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寨,一如往常,平平静静的就到春节了。
大人累,小孩忙,有衣穿,有肉尝。
“哑姑,过来过来,看我给你买什么了?”
哑姑心里犯滴沽,“什么啊?弄得神神秘秘的。”边想边跨出了门。
“衣服?给我的?”刚跨出门的哑姑看见牛二一手提了一大篮年货,一手拿了件棉衣晃悠着。她用手指了指自已,心想到,但又不太敢相信。使劲摇摇头。
“怎么?不喜欢?”牛二有点失望的问道。
哑姑又摆摆手,表示不能要。
“喜欢就拿去,跟我客气什么!”牛二扔了过去。
哑姑不得不伸手接着。新衣服,是她不敢想的奢望,这一年来,她都是穿的六姐的旧衣服,倒不是说把她当外人客她,十在是六姐自已也没几件像样的,不是补丁就是洞,没得选。
“牛二,对妹妹就是不一样哈,该不会是?”牛二六姐也闻声出来看看都买了些什么年货。
哑姑脸刷地一下红齐脖子根,害羞的拿着衣服跑进家了。
“姐,净瞎说什么呢!今年收成好,每人都有份的,来,这是你的。”说完在篮子里选出一件丢给了她。
“我看看,还有些什么?”牛二姐一边又摸又比的看着新衣服,一边朝牛二走去。
“没什么,除了衣服就是门神对联窗花,香蜡纸烛鞭炮,没你什么事!”牛二边说边进家了。
有衣服在,牛二六姐好奇心也不强,也懒得去翻,跟着进家换新衣服去了。
“今天好热闹,镇上集市挤都挤不动。”牛二放上篮子,对灶房忙着准备过年食材的五姐和妈妈说道。
“还是你好,又去逛了一天!”五姐边洗肉边说。
“叫你去你自已不去,可别怪我。”牛二有点不服,感觉有点冤,这娃娃场可不是好赶的,比做活还累。
“好了,过年吵嘴吵一天,明年吵嘴吵一年。你们就不能忍一忍,非得争个高低?”牛二妈妈见他们总是拌嘴,告诫到。
听到妈妈这么说,几个都不吵了。牛二端了些米汤去贴门神对联,哑姑也帮着撕下旧联。
一幅幅,一张张,新崭崭的门神,对联,窗花慢慢的贴好了,老房焕然一新,充满了喜气。
喜鹊叫喳喳,过年好回家。傍晚,外嫁的女儿也带着孩子回来了。热热闹闹的一大堆孩子,这个舅舅也不含糊,拆散了几串早准备好的鞭炮,分给他们玩。
孩子们得到鞭炮,高兴得不得了。插进院子里的泥地上,点燃了炸洞洞玩。
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在家过年的,所以每年过年前两天,也就是娃娃场这天牛二姐姐们就会回来聚聚,和爸爸妈妈妹妹弟弟们话家常,唠叼唠叼这一年的苦与乐。这天过了就只有等到明年正月才回来拜年,两头图个吉利。
今年有点例外,多了个人一一哑姑。不过这一年来,牛家已经把她当成家人了,对她很好。
每逢佳节倍思亲,看着牛二家一家人大团聚,哑姑越发难过,心中愁绪万千,就出来散散心。
终于,晚饭做好了。牛二妈妈叫大家洗洗手准备吃饭了。门外放鞭炮玩的谗嘴些早就按奈不住屋内散发出来的阵阵肉香,争前恐后的跑了进去。有个胆大的孩子伸手就要抓肉吃,被外婆呵住:“没传教,还没供呢!”
谗得直流口水的孩子不得不收回已经快抓到肉的瓜子,真勾勾的看着,生怕它飞了似的。
堂屋里,牛二脆在地上烧纸作揖,方桌上摆了八碗菜,八碗酒,八碗饭,八碗茶,敬神敬祖。所有的仪式都做完后,方才准备吃饭。
等人都聚拢后,大家才发现哑姑不在。
“都吃饭了,哑姑去了那里呢?”牛二妈妈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
一圈下来,就没人看到。
和哑姑关系特好,性恪大例例的老六索性大声喊了起来:“哑姑,哑姑,快点来吃饭了!”
