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进院的蒙面人体型高大,穿着宽松的黑衣,裹着黑帽,浓眉之下的一双大眼煞气十足,粗大的手里握着白花花的尖刀。后进来那个个子高大,体型偏瘦的蒙面黑衣人蹲在庭院口放风。
“半柱香时间。”后进来的蒙面人轻声说,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应该很年轻。
先进来的蒙面人一脚踢开杜天钦房间的朱色木格门,看到一脸慌乱的杜天钦,不搭话,尖刀直接朝杜天钦捅过来。
“喂!大侠,等等,有话好说,是有什么误会!我只是个孩子!”
“狗屁误会!”
蒙面男人靠近,杜天钦反应迅速,将凳子挥过去,对方后退一步避开。再捅来时,杜天钦用四条凳腿罩住男人的手臂,刀也罩在里面,杜天钦猛将凳子旋转一周,再迅速下拉,短刀并没有如杜天钦想的那样掉落,他又迅速握住凳腿,用凳头狠命捶男人的手,短刀终于滑落在地。机会来了,杜天钦左脚勾开短刀,几乎同时右脚后踢出去,男人腹部被踢中,退后很多步,撞到门上,才立住。杜天钦没有给愣住的黑衣壮汉机会,对方机会,赶过去,跳起,出脚,把蒙面男人踢退在门外边,他自己连忙窜出房间。
“抱歉,大侠,我不是故意的,能不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杜天钦急忙说,摆出一幅无辜的表情,心里却想到,原来古代杀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
“卖国求荣的东西。”蒙面男人站起来,恶狠狠对杜天钦说,先前是他大意,如今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赤手打死眼前十多岁的少年,他还是有信心的。他看了另一个放风的黑衣蒙面人一眼。
“现在还没有人发现,抓紧时间!”那个放风的人轻声说。
刺杀时机对两人是有利的。杜天钦毕竟有秘密在身,他之前对何健强调过,他喜欢清净,佣人不要随意靠近他居住的地方。
现在的杜天钦已经冷静下来,出了房间,他有信心可以保全自己。他打架可能打不过两人联手,但躲闪和逃跑的本领他还是有的。实在不行,他完全可以大声呼喊,将府上其他人招来。庭院是大,明府佣人也不并少,总会有人能听见。
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他还没有弄清楚来者的身份,和洋人有仇作对的人,应该不算坏人。
“我没有卖国求荣!我一直在为中国的复兴办事,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杜天钦急忙解释,他猜测两人应该都有保家卫国之心,他们打不过那些洋人,只好拿他这个表面有西方人装扮的软柿子开刀。
“没什么误会,少废话!”蒙面男人大步走来。
他们两人在大街上就注意的杜天钦不寻常的衣服和发型,后来看到杜天钦和进了贪官明振的私府,已经心生杀心,当他们看到杜天钦与外国人来往时,刺杀的计划彻底定下。
“看来只有让你先冷静下来。”杜天钦说,跑过去,对着男人的腹部就是一踢。
那男人并不躲,稳稳站住,鼓起肌肉,就这样承受杜天钦一脚,杜天钦在空中那一瞬,骇然发现,他的脚好似踢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心里说不出的苦,他直接被反弹回来,摔进庭院的花木丛里。
如此强悍的一身劲肉,让杜天钦再不敢松懈。他才明白,之前他能将蒙面人踢退出庭院,全因为那蒙面人大意轻敌。
脚指疼,背疼,腰也痛。可杜天钦没时间抱怨一句。
蒙面男人气势汹汹走来,一只穿着黑布大鞋的脚快速抬起,简直就像一把大锤,朝杜天钦腹部踏下去,杜天钦急忙翻身躲闪,连滚带爬躲到一边,迅速站起来。
庭院的那一片花木,还没感受完夏天最后的几日燥热,就被杜天钦翻滚的身躯压平。
“我真没有卖国,你们是觉得我卖手表,就是卖国吗?我才来到这里,不拿点东西换钱我怎么活?”杜天钦知道他打不过眼前这个壮汉,放弃暴力解决方法。
“那就对了,我们专杀你这样与西洋人有往来的人。”蒙面人一拳过来,杜天钦低身躲开,闪到庭园另一边的空旷之地。
“我跟他们关系一点都不密切,我从西洋留学归国,就是为了对付那些西洋人,把他们逐出我们国家,哪想到运到你们这不讲道理的人!”杜天钦做出憋屈的表情。
“你还狡辩,你之前的穿着,和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就已经足够说明一切!”蒙面人追上来。
“我在西洋留学,所以有这一身衣服!现在我学成回国,你们这样错杀真正能人,怪不得中国如今会落得如此下场。”杜天钦情急之下只得试试激将法。
“你放屁。”蒙面人恼怒,大拳头再次砸过去。此时杜天钦已经被逼到墙角。
“等等,有些蹊跷。”另一个把风的蒙面人突然说,他的视线还是集中在庭院的入口出,“他会不会跟玄门那家伙背景有些相似,咱们先弄清楚。”
那个蒙面壮汉听了之后,微微一愣。
杜天钦本就快抵挡不住蒙面人的拳脚,突然见有转机,脑子迅速编想文辞,抓住机会说:“我怀师夷长技以制夷的态度,去西方留学,如今归来报国,想要把西洋人赶出中国。只是太倒霉被官兵追逐,被那什么知府误以为是西洋人,想要笼络我,为了保命,我不得已才假装身份,临时住在这里。”杜天钦一面左抵右挡眼前蒙面人拳头,一边一口气陈述,“而且,如果不是念在你们也有报国之心,我早就喊人了,你们觉得我还不能坚持到帮手赶来吗?”
