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0055700000020

第20章 援渝获初胜

一连串问号在众人心头盘旋。刚到岸边碧绿的草地上的人身体一僵,即将一步跨下船的人脚顿在空中,还在船内的人大脑一片空白。

玄门的第一想法是:完了,杜天钦不会是啃梨把脑子啃坏了吧!

杜天钦还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又高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参军大人,这是何故?林悍大人同唐恩大人皆在最北路等候。”左道一脸震惊。

杜天钦道:“不用管他们了,现在回去是打不过官兵的。”

薛立和洪玉洁也下了木船,但他们听到杜天钦的话后,神色如常,没有什么反应。

左道越发觉得蹊跷:“清兵守军虽只一两百县兵,可身手最勇猛的十余弟兄在我们这里,林悍大人和唐恩大人的一百多人硬攻官兵,虽有取胜把握,可就怕他们不能马上取胜,而被后方数百追兵围困!”

“我们折回去支援,只是狼入虎口罢了。就算追兵没有赶来,我们也不是对手。因为,有你在呢。”杜天钦一字一句说,并且把重音放在了“你”上。

左道猛地抬头,看向杜天钦,眼神却没有与杜天钦对视,疑惑地问:“我?参军可是担心在下的拖累?这大可不必,我可以自己去客栈等候,不用劳烦弟兄护送。”

“官府的狗腿子,别瞒了,你那小伎俩早被识破了!”薛立向前几步,逼近左道说。

玄门闻言,身体一震,想着薛立突然插进来的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左道,好像要看出他身上的另一面。

左道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宇,茫然地说:“薛大哥这是哪里话?哈哈,没想到堂堂薛大人也会说笑。”

“狗屁说笑!还想狡辩吗?如果不是把你带回去了,我们藏身的山林怎会暴露?撤离的路上怎会甩不掉清兵?”薛立道。

左道有些苦笑不得:“薛大哥,参军大人,在下从县城客店报信开始,一直到当前,道尽所知,无时无刻不尽心竭力,各位大人也是有目共睹。”

“客店报信?你清兵已围得水泄不通,你报信顶个屁用!若是清兵得手,你们担心我们被捕之后鱼死网破,没有把握能从我们口中得知什么有用信息;若是清兵失手,那么你的通报就能成为加入我们的契机,趁机混入我们内部寻那批武器。”薛立言语紧逼。

左道脸色有些难看:“薛打给我,你如此说,就有些寒弟兄们的心了。”

他叹了口气,指着肩膀上厚厚的带有血迹的纱布,有些委屈地说道:“若我真是官府的人,他们还能伤我不成?这伤口总不会作假吧。”

薛立冷冷地说:“若是没有把握,我自然也不会如此说。”

东河从最前面的船上跳下来,接话道:“官兵所用的是十二斤的铁弓,箭矢从天而降,其威势足以贯穿一棵树,而落在你身上,却仅仅刺进一个箭头。那支箭,是你自己刺进去的。”

左道闻言,更加无可奈何地说:“各位大人,我知道你们该死的清兵追赶一天一夜,心里有气,可也不能随便污蔑吧——那支箭,也许是被什么藤木挡了一下。薛立大人,在下这一路也算勤勤恳恳,一直在您的眼皮子底下,您可是看到的呢!”

“勤勤恳恳?”杜天钦说,“你是指路上不小心、花白的纱布掉落于绿油油的草地?还是把野桃核随手一丢、恰巧扔到腰围那么粗的树干上?或者是因为口干舌燥而扯一把藤叶边走边嚼、然后吐到光秃秃的大白岩上?嗯,确实勤勤恳恳的。若不是东河,兴许我们都发现不了你这些小动作。”

听着杜天钦的话,左道无奈的表情一点点凝固,身体也变得僵硬。

玄门恍然大悟,恼怒地说:“原来真是你这家伙暴露的行踪!怪不得在深山老林中跑了那么久还甩不掉清兵!”

“你本就官府安排在县城里的暗探,粮铺伙计只是个幌子。说来也是我们考虑不周,一次买太多粮米,引起了你们的怀疑,才有客店之围以及后来我们驻扎的山林暴露一事。”杜天钦接着说道。

左道已经平静下来,他本可以再辩解几句,但他知道那是徒劳的。辩论才刚开始,就已无转机,他没有想到这一路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竟皆被发觉。真正被揭穿真面目之后,他反倒觉得释然。

左道脸色变得阴沉,那个战战兢兢的粮铺伙计形象荡然无存,开口道:“既然你们早已发现,为什么还要林悍和唐恩两人带兵进攻北路,就不怕我提前报信,增设埋伏?”