可是等了一会还是没来,大家正犯愁,不知她去那里啦。
啪!牛二一拍脑袋,“我知道她在那,等等,等等,一会就来。”说完跑了出去。
“这牛二发什么神经哦!”大姐笑着说道。
“妈妈,我想吃肉!”二姐儿子看着菜盘里的肉直吞口水,又不敢去夹,像妈妈问道。
“等会,从小要有教养,不能贪一时口欢,乱了规矩,等你舅舅和阿姨来了再吃。”二姐教育着孩子。
一大群孩子,恶狠狠的盯着那几小盘肉,又不敢去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在埋怨那个哑吧阿姨了。
大槐树下,哑姑依旧坐在石板上,默默的想念着过往。
“转眼又是一年了,我该何去何从呢?是继续流浪还是继续留在这?”哑姑想得头痛。
“又想家了,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每次你想家了都会来这里。”
“走,回去吃得饭了,都在等你呢。”
大槐树下,哑姑被牛二这么一招呼,如梦初醒,这才发现自已出来好长时间了。便站了起来和牛二一同回家。
一路都是牛二的声音,哑姑只有沉默相伴。其实她是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他说的,但现在她在他面前还是个哑巴,不能说。
到家了,大家并没有因为等她而埋怨。大家都很可怜她,既是哑巴不能很好的和别人交流,又是孤苦伶丁的漂泊在外。
终于开饭了,小家伙们争先恐后的抢肉吃,一个拿筷子还不太熟练的孩子总是夹不起来,看着别人大口吃肉,一着急,索性一筷子从肉中间穿过去,挑起一大串来,那萌萌样,逗得大家一阵欢笑。
看着哑姑一片肉都末吃,牛二心疼得不得了,碍于面子,又不好直接上手。于是夹了一片肉给妈。
“妈妈,操心了,不喝酒敬你片肉。”
“少来!妈想儿想断肠,儿想妈是过场。”六姐毫不客气的嘲讽道。
不过妈妈还是满脸的幸福感。
牛二不理会,又倒了杯酒给老爸,“老爸,辛苦了,儿子敬你!”
“嗯,看来哑姑教好你不少啊,今年像个人样!”牛二老爸难得夸人,尤其是夸牛二。听得牛二心里美滋滋的。
敬完二老,趁哑姑不注意,也夹了一片肉给她。
“哑姑,来,别把自已当外人,我就没看你夹过,过了这村就没这庙了哈,这肉一年可是难得有几回吃哦。”
“哈哈,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老六毫不避违的脱口而出。
哑姑怪难为情的,恨不得从墙角的老鼠洞钻进去。
“六姐,难怪你嫁不出去,在家啃老,在外耍泼,就你这泼辣的德性,谁敢要。”牛二也不是省油的灯,那里不痛他不挑那里。这老六,上门提亲的倒不少,可就是心眼高,一个没谈成,东混西混的就二十出头了还未嫁。
“你再说!”老六也不甘示弱。
“谁娶谁倒霉,就说了,怎么样。”
“行了!吃饭就吃饭,嘻嘻哈哈的,成何体统。”老牛见越闹越不像话,说话了。
听到老爸发话,没人敢胡闹了,和哑姑一样一一成哑巴了,不说话了。
……
这一夜,是哑姑流浪以来最温馨最幸福的一夜。
天冷,又难得偷闲,大家都赖在床上睡懒觉。只有哑姑天蒙蒙亮便早早的起床去放牛了。
山坡上,放假的放牛孩子陆陆续续的来了一大群。在这群孩子中,参和着她这么一个大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把牛赶进夹沟,就守在外面,等吃早饭了再去赶回家,几乎就是玩。
哑姑是远来人,男孩子们不怕她,拿她开玩笑,隔远远的大声喊:“哑巴,哑巴。”
哑姑也不生气,自顾自的看着山山水水,腊月百花。
孩子们不见她有反应,更大胆,用洋火点燃在家里偷出来的香,再用香点燃在家里偷偷拆来了鞭炮给哑姑丢去。
“砰!”一股青烟在爆炸点散开,空气中散发出阵阵硝烟味。
哑姑虽不怕嘲笑,但怕鞭炮,爆炸声吓得她双脚跳,身子歪。
男孩子们见状乐得哈哈大笑,并有样学样,丢火炮炸她玩。
