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
凌山起了个大早,精神恍惚、疲惫不堪的收拾着残局。
“汪汪汪。”忠诚的看家狗对着竹林狂吠起来。
凌山循着狗声望去,是哑姑,挑着大挑谷子朝自已家走来,那两筐少说也有将近两百来斤。早就听话哑姑能干,力气大,但这么多还是有些意外。
他赶紧过去帮忙接下,不用问他就知道是给自已挑的,眼下困难,也就不客气了。
谁知哑姑连连摆手不让接,凌山这就尴尬了,只好让她继续挑。
哑姑毫不费劲的就挑到院子里了,这力气惊得慧英不知该说什么了,急忙抬了根凳子给她坐。
哑姑也不客气,微笑着接个凳子就坐上去,顺势还翘起二郎腿来。
慧英见状,忘了头上的伤和才烧光的家,忍不住偷笑了一下。这一笑,头上的伤口被轻轻的牵动了一下,疼痛一下传入了神经,硬生生的闭上嘴吧不敢笑了。
哑姑见失态了,赶紧把脚放了下来,不过心里挺佩服她的,都烧成这样了还那么乐观,最难得的是被揍了还不记仇,或许真心爱一个人就是如此简单吧。
没有了粮仓,凌山正为这粮食放那犯愁,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狗再次叫了起来,凌山赶紧迎了出去,原来是李木匠扛了一洋马(装柴的工具,不知书面语叫啥=^_^=)木板和小徒弟一起来了。
凌山接过工具,感激的说道:“让李师傅费心了!”
“没什么,昨晚我寻思着大火几乎烧光了你家所有东西,什么都可以缓一缓,但你剩下的粮食该没有地方放了,所以趁天气好,带着小四过来给你做一个,我还通知了其他人,都带点木板来。”说完又对哑姑道:“哑姑,这是你挑的?历害了!”
哑姑点点头,连连摆手,意思是这不算什么。
“这还不历害啊!我一个大男人都比你多挑不了多少哦。”这些曰子的相处,李木匠也能看得懂一些简单的手势了,至少哑姑想说的能猜中八九。
哑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起身回去了。
“呵,这哑姑,说走就走了,都不多呆会。”凌山自言自语道。
“呆会?勤快着呢!今年牛二家大部份粮食都有她的功劳。牛二爹先还不乐意,怕白吃他家饭。如今见如此能干,里里外外都是行手,眉毛都笑立了,逢人就夸他家哑姑如何如何,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他家哑姑了。”李木匠津津有味的说道。
“哑姑,牛二。牛二,哑姑,你还别说,挺般配的。”慧英嗐念叨着。
“只可惜是个哑吧!要不然准成。”
“我说春山,哑吧咋了?看不上,兴许人家哑姑还不乐意呢!”李木匠边说边架木马,准备动工了。
“我不是说的那个意思,牛二可是牛伯家唯一的儿子。哑姑混口饭吃还可以,要是想成他家人,我看悬。”
“千年修得共枕眠,百年修得同船渡,这姻缘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这时,初芸在院子边说道。
慧英这才注意到,初芸背着谷子,凌风扛着木方己经到家门口了。小狗跑到他们身边绕圈儿,时不时的停住抬脚搭在他们身上,像久别的朋友。
“我说风,这狗见到你就是亲热哈。”慧英对他们说道。
“嫂子,那还用说,狗通灵性呢。它小时候在我家我可没少喂过。”
“是哦,只要和狗混熟了,多久不见它都还是一样亲,比有些人还要有良心!”说完狠狠的瞅了一眼在帮木匠拉解锯的凌山。
初芸会心的一笑,“是哦,就是!”
初芸和慧英边拉家常边走进了院子。凌风则过去帮李师傅:“李师傅,我什么都不懂,你看有我能做的没有?”
“有、有,会打三班鼓,还得六个人,有你做的!”说完叫凌风用刨子推平木板待会儿好拉槽。凌风应了声支起马櫈,钉上马钉,放上木板开始刨起来。
人们陆陆续续的来了,挤满了院子,每个人不仅带上木板,还顺便捎了些粮食,虽不是很多,但省着吃也能维持几月。
男人们自觉的帮忙做粮仓,女人们则帮忙理家务。虽是七嘴八舌,东家长西家短,污七八槽的乱说一通,图个乐子,但没有一个闲着玩的。
凌山和慧英打心里感激乡亲寨邻、亲朋好友,此情深似海,心想:“一定要努力把家从新建好,要永远记住大家这个恩情。”
废墟里,残缺但并未倒的土墙一部分被火烧得发红,一部分却被烟熏得乌黑。十几只麻雀完全不知人间疾苦,在上面叽叽喳喳的跳来跳去争食还未烧烬的粮食,甚是欢快。
哑姑回到牛二家,牛二妈妈叫她帮忙煮饭。她却摆摆手,摇摇头,拿着草杆上坡堆草去了。
“这丫头!轻松不做,专挑重活!”牛二妈妈乐呵呵的念叨道。
田野里的水稻收割得差不多了,金黄的稻草一部份被人们晒干抬回家储存着冬下喂牛,一部份则堆成了草垛子。
哑姑利索的码起草垛来,血红的太阳露出了圆盘似的笑脸,挂在山头发出淡淡的光芒,照射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哑姑,在忙呢!这里习惯么?”张大爷从田埂边路过,像哑姑打招呼。
哑姑抬头望去,是张伯牵着水牛路过,便朝他笑了笑,连连点头。
这些日子,桃花寨的老老少少她基本都认识了,大家都很热情的。
“哑姑,会写字吗?你家那里人?从那里来?又要去那里呢?你家有多少人?能写出来么?”张大爷一口气问了很多问题,这是他很想知道的,也是桃花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他听小五说县里都派人去查了,可还是了无音讯。
哑姑突然低下头,沉默了!