“你当然会通报!过关口时你塞给清兵的除了银两,还有纸条吧。你们当然也会设埋伏,但那只是白费功夫罢了,分军之后,林悍和唐恩并未再西行进攻,所有人皆已四散而走,潜伏于各个县城。湖南西境总会有松懈的一日,那便是他们离开的机会。”洪玉洁说道,语气颇有气势。显然,她也是清楚内幕的。

左道听了,额头青筋突出,咬牙切齿,他这才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随后,他忽然一笑:“你们几个人离开了又怎样?我知道你们急着去增援重庆城的匪寇,可你们未携一支枪械出境,又能拿重庆城三万余精兵如何?”

薛立大笑道:“你这狗腿子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薛立冲前两艘木船上的几个伙计喊道:“都提上来吧!”

第二艘木船上的两个伙计闻言,走至船尾,掀开两块嵌好的厚木板,里面露出几根粗麻绳,拉住麻绳一提,四个水淋淋的大木箱陆陆续续被提了上来。

“所有的火器,都在里面了。”薛立有几分得意地说。

先前分兵的计划,只不过是针对左道的算计。林悍和唐恩两路队伍根本就没有立即离开,他们早已将所有枪炮装至木箱之中,并层层包裹防水。杜天钦陪同左道入船后,东河就悄悄地里将箱子拴于船底,并未引起太多注意,船上十余人中,知晓箱子的人只是少数。

左道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愤怒之余,是对自己失职的惭愧。

过了半响,左道低沉的声音传出:“没想到,你们居然敢把火器藏于船中。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我让关口的官兵逮捕你们吗?”

“正因为有你在,我们才不必担心。”杜天钦笑道,“那批火器无论对我们,还是你们官府,都十分重要。东西未真正到手之前,你当然不想撕破脸皮,继续潜伏才更具价值。况且,我故意透露了我们复华会最大的客栈,你知道后,也想为官府拔除这间客栈吧,未知客栈位置之前,你不会提前暴露身份。所以,就算关口官兵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只要你对他们传达不可轻举妄动的消息,我们也可以安全出境。”

左道彻底心灰意冷,叹道:“你们确实是官府很难对付的人,早知如此,我不应贪图更多功绩,就该让关口的人抓捕你们。”

“可惜世无后悔药。”杜天钦道。

左道长叹一口气,颓然低下头,身体踉跄了一下,像是一株快要枯萎的稻草,经受不住风的吹刮。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已是彻底绝望。然而,下一瞬,左道右手一晃,佝偻的后背挺直,头猛然抬起,颓然神情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狠厉。接着,左道右手中露出一把短小的匕首,身影一晃,直奔杜天钦。

他的肩上的伤并没有表面看起来严重,袭击速度之快,让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刚才还似一只陷入绝路的病羊,此刻却宛如一匹凶狠残酷的狼,朝着杜天钦扑过去。

面对左道的袭击,杜天钦也是心里一惊,不过他毕竟苦练过数年时间,于是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两人距离本就不过五米,左道一眨眼时间就到了近前,杜天钦身影一侧,躲过犹如闪电的匕首,双手擒住左道的手腕,但马上又被左道挣脱开,锋利的匕首又朝着他的脖子划过去。杜天钦惊险地躲开,那短暂的一瞬,他已经感受到脖子前冰冷的金属气息。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两人已经贴身交手数次,但杜天钦还是略剩一筹,他寻着一个机会,一脚踹中左道的腹部,两人才稍稍拉开距离。

两人这一分开,左道失去了唯一的机会。下一刻,他手中握着匕首还没有再度举起,就被赶过来的东河鹰爪般的大手钳住手腕,然后强制旋转半周,左道一声惨叫,手指微松,手中的匕首立刻就被东河夺去。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东河再一臂肘将左道打倒于地,接着,他没再看草地上的左道,而是转身,略带担忧地打量着杜天钦。

刚才左道的表现已经可以显现他不凡的身手,想来也是军队出身。若不是杜天钦从小练就敏捷的反应力,恐怕这时倒在地上的人也包括他。

薛立上前一脚踏在左道的胸口上,同时洪玉洁、玄门也都立刻围在杜天钦身边,担忧地看着他。

“我没事。”杜天钦脸色十分苍白,他并没有受伤,只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刚才和左道的几次交手,他又一次体会到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看来自己选择的这条路,的确漫长艰难,危机四伏,无论何时不能松懈。

