领命而去。
天澜镇,再一次遭到了毫无人性的掠夺,人们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的收成被洗劫一空。
百花村,隔老鹰岭十几里路,处在村口的凌风家再次处在风尖浪口上。这天一大早,王赖子手下李顺便带着一大帮土匪光顾了他家。想到父亲的惨死,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躲在房后地洞里的凌风几次想冲出去和仇人拼命,都被母亲拦住了。母亲上半辈子失去了男人的陪伴,不想下半辈子再次失去儿子,无所依靠,含着泪花堵在洞口。风痛苦、无助、愤怒的跪在地上,悲痛而泣。他既悲愤又焦虑,担心外出的芸儿这时带着孩子回来,这帮禽兽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洞外,风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被土匪装上马车拖走,临走还不忘向房顶上扔了几把火。村子里面的人听到土匪来了,有的向附近的山上逃去,有的经历了上次的洗劫像凌风家一样挖了洞,进洞躲着。土匪抢劫完了在村子里过了一夜,乡邻们也在寒冷的洞里和山里也躲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明,喝得醉醺醺的土匪不知为什么就急怱怱的拉着抢来的粮食离开了百花村向老巢跑去。来得怱忙,去得也怱忙。外逃的人见土匪离去了,才陆陆续续的回到家。风从洞里爬了出来,眼前一片凌乱,满目苍痍。但不幸中的万幸是,草房经年久月,房顶的茅草变得非常湿润,气温也很低,所以火把引燃了一小圈后竟然自已熄了,草屋得以保全。他看了一圈,忽然想到了隔壁的婶子,她家家人上次被杀光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丁的应付着漫长的日子,好可怜。风想:“婶子一定不在家,没事的。”
婶子家和他家就隔了一个菜园子,风很快就到了。他仔细看了看,房子好像没动过,忐忑的心安稳了许多,他喊道:“婶婶,在家么?”没有人回应,他又接着喊了几声,还是没回应,心想:“婶子胆小,怕是躲山上没回来吧。”正准备回去,忽然看见台阶侧面的边上有鲜血。他心一下就提到嗓子口了,叮叮咚咚的跳过不停。他三步并两步向台阶冲过去,一幅悲惨的画面映入眼帘,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忍不住嚎啕大哭,婶子、婶子、悲恸的哭声传出好远。正在家为粮食被抢而伤心难过的妈妈听到哭嚎声,起紧放下手中的扫把,跑了过去。她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了,一下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的在地上狂打,“她婶啊,她婶啊,你咋的就那么命苦啊,你们这些恶魔,一定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呜呜……”。
风儿一下抱住妈妈,“妈妈,妈妈,呜呜……这苍天不长眼,看不到婶婶活得有多苦,有多累,有多孤单吗?还让她血染家门!呜呜……谁能来救救我们啊?”
芸儿也刚巧回到家,在地上顺手捡了个盛盐的罐子,正纳闷风和妈妈去了那儿,忽然听见他们如此凄凉的哭声,赶紧寻声向婶子家奔去。
“砰!”平时当宝贝的盐罐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眼前的一幕惊得她张大了嘴,却没能说出话,好半响才哇哇大哭扑向婶婶。只见台阶的背面,婶婶眼晴瞪得老大老大、凌乱的头发被昨夜的寒冰包裹着,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她背靠在台阶立面上,口里、鼻里、头上、脸上、衣服上、手上、脚上、台阶上、地上、全是凝成冰了的鲜血和手印。最让人心痛的是、她脚的前面泥地上还有两条深深的脚蹬出来的血沟,沟里也填满鲜血。更让人难过的是她胸前的两血窟窿、连接着两根指姆粗的鲜血凝结而成的冰激凌。她一支手深深地抓入了泥地,另一支手紧紧拽着阶梯的一角。没有人知道她在黑夜里经历了什么,定住不动的眼珠似乎仍在诉说着她在寒冷的夜晚临死时的愤怒、恐惧、痛苦、悲伤和无助。
这一次,全村被杀死打死了一百多人,一千多家房屋毁于大火,几乎所有的粮食被洗劫一空,满山遍野的招魂帆无序的飘动,大地像披上雪衣,纸钱洒得一地白。