说完,眼前蒙面男人好像也寻思着有道理,大拳头松开,看向另一个人。纵然他前面所陈述的遭遇疑点重重,但后面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他小小年纪,动作却很敏捷,一时半会儿,他还真没把握将其制服。
“你真是想复兴中国么?”把风的蒙面人显然有几分认可他的话。
“当然。要不然我怎么在西洋留学六年,还把四书五经记得很熟,就是因为我一直念想着中国呀!要不要我给你们背诵几段,”杜天钦接话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他背的什么经是真的?”蒙面壮汉问。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读几年书。”把风的蒙面人无奈地回答。沉默片刻,那男人的眼睛微眯,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
“坏了,有人来了。”他握紧了手中的刀。
另一头,传出匆匆的脚步声,西院石门口外,几棵高过石墙的梧桐树树梢上,数只飞鸟受惊而飞。
“来不及了,你先走,我拖住他们。”杜天钦面前的蒙面壮汉粗嗓子说,他看了一眼来时翻过的那面墙壁,有足足十多步的距离,目光凝重。
“别,太危险,你们要是相信我,就先躲进我的房间,我与他们周旋。”杜天钦突然插嘴,不等两人回答,朝庭院门口大步走去。
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庭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时间已经不够消费,必须赶紧抉择。把风的年轻的蒙面男人对着那蒙面壮汉对视一眼,都点点头,快速奔进杜天钦的房间。没有关门。
如果杜天钦想要杀掉他们,他刚刚有很多机会可以大声喊人,何必跟他们悄悄地废那么多口舌。他们都在赌,赌杜天钦真不是卖国贼。
“你们……干嘛?”杜天钦眯着眼睛,淡淡地说。
“先生,您……”五十岁的西院管家和十多个仆人见到完好无损的杜天钦,都愣了愣。
“您……没事吧,我刚刚听到西院有动静。”管家低着头,弱弱地问。
“自然没什么事。是这样的,我虽在西方国家长大,但对中国武术有些兴趣,正在院里随便练练。怎么,有问题吗?”杜天钦表情依旧冷漠。
“当然,当然,没问题。”西院管家连忙说。
“对了,院里那些杂花杂草,被我踩坏了些,没什么事吧。”杜天钦接着说。
听到这里,庭院门口的一众人目光看向庭院里边,一簇簇花丛都有些凌乱。
管家路过后花园时,听见有西庭院似乎有打斗声,他知道,明府从前也不是没来过盗贼和刺客,随即立刻想到,如果那位和西洋人关系不一般的年轻先生受害,那么老爷肯定会怪罪他们保护不周。他火急火燎地召集仆人,拿着棍棒,匆匆赶来。
众人看着哪些塌败的夏季花,接着余光看到杜天钦身穿着的那件来自明振的锦袍上,有着大大小小的泥垢,心里明朗,都不禁暗暗感叹,练武术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还一副神气十足的样子,这厚脸皮,真是没得说。
“既然没什么事,你们就散了吧,我练武术时可不喜欢有人在附近。”杜天钦仍旧一副淡漠的神情。
“是,先生,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有什么事需要吩咐,您随时可以找我。”管家躬身回答。
那一众人也是会意,武术练得这么差,自然不好意思别人在旁边看着。
杜天钦看着管家和那一群仆人走远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房间,他突然被吓了一跳。
蒙面壮汉已经捡回了他落在房间中的尖刀,此刻正和另外一个蒙面人一左一右,持刀守在门口,那样子,仿佛随时准备着致来者于死地。
“他……他们,走了。”杜天钦大气不敢出。