左道被东河一肘打得半死,又被薛立制住,自觉无望,惨然一笑,快速往嘴里塞随身携带的毒药,很快就口吐黑血。

薛立没来得及阻止,叹道:“这狗腿子非贪生怕死之辈,且身手不凡,若真入会,能潜入官府内部,倒也是一助力。”

洪玉洁反复确认杜天钦没有受伤,听闻薛立的感叹,也认可地说:“清朝不乏忠志、义勇之士,只是缺乏明君明主,在阴暗之世,为民请命只是滑稽之谈。”

杜天钦见左道已断气,也叹了口气,命人将其认真地掩埋。

路上,玄门终是没忍住,忿忿不平道:“你们都早已知晓左道的身份,唯独瞒我一人?”

回答他的是薛立:“玄门小子,就你那双看啥啥稀奇的眼睛,你能保证不露出破绽?若真告诉了你,你多半要把左道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弄清楚才罢休,他还能不有所查觉?”

玄门反对道:“对正事,我还能不知分寸?哪次不是又上心又尽力?难道我平常活跃一点也缺点,若谁都摆着你那副门神一样凶神恶煞的脸,那还了得!”

“你小子又皮痒了吧?”薛立恶狠狠地说。

玄门来了劲:“打架?求之不得呢!自离开大足县城,你我还未干上一架,我可告诉你,现在的我足够揍得你毫无还手之力!”说罢,他的手指还朝薛立挑衅地勾了勾。

杜天钦心里苦笑,说:“好了,玄门,现在的要紧事是赶回重庆支援,可没时间让你在这儿耽搁。”

玄门这才作罢,想到他们不久将在重庆同他厌恶的官兵大干一场,心里竟有些期待。

进入重庆,远近的明显山多了起来。重庆的边县,四面的小山脉绵延不绝的,一路上都有参差不齐的小山随行。

刚过晌午,天空是瓦蓝色的,晴空万里。四周的小山目可及顶,一层淡紫色的烟蒙在山上的松柏上,显得渺茫神秘,就像是在梦境中。密密的松柏积满了整座小山,就像是绿色的蛋壳,将小山包裹成毛茸茸的椭圆。每座小山都是一片世界,山中花草虫鸟似乎并未受到凄然的秋风波及,在各自的领域欢快地生存着,各司其职,自成体系。

杜天钦的童年是在农村长大的,幼时记忆中当然少不了与大山的故事。看着死面环绕的小山,他和众人一样,心中产生了一种归属感。他知道接下来是要去打仗,要与官兵厮杀拼命的,可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紧张感。

没过多久,他们遇上了在边境接应的一百余白岩山士卒,这是杜天钦预料之中的。杜天钦趁着路上造饭休息时,示范了几遍开枪的方法,他朝着一棵树连开三枪,三枪皆没中,但白岩山的士卒悟性极高,不久便学会了开枪换弹,且开枪的准度都超过了杜天钦。杜天钦非常苦恼,可他仍旧改不掉开枪时手不稳的毛病。

一路上,陆陆续续有湖北分会的成员加入。他们本是埋伏与湖北与重庆接壤之地,却不料运送武器清兵的官兵居然走湖南,惊讶之余,立刻派遣部分人手去增援杜天钦。援兵行至半路,惊讶发现杜天钦已经安全撤出湖南,且一百余支燧发枪和两门新式大炮一件未失,一件未毁。

队伍壮大到四百人,其中杜天钦领衔白岩山和鸿福客栈的一百余人,其余队伍各有其分会头领率领。各队伍虽来源不同,但他们相互帮持,整体行军速度丝毫未受影响。半日之后,重庆城已然不远。

重庆城局势又有了些变化。重庆城大半地区已被潜伏在城中的数千贺台山将士掌控,不久城中又分出三千人增援还在与何健僵持的卢汇。这几天,城外的贺台山、白岩山士卒和何健的官兵各有损伤,其中官兵明显伤亡更多。何健已焦头烂额,官兵被霹雳罐搅得没有一个安宁日,他们也曾向前后两方发动数次反攻,却都被击退。眼看官兵就快要油尽灯枯,他的谋官劝他往西撤离,但何健不甘心就这样丢失重庆,另一面又畏惧满清政府的惩处,并没有同意。他经常安慰官兵:“再撑一段时间,待这些草莽贼寇把炸弹罐子用尽,我们便可反败为胜,到那时人人有赏。”