婶子孤苦一人,最亲的亲人就是风了,她男人和凌风爹是亲房兄弟,上次两家在家的人都被杀了,所以没有了送她的后人。
风承担了一切,在无比的悲伤和痛苦中送婶婶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十家九家挂白绫,大路小路让鬼行。
人们心中仇恨的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却对近在咫尺的匪徒无可奈何,只恨苍天不长眼,还得忍气吞声的苟活着。
村子几乎已忘了的伤疤再一次被补刀,人们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日子在痛苦中煎熬着慢慢度过,这天一入夜,天澜镇上便传来了密集的枪声,屡受惊吓的人们再次连夜躲进深山。
“乡,乡长,解放军打进镇里了,快跑。”文书惊慌失错的向宋麻子报道。
“奶奶的,我们宋家宅子固若金汤,你怕个锤子啊!赶紧叫家丁准备战斗。”宋麻子圆瞪着眼,命令到。
文书转身正要去布置火力阻击,另一名家丁鲁鲁莽莽的闯了进来:“老爷、不好啦,解放军打进院子啦。”
宋麻子三步并两步窜过去,一把抓住家丁的领子口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不可能,这决不可能。”
“快从暗道逃、老爷,千真万确,真的打进院子里啦,翻过内墙就到这啦!”家丁又说了一遍。
宋麻子脚一软,一下瘫倒在地,吓得尿湿了裤子,身子一个劲地抖,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文书心想:“平时作威作福、现在吓得像烂泥,还说我尿性,就你这窝囊样,还不如我呢。”想归想,但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得不救,他赶紧蹲下去,在家丁的帮助下,借着地道和黑夜,逃跑了。
天未明,解放军就解放了天澜镇,总部也临时住在了宋家大院。
院子内的一间屋里,灯火通明,警卫森严。李团长和张政委在油灯的照耀下,组织着大家开会研究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这次能这么顺利的攻下宋家大院,地下党员的情报和策反是关键啊!”张政委神情凝重的叹道。
“只可惜还是让杀害柳言同志的宋麻子跑掉了,真想抓到亲手宰了他!”李团长非常气愤、遗憾的说道。
“跑不掉的,人民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他欠下了那么多血债,血债是要血来还的!”政委很肯定的说道。
“希望人民能早日宣判他的罪行!”李团长接着说道。
“会的,会的,这事先放一放,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据这里的同志说,这里有两股势力,一股就是今天被我们消灭的地方武装,另一股是老鹰岭的匪徒。最难的是我们掌握的情报不多,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得尽快想办法弄清楚这些土匪的所有情况,为消灭这股土匪作好前期准备,争取一战解决掉,好让新政府顺顺利的设立起来。如果拖延,百姓心里有压力,不敢支持我们新政府,失去了群众的支持,工作将很难开展。”张政委说道。
“是啊,这田地分了可能也不敢要。”
“对,有道理,这样的事太多,老百姓心里不踏实。不是他们不愿意支持我们,是不敢,是怕被报复。”
“让老师,学生参与进来,多宣传宣传,会好的,肯定会好的。”
……
与会的同志们涌跃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会议一直开到了三更时分,最后由政委总结了三点并宣读:“一、由李团长率领人民解放军设卡拦击山上的土匪,切断匪徒与山下的一切联系。二、由共产党员及开明人士立刻组建新政府,以协调和解决人民生活最急迫的问题,统计受损程度,开仓济贫、分田地、分浮财,帮助中农、贫农、雇农,团结富农,打倒地主,彻底消灭封建主义。三、文工团领导各级学校和私塾全体老师及学生极积参加宣传伟大领袖***和党中央的各项国家政策,推动土地改革革命的胜利完成。总之一句话,发动能发动的一切力量,为最后的胜利做准备。”
会议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第二天,朝阳初升,所有人都豪情万丈、信心满满的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