两个蒙面人见来者只有杜天钦一个人,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持刀的手都垂下来。
刚才,两人透过纸糊的木格窗,隐隐约约看见来的人离开,眼下杜天钦又一个人孤身来找他们,他们都已经相信了杜天钦。
“多谢了。刚刚那场误会,实在抱歉,是我们鲁莽了。”刚刚把风的蒙面人说抱拳说。
杜天钦神经稍稍放松,说:“举手之劳而已。我跟你们都有复兴中国的目的,也算是同道中人,能帮你们的地方,我自然会尽力。”
听到这,两位蒙面人都眼睛一亮。
“小兄弟,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才从西洋归来不久,你对复兴咱们中国,有什么打算没有?”那蒙面人继续说。另外那位蒙面壮汉眼睛时不时看向窗外,这个时候他的注意力也全放在杜天钦身上,等待他的答复。
“打算吗?我从西洋来到中国,阴差阳错,来到这大足城,身上的钱也用光了,本想换上我在西洋的服饰,更容易地寻到外国洋人,买掉洋手表换钱,哪知,遇上这些事。”杜天钦叹息道,“想要复兴中国,免受那些洋人欺压,光靠清政府是不行的。现在,我手表卖掉了,有了些钱,我打算先发展势力,再图复兴中国的事。”
“哈哈,既然如此,咱们复华会就是你很好的选择。你小小年纪,胸怀大志,身手还行,又在西洋待过,你的加入,我们复华会复兴中华的目标,又会多一份力量。”那位蒙脸壮汉,扯下蒙脸的黑布,粗嗓子说。
他的脸露出,三十岁左右光景,有一双浓眉大眼,一口黄牙厚唇,脸皮粗糙,整个下巴都是胡茬儿。他要是脸再黑点,再有一把大胡子,就完全是杜天钦心中的张飞的形象。
“你们就是复——华会的人?”杜天钦有些惊讶,复华会他可是听说过的,当初,他就是被当成复华会的人,才被两个清兵追捕。
“我叫郭成,他是薛立,他说得没错,复华会欢迎你的加入。”把风那个蒙面人,也摘下黑布,他是一个英俊清秀的青年,二十多岁年纪,细眉薄嘴,若是在现代,算得上是一位少见的美男子。
“我叫杜天钦。初来大足,还不了解复华会。”杜天钦回答,他已经有想法了,若单凭自己发展势力,如此宏大的目标只能说是遥遥无期。若是加入一个以复习中华为目标的组织,必会省去诸多麻烦。
“复华会已经成立三年,在整个重庆府都有我们的势力。我们大多数成员都是与洋人或清朝廷有纠葛的人。我们的会长卢会,就是一个来自天津,被洋人迫害得家破人亡的人。现如今,我们主要做的事情,就是发展成员,积蓄力量,同时,找机会刺杀一些狗官或者洋人。这才有先前的那一场误会。”说到这,郭成面带歉意,“我们复华会是一个反清反洋的组织,等我们力量足够,我们就直接掀起起义的大旗,推翻清政府,赶出那些欺压咱们中国的洋人。如今,我们复华会发展正在势头上,我们由衷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杜天钦沉默,他知道,以他对历史的了解,他们的组织最终不可能推翻清政府,也不可能成功。他们只是清朝末年、众多起义队伍里普通的一支。假如,有他的加入,这组织能走到哪一步呢?同时,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复华会在他的加入后,真的成为一支能和清王朝抗衡的势力,这对中国的长远发展,真的有好处吗?
想着想着,他回忆起来到这个世纪经历过的种种。他回忆起欧阳静那一张故意化丑装的脸和她黯然的神色,回忆起两个清朝士兵的蛮横不讲理和常户势利的嘴脸,回忆起街道逃亡过程中那些被清兵撞倒的商贩无助的身影和无奈的表情,他突然明白了,这样的世道,早一点改变,就能早一点解救更多的人。
努力一些,为什么不能把复华会的发展方向控制在自己手中,然后再做一些利于中国长远发展的事呢?
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
杜天钦重重地点头,下定了决心。
“我加入复华会。”杜天钦肃然,随即编了个谎话,咬牙切齿道:“我家族的覆灭,就和清政府脱不了关系!”