张大爷看出了哑姑的难堪,有些自责地说:“瞧我这嘴,没个把门,老糊涂了,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伤心,相信大家,一定会找到你的家人的。”
哑姑使劲摇头,用手指指张大爷,又指指天,再伸出双手做个拥抱的姿势,她在说:“我没有生你气,也不伤心,有你们陪伴着我很开心,很温暖。”
“呵呵,你这丫头!”
“哑姑,哑姑,快回家去,有人找你有事。”不远处,一个大叔朝她喊着。
“哑姑,是不是找到你家人了?快回去看看。”张大爷笑容满面的说道。
听到家人,哑姑略显惊慌,忐忑的捆上两捆草,用尖担插上抬着回去了。
牛二家,坐了一大圈人,哑姑放好草,胆怯的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哑姑,回来了,这是王书记,特意来看你的。”牛二妈妈道。
听到是来看自已的,哑姑的心平静了许多,微笑着朝王书记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我们是来凌山家的,他房子被火烧了,给他送些急需品。”
“顺道也来看看你。哑姑,你的家人我们会尽力帮你找到的,你放心吧。这么长时间了,按理本来你是可以走了的,可周边村镇我们几乎走遍了,翻了个底朝天,可就是找不到你的家人,你又不愿提及家里,担心你是远来人,为了你的安全,只好委屈你在此在住些时日,只是烦劳牛大娘一家啦。”
“王书记言重了,哑姑虽然不会说话,但勤快,理事,好着呢!”牛大娘对王书记说道。
“好啊,我还担心你们语言不通,难得沟通,看样子相处得不错哦。”王书记略带称赞的口吻说道。
哑姑和牛大娘相视一笑。
…
天渐渐黑了下来,哑姑送走了王书记一行人,来到村口,独自坐在大槐树下的青石板上,抬头望着幽深的天空,皎洁的月牙儿冷清清的挂在天空,她心想:“月宫里的嫦娥是不是和自已一样孤单寂寞啊?她会不会和我一样想家呢?”
哑姑静静的在石板上坐着,回忆着自己的童年,回忆着慈祥的爸爸妈妈,回忆着儿时的玩伴,回忆着家乡美丽的山川河流……。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她是真的想家了。
一阵凉凉的微风吹过,轻轻柔柔的抚摸着她的脸膀,掀起她的秀发,使她从回忆中醒来,她站起身,该回去得了。她笑了笑,轻轻的自言自语道:“我还是比嫦娥好,她像一片浮萍,无依无靠,而我却遇上了好心的人,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家。”
“想家了?”不远处,牛二贴心的问道。
哑姑吓了一跳,赶紧闭上嘴,心乱如麻,“他有没有听到自已说话呢?他什么时候来的呢?”她脑海瞬间冒出了无数问号。
她机械地摇摇头,深怕他看出一点破绽来。
“唉!这漂泊在外,那有不想家的道理,要是你会说话,一路上讨口饭吃,回到家也还是行的,只可惜一一”说到这话锋一转,“还记得刚来的时候不?一大碗饭被你吃得干干净净的,连掉地上的都捡起来吃了,你说你得有多饿啊!”说到这,牛二忽然想起自己是偷看的,一时尴尬得不得了,幸好夜色浓,看不到脸上奇怪的变化。
哑姑听到说捡饭吃,正想说你是怎么知道的,猛然想起自已是哑巴,生生的把话吞了回去,装着嗔怒,手胡乱的比划着。
牛二看到哑姑生气啦,连连陪不是,并一五一十的把经过告诉了她。
哑姑噗嗤一下笑了,心里甜甜的,这顿饭她觉得是她这辈子吃得最香最饱的饭了。
牛二见哑姑笑了,纠结的心一下平和了许多,“哑姑,我们回家吧,夜深了,冷了,寒气袭人,身体会受不了的。”
哑姑点点头,和牛二一前一后的回家了。
小道上,孤独伤心的月牙儿静静的给他们照着亮,把两个人的影子斜斜的拖得老长、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