哑姑吓得远远的跑开了。
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细雨,一会儿树上草上地上全是水。大家纷纷跑进临时搭建的雨蓬里避雨一一也就是在最茂密的大松树的枝丫上放上木条,再盖上松针,雨水就淋不透了,这是男孩子们最大的功劳了。
身上沾满了水气,阵阵寒意袭来,大伙你一把我一捆的捡来柴叶,烧起了火。
一阵阵浓浓的青烟从树枝间冒出,萦萦绕绕的盘旋着四散开来,使林间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湿柴怕莽火,一会儿,青烟减少,火焰飞升,向四周传递出很高的温度,烤得刚打湿的裤子衣服直冒水气。孩子们伸出冻僵的小手烤,暖和了又伸出光脚丫烤,常年累月的赤足上路,使得小小的脚板磨起了厚厚的老茧,水火不侵,刀刺不怕。
雨越下越大,顺着厚厚的松针往下滴,像一串串的珍珠一样,亮晶晶的。
细雨遮住天,使林间变得浑暗了起来。
孩子们忘了戏弄哑姑,不管松针有多湿,捡上一把,地上一放,一屁股坐上去,围拢火堆取暖,饥黄的小脸蛋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营养不良。
孩子们的父母叫人带的带,拿的拿,一个接一个的给孩子们送伞来了。哑姑也焦急的盼着家里送雨伞来。
牛二家,妈妈找遍了旮旯角角,就没找到一把不带洞的雨伞,这蓑衣斗笠吧也只有一套,牛二爹用的,显然不适合。翻来翻去就只有张大爷送给牛二找对像的那把姻缘伞是好的啦。可这伞没相亲说媒是万万不能给女孩子用的,它的问世就赋予了爱情的唯一,终生的守护。
牛二等来等去,不见妈妈拿出伞来,担心哑姑淋湿,便走了进去。看到妈妈拿着那把伞迟疑不定,一把拿了过来就想走。
“幺儿,你可要想清楚,她可是哑吧,是一辈子的事,你要给她撑开了这把伞,十里八村的都会知道,你就没得选了,这门亲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的事我做主,哑巴咋了?能上山能下地,能生娃能煮饭,那点不比别人强?”
“理虽是这个理,可毕竟是个哑巴啊!”
牛二不愿听妈妈唠叨,撑开雨伞朝雨中跑去。
来到山上,只剩下了哑姑和九二,躲在一把雨伞下正往回赶牛。
“牛叔叔,你来了,正好和哑姑阿姨一起回去,我就不去你家那边绕了,太远。”
“好的,九儿真懂事!去吧。”说完给哑姑撑起雨伞,两人躲着一起赶牛回家。
出了初次见面,牛二这是和哑姑靠得最近的一次了,心里跳得厉害,说话也结巴了,“哑、哑姑,冷不?淋湿没有?”
哑姑摇了摇头,心跳得像小鹿狂撞一般,这也是除了老爸和她挨得的最近的唯一的男人了。
由于注意力被陌生而又熟悉的牛二分开,一不留神,脚下踩着了稀烂的黄泥,一滑,向后一仰,牛二本能的一把从腰部抱住了她,她才没掉下去。可这一抱,女人特有的柔滑让牛二浑身一颤,竟不知是继续扶起来呢还是放下去。
哑姑借着扶力顺势歪了一下,自个儿站了起来,脸像刚摘下来的苹果般、又红又脆嫩、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咬上一口。
一路沉默,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该说些什么,就这样静静的赶着老牛慢悠悠的在风雨迷雾中往回赶。
从这以后,牛二的事便一传十十传百,渐渐的被乡亲寨邻朋友们所熟之。碰到以后再以不叫哑姑,都改口叫牛二媳妇了。
牛二也懒得争辩,乐得个好媳妇,最难堪的就是哑姑了,苦于自已目前仍然是个哑巴,想争辩却连个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只有尽量的避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