“哈哈,很好,很好。要是我们多一个玄门那样的人,复兴中华,也就指日可待了。”郭成说。
“小兄弟,以后我们就是战友了。”薛立笑笑说,“接下来,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
“明府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郭成问。
“他们招待我的目的是想利用我的身份占咱们国人的便宜,我本就不能在这里一直留下去,现在,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杜天钦回答,“对了,我这几天待在明府,我了解到他们这里的杂役超过百人,还有不少人配有武器,你们没有万全准备,还是暂时别打刺杀明振的主意。”
“这我们体会过。一年前,一个深夜,我们两个就打算杀掉明振这个狗官,可惜还没接近他的屋子,就被一群带刀侍卫发觉,那次,我们两个差点就回不来了。”
“从那以后,明府晚上的戒备大大增强,刺杀明振,已是不可能的事了。这三年来,我们也就刺杀过几个干过伤天害理事情几个杂官而已。”薛立叹口气说。
“原来如此。”杜天钦点点头,“我现在跟你们走太突兀了,这样吧,你们今晚先翻墙出去,我们明天一早跟明振他们说一声,再离开明府来找你们。我和他们这层关系,还是先留着,兴许日后有用。”
“也好。明天一早,我们在明府正门口对面那座茶楼等你。”郭成说。
“告辞,明天见。”郭成和薛立抱拳说完,翻出石墙。
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杜天钦心里很满意。两个人没有将杜天钦看成是一个只有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而是将他当作平辈的人。
昱日,杜天钦找到何健与明振,和他们告别。临行前,何健送予他两个精致木盒,里边各有一颗宝珠,一颗给杜天钦,一颗给杜天钦的“叔叔”。杜天钦没有退却,送来的财物,不要白不要。
他还穿着明振赠予他的锦袍,戴着一顶圆帽,遮住头发。手提着行囊,里边有他本来的衣服和一些钱财。
很快,他就在茶楼找到郭成和薛立两人。他们都已经换上普通人穿的短衫,郭成还是剃发留辫,额头光滑,五官英俊有神。而薛立,还是还是带着一顶灰色帽子。
杜天钦随着两人,几经周折,快步走了约摸二十分钟,来到一家小鞭炮店铺。门口地上摆着一大张黄纸,上边摆着一捆捆红蜡烛,有大有小。另外,很多沓白色圆纸,也整齐地堆在黄纸上。店铺里边左右两个长木柜上中下栏各盛放着各种无数提红色鞭炮,最小的鞭炮也有拇指那么大。杜天钦暗暗吃惊。
郭成作出闲散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扫视一圈街道,确定没人跟踪后,对着那店铺老板喊话。
“老板,可有大鞭炮卖?”
“哎,有,有,里边请。”一个五十多岁左右的男人迎上来,他身材较矮小,头戴黑色圆帽,留着一字胡,身穿旧薄衫,宽松长裤,脚着一双黑布鞋。说话间,他瞟了杜天钦几眼。
三人进铺后,店铺老板出门,再一次确定外面没人跟踪后,又继续坐下清点账单。
三个人经过店铺,走进了一间宽敞的屋子,左边墙壁上只有一扇一平米左右的木条窗,右边墙壁有块木板横钉着,上边立着一盏煤油灯,灯火被透明盒子圈住。屋子正中间有两个长方形的长木桌,两个的年轻男人在那里忙活,一个在制作鞭炮,一个在用一个金属铡刀状器械裁圆纸。
“这位少年新加入我们,叫杜天钦。”郭成对两个年轻男人说。
两个人缓缓放下手边的工作,对杜天钦抱拳施礼。
“你们——好。”杜天钦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施礼。显然,他们也没把杜天钦当做孩子看。
“走吧,跟我来。”郭成在屋子的角落,用手扳开了一块大木板,下边竟然有一把竹制竖梯!“走吧,我给你介绍下我们复华会在大足县城的核心成员。”
杜天钦跟着下了楼梯,来到地下的密室。
密室里有许多木箱子叠在一起,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味道刺鼻,但不算臭。借着顶上房间木板的缝隙透光,勉强能够看见通道。
“复华会这个组织就在这里?”杜天钦问。
“我们有很多个据点,这只是其中一个。”郭成走在前边回答,“你都闻到了吧,这里储存着我们自制的火药,我们的店铺名义上是卖鞭炮的,实则是火药厂。”
杜天钦听了,点点头。他突然想到,自己和两人结识不过一天而已,他们就把复华会的核心机密告诉他,不免轻率了些。他们应该还不完全相信自己,自己若是表现出什么异常举止,恐怕是出不了这店铺了。