他们等到了这一天。卢汇的霹雳罐投放频率大大减少,从之前的每个时辰投放一批,变为当前半日投放一批,疲惫不堪的官兵终于有时间喘口气。

何健大为振奋,将所剩不多的粮草拿出大半,令剩下的一万余官兵饱腹两餐,一边等待时机,一边准备反攻。

入夜,温度骤降。露珠像小虫子一般爬满了泛黄的草叶,被营地火把染得红润。自僵持以来,官兵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安宁的夜晚——没有贺台山士卒的骚扰,也没有霹雳罐的轰炸,原本已心如死灰的官兵,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翌日,天还未亮,重庆府兵一万七千余人集结完毕。何健将剩下所有力量投入此次反攻,势要收回重庆城。何健令两千官兵佯攻白岩山,自己亲率大军,以雷霆之势,向贺台山的营地发起进攻。眼见贺台山营地中的人措手不及,何健趁机命令官兵将所有剩下的火炮倾泻而出,爆炸声震耳欲聋,贺台山士卒临时搭建的大片木寨尽数被毁,四处燃烧着的熊熊大火,吐出浓浓的黑烟,其火光超过了初升朝阳的亮度,场面惨不忍睹。

随即,万余官兵声势浩大地掩杀而去,杀声震天,像一大片饥肠辘辘虎群扑向已无反抗之力的羔羊。

然而,没有羔羊。

营寨之中有的只是数以万计的稻草人,它们穿着人的衣服,在大火中横七竖八,“凄惨”地燃烧着。

何健心里咯噔一下,大喊中计,命令撤退。可贺台山并没有给他们机会。

营寨四周,冒出一个个穿着粗布衣的人影,均一手抱霹雳罐,一手持燃烧的火筒。下一瞬,漫天黑压压的霹雳罐砸往官兵大军中,轰鸣声排山倒海,豪不逊色先前官兵的火炮。官兵正全速撤离,但大部分人来不及脱离霹雳罐爆炸范围。皮肉之身的官兵凄惨至极,到处血肉横飞,惨叫声撕心裂肺,空气中飘来股股焦糊味。

霹雳罐的轰炸持续了一刻钟才停止,官兵损失惨重。何健在亲卫保护下才幸免于难,他令剩下的两千装备着火绳枪的队伍断后,自己领着剩下残兵败将,像兔子般,往西边逃窜。

两千带枪的士卒断后,贺台山霹雳罐使用殆尽,似乎官兵拖延几千草莽几刻钟时间并非难事。但是,贺台山队伍中,一百余人闪电般冲出,每人手中都有一支燧发枪,密集的枪响居然压制了两千且战且走的官兵的火力。火绳枪换弹速度极慢,且官兵并未训练过枪法,以至准度极低。贺台山几千勇士跟在枪队之后,一路追击,杀得官兵大败。

何健在亲卫搀扶下,在野地踉踉跄跄奔跑。他知道两千断后的士兵损失惨重,但所幸他们已经成功脱困,和先前佯攻白岩山的两千士卒汇合,撤离到战场五里之外。地盘和权势,在性命面前,显得分文不值。

官兵穿过一片崎岖的野地,枯黄的野草奄奄一息,垂在地面上,显现出地面一块块凸起的土垒。不远处的小山遮住了刚升起不久的太阳,形成一大片阴影。何健的心情就像阴暗这地方一样,他正满面愁容,心想着北京满清政府会如何处置他,他又该如何应对,要花多大代价才能请动四川总督为自己请求。忽地,没有任何征兆,前方传出两声巨大的炮响,两枚炮弹落入逃亡的官兵队伍之中,掀起两团尘埃。炮弹将落点处的官兵炸得焦黑,同时也炸掉了余下几千残兵败将的胆魄。随后,天空中漫天箭雨呼啸而下,官兵面目露出绝望之色,脚上仿佛有千斤重,想躲避却动不了身,任由无情的箭矢贯穿脆弱的身躯。

这正是白岩山的伏兵。杜天钦昨日携枪炮抵达后,他派人把两门截获的大炮送到白岩山,并让白岩山士卒在此处以逸待劳,截杀官兵残军。庄满山领着白岩山五千精锐的士卒,从各个土垒之后跳出,向着官兵杀去。此时的官兵已经完全失去抵抗力,腿脚利索的,侥幸逃得性命;而没有逃脱的人,迎接他们的便是冰冷的刀刃。