走过一条较狭窄的通道,走在后边的薛立上前一手推向一个木门。
“到了。”
嘎吱一声,门开。
门里是一间宽敞的暗室,光源没有煤油灯,透过顶上的方形木板的缝隙而来的微弱光亮,勉强可以看清暗室里的一切。
中间有一个又长又宽的长木桌,桌上摆放着很多小罐子,和几堆粉末状的东西。有两个人正低着头,在桌旁忙碌着,正将粉末混合在一个个罐子里。
两人见有人推门而入,都停下手中的活,两双眼睛落在杜天钦身上。
“老薛,这位就是我们的新成员,听说也是在外国待过?”其中一个男人问,他三十岁左右,体型微胖,圆脸,粗眉,穿着淡绿色长衫,一副文绉绉的模样。
“没错,他就是我昨天说的杜天钦。”薛立回答,目光又转向杜天钦,“这位是玄门,曾在外国待过两年,他捣鼓的那些玩意儿,威力可不小。”
“这是,火药?”杜天钦出声问。
“火药我们国家早有了,只是做成弹药,威力却比不上那些洋枪洋炮。这些东西,我把它们称之为霹雳罐,这可是能够炸倒一片人的。”玄门有些得意,他可是会制作数种威力不同的霹雳罐,自从他两年前入会,复华发实力猛增,他的霹雳罐送往总部后,会长卢会曾用过几次,每次都给清政府的官兵带来不小的打击。
“你在外国学了什么?”玄门突然问道。
其他所有人也看向杜天钦,他们都对杜天钦的本事感兴趣。
杜天钦一愣,这问题让他措手不及,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学的是——是政治,嗯,没错,就是政治。”
他知晓他不能和玄门一样,制作炸药这种这些对组织实力有明显有提升的武器,因此,说自己主学政治。
“政治?”玄门低低重复一声,他们都对这个“政治”概念有些模糊,不过也能猜得到,可能没什么实际用途。众人表情都有些失望。
“听郭成说,你身手不错,薛立那胖子一时半会儿都奈何不了你。”木桌旁一直没说话的人开口道。
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多岁样子,身材匀称,眼睛很小,尖下巴,穿着短衫。
“玄非小子,你又皮痒了?你说谁胖子?”薛立瞪着眼说。
“哼,谁胖谁自己清楚。”玄非淡淡地说。
“你讨打吧。”薛立撸起袖子,他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胖,可偏偏玄非就是喜欢这么称呼他。
“好啦,你们今天消停一下吧。这是玄非,玄门的弟弟,他身手也是不错,平时经常和薛立较量。”郭成的声音打断两人,他没有说出的是,玄非生性好斗,可偏偏打不过一身横肉的薛立,越打不过,他就越要去打,主动挑衅薛立。但每次打完,都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说实在的,我真怀疑他和他个是不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他哥虽弱不禁风的,却能以德服人。而玄非这小子呢,成天招惹是非,全身的皮肉都欠打。”薛立嗓门有些大。
“哼,怎么就弱不禁风了?我崇尚的是科学,这方面,你们谁能强过我?你以为我是我弟呀,六岁就打架,十岁就敢在小姑娘面前夸口能打一群人,到头来……”玄门有些不服气。
“哥!以前的是就别提了!”玄非连忙说,他可不想他哥把他最狼狈的一件事说出来。那次,他自以为是地挑衅一群平均年龄比他大两岁的人,结果被揍得脸大了足足一圈,脸上被众人用浓墨写着“我是傻蛋”几个大字,洗了好久都没洗掉,弄得他不敢回家见人,自个儿在某个角落躲了一天,可把他爹娘急的。
玄门笑笑,低头继续制作霹雳罐。
杜天钦心里突然一抽,要是玄非今后缠着他打架,也许挨揍的可能就是他了,这样的话,苦日子就来了。
思索间,杜天钦听到头顶的木板之上有缓慢的脚步声响起,每次落脚相隔的时间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钟表上行走的秒针。
“应该是月竹大姐回来了。”薛立说。
“没错。”郭成说,“光是脚步就这么有气势,也只能是月竹大姐了。”
郭成转而面向杜天钦说:“她掌管我们大足县城复华会分会的财务,同时,分会内很多事都是由她定夺。走吧,我带你去见见她。”
杜天钦闻言,点点头,跟着郭成。
两人走一前一后走在狭窄的地下通道,郭成突然回头,小声的说:“月竹大姐是来自广东的,三年前她家庭遭受了变故才入会,在会里地位很高。她的脾气可不怎么好,而且,别看她是女人,杀起人来非常狠厉,她一个人就能撂倒好几个男人。你等会儿说话,可得注意点。”
杜天钦吃了一惊,这分明就是一母老虎,会吃人的母老虎。连郭成都害怕的人,对他一个才入会的人来说,岂不是更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