最终,何健在亲卫拼死保卫下逃得性命,而跟随他一同脱身的官兵,仅剩一千余残兵败卒。留下断后的两千官兵,只有少数人分散逃离开,像老鼠一样蹿进深山老林。

这一仗,白岩山同贺台山大获全胜。卢汇都统的名字,像被一阵大风吹至重庆城每个角落,很快妇孺皆知。

庄满山前来简单告别后,就领着白岩山壮士凯旋归山。卢汇领着白岩山众人,从东水门进入重庆城川东道,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啸聚山林的草莽。他们打开了重庆府的财库和粮库,一部分钱粮发放给城中百姓,一部分钱粮连同几百余支缴获的火绳枪送至白岩山,余下的部分则留给他们自己。

接着,复华会军队抄录何健的私宅,当众人进入这片宽阔奢华的大宅子时,每个人都被震撼到。名画古董装载了两大马车,上等的丝绸超过百匹,金锭、金叶不下千两,珍珠手串、玛瑙宝石凌乱地堆放了数十箱。民间流传“三十年清知府,十万两雪花银。”的说法似乎并没有夸大。

这一仗,使复华会彻底壮大,他们拥有自己军队,拥有缴获的大批枪械和二十余门大炮,还有充足的钱粮,更占据重庆城大部分领地。

卢汇将“复华会”更名为“复华盟”,自己仍旧是都统。作为英雄后代的月竹仍为众人的精神领袖,担任副都统。令杜天钦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职位连升几段,也为副都统。这是卢汇慎重思考后的结果。他原先派杜天钦前往湖南去争夺那批枪械,最大目的是想试探这位从西洋归来的年轻人的领兵能力,而非截获那批枪械,因为清兵的押运队伍走湖南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但事实上,枪械真的从湖南而来,杜天钦也真的将枪械截住了,甚至还传出四人大破两百县军的围困的壮举。不仅如此,杜天钦还携带着武器,穿过湖南边境的封锁,及时支援重庆,取得巨大的战功。而令卢汇最终果断下决定的,还是杜天钦所掌控的近万名骁勇善战的白岩山寨兵,这足以将杜天钦提升到一个很大的高度。

战后的庆功晚宴上,诸将士皆喝得酣畅淋漓,篝火通明的夜晚,胜利的喜悦随火光传遍复华盟掌控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酒肉汉子灌到自己嘴里的酒,就像水一样咕噜咕噜就滑进肚。杜天钦自然是没法同他们喝酒的,幸亏有薛立站在他身边,独自一人把敬酒的手下喝得个个满脸通红、畅快离去。杜天钦觉得薛立的肚子就是一个大酒缸。

第二日,暖红色的太阳已经挂在山脉之上,柔和的阳光和清爽的秋风让人感到十分舒畅。卢汇答应了洪玉洁留下来协助杜天钦的请求,所以鸿福客栈掌柜的位置交给了还在湖南境内的唐恩。一大早,唐恩便领着的手下返回鸿福客栈。薛立昨夜喝得酩酊大醉,此时正鼾声震天。玄门已经返回位于川东道的新大足分会的驻扎地,协助他的兄长玄非。杜天钦同洪玉洁、东河三人,带着少数随从,步行半日,来到白岩山。

庄贤齐听说杜天钦在湖南的事迹,想到他年纪轻轻,心思缜密,有勇有谋有胆量,对杜天钦十分敬佩,更加放心将整个白岩山交由杜天钦掌管。就连白岩山的几千寨兵,也对杜天钦心服口服。

白岩山主寨堂上,午宴之后,庄贤齐问杜天钦道:“杜寨主,如今何健已逃去四川,重庆也落入我们手中,日后有何打算?”

“庄寨主,我不留在白岩山。重庆仍还有几个小县城的清兵负隅顽抗,明日我会带领着各分会众将士,去扫清重庆残余清兵。”杜天钦用恭敬的语气地说,“虽然才取得大胜仗,但也不能松懈。湖北、四川等地饱受官府欺压的平民,受到我们得胜的激励,皆举起反旗,卢汇都统和月竹副都统正在编制新入会的近万队伍,几日后他们将分别率军开拔湖北、四川边县,接应义军,同时修筑防御工事,防止清兵反扑。咱们白岩山也得壮大力量,昨日送来了一千余支枪支,得让弟兄们尽早学会使用。”

庄满山爽朗一笑,说:“杜寨主放心,咱白岩山弟兄可比我这个大老粗悟性高得多,短短一日,弟兄们就已基本上会用了,那些玩意还真比弓箭好使!传闻太平军早些年凭借这玩意百战百胜,看来并非谣传。”

“会用了就好。过几日我会去一趟重庆府清兵的弹药库,再运送一批弹药过来。”杜天钦说,“大业才刚刚开始,日后还有很多需要诸位帮助地方。”

“既然寨主已有安排,我等自然无异议。”庄贤齐说,“寨主,日后就让东河跟着你,也好护你周全。东河,你意见如何?”

站在一旁的东河肃然一拜,道:“无论何地,属下定以性命保护杜寨主!”

杜天钦当然乐意有个得力助手,他谢过庄贤齐之后,和白岩山寨兵辞别,带着洪玉洁和东河返回重庆城。

重庆城中短暂欢腾已过,复华盟并未被一次大获全胜冲昏头脑。卢汇的威望大涨,重庆城各路豪杰前来投奔,短短几天,卢汇手底下的新增兵力已超过一万,再加上原来贺台山的兵力和各个分会的成员,总兵力已超过两万人。

为援助邻省的义军,卢汇在训练新士兵的同时,也在令工匠大量打造武器。刚稳定下来的复华盟,又陷入忙碌之中。

杜天钦三人已经回到川东道大足分会士兵驻扎地,地点正是原川东道的一处府邸。木墙内外所有鲜艳的装饰物已被拆除,一把大火烧掉,赤身裸体的府邸已完全没有了官府的味道。

月竹亲自迎接杜天钦至府上。从最初的一笔横财、绸缎铺子的刺杀,到救下数百大足劳役,再到如今湖南一行,月竹终于认可了杜天钦的能力。月竹穿着一身单调的灰黑色,从战火硝烟中走出没几天,她光洁的皮肤被变黑了不少,但没有影响她的美艳,就像一朵黑玫瑰。她依旧面无表情,语气仍旧冰冷:“大足分会的八百弟兄如今就全部交给你,明日我便去与重庆府卢都统汇合,再过几日我便要领兵西行。希望我返回之前,你已将重庆城中剩余的满清官兵清理干净。”

“月竹大姐,放心吧,重庆剩下的官兵不过苟延残喘,收拾他们不算什么难事。”杜天钦微笑着说,两人职位相同,可面对原大足分会会长月竹,杜天钦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杜天钦把洪玉洁送回她的住处休息后,和东河一起在一个只有桌椅的房间找到了对饮的郭成和薛立。薛立比杜天钦三人早到川东道一日,大致熟悉了府邸后,就去寻郭成喝酒。

杜天钦独自来到二人所在的房间,郭成立刻起身相迎,表示没有远迎的歉意。杜天钦私下和二人一样,都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当然不会计较。

郭成酒量远不及薛立,才喝几杯,脸就变得赤红,但故友相聚,他十分高兴,讲述着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当初来到白岩山后,闲来无事,我便找了几卷诗书翻看。我幼时没读多少书,到了现在才发现这书真是个好东西!”

薛立有些吃惊:“如今天下乱世,你认几个字有甚用?倒不如练些拳脚防身。”

“此言差矣。诗书虽不及饭食实在,不能拿来杀敌建功,但你真正读过,才能体会其精妙处。”郭成来了兴趣,:“你看先生有云‘’,说得贴切,国难当头,洋人入侵,我辈正应当竖凌云壮志,每次读罢,皆心潮澎湃,浑身有了干劲!”

“没错,这句诗我听过,先生写的,”杜天钦回忆起了他的课堂。

“我听不懂诗,但听得懂你们的话,这诗还真有点味道。”薛立说。

“若是练兵之后,茶饭之余,暮寝之前,读读这些诗,岂不美哉!还有,我近来再看魏源先生的《海国图志》,书里具言西洋之制度、地理,我做梦也想不到洋人的老巢是那个新奇样子,读来震撼不已。你们说,不从书里了解,从哪知晓这些事?”郭成又说。

杜天钦没有喝酒,但也与两人谈得很兴奋。他想起了初三一次月考后,班级成绩进步显著,班主任老王花钱带大家吃了一顿自助火锅,在香气四溢的大锅前,水汽遮住脸,几桌人吃着香辣爽口的菜肴,吃得大汗淋漓,同学之间你一言我一句,气氛热闹,杜天钦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惬意的事。但现在,这个世纪里孤零零的杜天钦又体会到了那种感觉。

直到最后,他们才回归到正题上。

郭成喝得半酣,他喝了一口冷茶,说:“再过几日,我会随月竹大姐领兵西行。”郭成虽不善武力,但他的长处在于他沉稳细致的心性和处理军政事务的能力,月竹忙不过来时,他便可做军队临时的主心骨。

“厮杀时刀剑无眼,月竹她能应对吗?我随你们一起去吧!”薛立精神十足地说,他酒量确实惊人,几大杯米酒下肚仍无醉意。

“这不妥,你还是留在重庆城协助杜小兄弟清理剩下苟延残喘的官兵吧。我们只是去边境修防御工事,接应义军,四川清兵还来不及大量集结,没有太多危险。你身上十一条刀伤还没有痊愈,不适合远行。”郭成道。

薛立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刀伤?你莫非偷看我冲澡?”湖南客店突围后,他受伤最严重,一路来,他一直在掩饰自己的伤口,表现得也和正常人一样。

郭成说:“这有什么!都是大男人。况且我昨夜只是碰巧撞见。”

“十一条刀伤?薛立大哥,你……”杜天钦惊讶地说,湖南客店突围后,除了与左道动过手,杜天钦没有再挥过刀,他背上的两条刀伤已经快要痊愈。而薛立不一样,山坡遇伏一战中他拿着大刀冲在第一个,追击重庆断后府军时他砍杀十余个清兵。

“那点小伤,不值一提!不过郭成你说得对,卢都统和月竹领兵一走,杜小兄弟在城中没有太多军力,的确需要帮手。”薛立说。

“先不提这些,先看看你的伤势。”杜天钦肃然道。

“伤口有甚看头?我真没什么事。”薛立毫不在意地说。

但杜天钦坚持要看,不听推脱,拒绝转移话题,最后薛立也只好妥协。当薛立把身上的粗布短衣脱下后,杜天钦被吓了一跳。薛立的上半身皮肤很黑,前后分布着数条长长的黑红刀痕,有些结疤,有些刀疤内陷处还有血迹渗出,就像黄土高原上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杜天钦看着那些蜘蛛网般的黑红刀痕和一条条翻在外面的新生皮肉,感到头晕目眩,他的脖子像被什么东西捏着一样,几乎喘不过气。

“薛立大哥,你何苦瞒着大家伤势呢?赶紧去找军队郎中处理一下!”杜天钦感到非常自责。

“不用麻烦,我这伤已经早就不碍事了!”薛立说着,为了证明这番话,他还耸了耸肩,甩了甩手。

杜天钦急道:“别动了!感觉去找郎中!我以重庆义军副都统的身份命令你去!”

郭成是最了解薛立的倔性子的,杜天钦说完后,他也说道:“看吧,副都统都下命令了,你还傻站着干嘛?”

“那好吧,不过剿灭重庆城剩余官兵的战事,我要参与。”薛立说。

“伤口没好我不会让你去的!”杜天钦说。

薛立没点点头,心里却是一暖,同两人去给伤口上药。

杜天钦守着薛立包扎完,松了口气,他嘱咐薛立好生修养几天,才离开。

杜天钦没有回他的住处,而是在辽阔的府邸四处闲逛。撇开府邸前主人不谈,府邸内景还是不错的。在后院绕过一座假山,杜天钦看到两棵巨大的榕树,榕树枝干伸出许多茎须,直直地伸到土里,像无数张小嘴吮吸着肥沃的土壤中的养料。

杜天钦正看着院里金灿灿的菊花,前方猛地响起一声惊天巨响,让他警惕性地抬头看去。

同类推荐
  • 何方末界

    何方末界

    重生而来的苏阙, 一直深深的觉得, 末世不可怕, 有个善变的末世才可怕。 “轰隆——” “万象末世已被取代,新末世还有一秒钟抵达战场,请做好准备。”————————————————————本文重生,脑洞堪比黑洞,文风诡异烧脑,欢迎入坑(^~^) …… 中国加油,武汉加油!(???_??)?
  • 末世候选人

    末世候选人

    面对善恶该如何抉择?拥有着无限可能的末世笔记,该如何运用人类的未来,掌握在人类自己的手里。。。。。七个性格迥异的候选人,谁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 穿书后女配在末日当大佬

    穿书后女配在末日当大佬

    简言,小说管理局的第250号成员,在完成自己人生中第9个世界的时候,因为吐槽了一句,就被小说管理局打包送到了一部小说中,成了恶毒的女配。遭人陷害,父亲惨死,连自己的竹马大佬都厌恶自己,最后落了一个被丧尸分尸的下场。简言暗戳戳的下定决心,穿越过来之后,一定要抱紧大佬大腿,保护父亲安全,绝不重蹈覆辙。没穿书之前简言:顾寒!顾寒:gun穿书之后顾寒:宝贝~简言:走开顾寒:宝贝,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男女主身心双洁,大家放心入坑!!]
  • 虐杀轮回

    虐杀轮回

    (万分感激大家对威龙,对轮回的一切帮助和支持,轮回现在也算是小圆满的结局了。所以,考虑再三,思虑再三,威龙还是决定开新书。对于轮回,威龙必须承认,威龙没有将那个度把握好。新书里面,威龙力求掌握好这个度,让大家看爽看舒服了威龙新书《无尽的虐杀》,希望大家前往一观。书号:二三六四零一九)
  • 萌爆女王的穿越大乱斗

    萌爆女王的穿越大乱斗

    快穿?任务?系统?帝国?成,玩就玩,WHO怕WHO啊?!
热门推荐
  • 弥镜之九狸

    弥镜之九狸

    终于到了弥镜,九狸看着那朱红色的门。这个约定究竟是什么?让我如此执念的一定要来这里。而这里等我的约定又是什么。主人公九狸一只猫妖在春秋战国那个动荡的年代又是有了怎样的经历?这个一路同行的浪荡的公子哥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公子哥的妹妹,请不要那么花痴!一只纠结的猫;一个浪荡的公子哥;一个花痴的姑娘。这三人同行必是精彩万分………………
  • 师妹怎么可能是反派

    师妹怎么可能是反派

    墨阜以为自己魂穿妥妥就是女猪脚标配,看看这显赫的身份,再看看这张绝美脸蛋,天选之子也不过如此。然而事实证明是墨阜想多了......
  • 全球搬迁

    全球搬迁

    为了给一条星际高速公路让路,地球被整体拆除,地球人被要求通过太平洋中心的一个传送门到达安置星球,但是每个人却只能携带五公斤物资,失去了工业基础的人类,只能从石器时代开始,再造文明!
  • 画中人是枕边人

    画中人是枕边人

    池小姐除了画这件事对其他一概不上心,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陆少算是体验到了追妻火葬场是什么感觉了。……池小姐问:你知道莫奈和梵高的区别是什么吗?陆少回家恶补了两位伟大画家。池小姐说:你知道墨分五色吗?陆少斟酌着答:红橙黄绿蓝?“砰”大门一关,留下陆少风中凌乱……池小姐问:你知道……“我知道我爱你!”陆少一脸坚定,于是“砰”……
  • 天书之生死印章

    天书之生死印章

    何为生,何为死,何畏生死?得天书传承,悟生死印章;左手活死人,右手化白骨!且看刘夏,得其天书,游走花都,混迹红尘。
  • 美味滋补菜

    美味滋补菜

    吃出健康,吃出美味!《美味滋补菜》让你做自己的家庭营养师!好学易做的滋补菜,轻松炝拌、快手小炒、家常好炖、美味慢煲,好学易做,厨房新手也可以轻松成为烹饪高手!这些菜既有平常百姓餐桌上的常见菜,也有餐厅、饭店最新流行的创新菜。书中对每道菜所用的原料以及制作方法都做了详尽的介绍,使您在家中就可以轻松地做出既美味又营养的佳肴。
  • 黑道剑客

    黑道剑客

    谁是黑道王者,谁是第一剑客,是十年前的一场巨大阴谋,还是十年后的神秘宝盒。剑客的一身只忠于自己手中的剑,只忠于自己的信念。天下英雄谁主沉浮,是为了天下第一,还是权力。一场源于十年的惊天大阴谋,能否揭晓,一个号称天下第一的黑道皇帝刘湘是真的灭亡了……
  • 舌尖上的狂欢

    舌尖上的狂欢

    本书收录作者的一些有关饮食的文章,分为“不散的宴席”、“地图上的饮食”、“馋是一种瘾”、“青梅煮酒”几部分。
  • 坚持

    坚持

    一个偶然的机会,霍莉与摇滚人特雷弗在酒吧一见钟情,从此跟着特雷弗到世界各地巡演,她将亲历摇滚音乐人什么样的生活?霍莉对特雷弗隐藏了自己的心理隐疾,她将如何与特雷弗朝夕厮守才能不露原形?眼看幸福指日可待,一场潜伏已久的变故,伴随着挥之不去的梦魇,让一切化为泡影。霍莉能否打破命运的魔咒重拾幸福?还是像母亲当年一样踏上不归路?
  • 一梦萧萧

    一梦萧萧

    所处地是家园还是肠断处?眼前人是新友抑或旧识?忘却的一切是罪孽还是阴谋?而那早已收拢的网又该如何逃脱?我本不欲入红尘,奈何那滔天浪卷起千丈尘,从不肯放我。且将那无常过往付于一梦中,随着叶落萧萧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