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云匆匆换上便装，向着太空船的舰桥一路小跑。20分钟前，他刚刚驾驶Jack登上太空船，此刻正在以相对布雷德星0.1倍的光速，向着25417号虫洞驶去。
这是一艘名为“潜渊号”的白色太空船，它有着橄榄球一般的外形，中心部位两排火炮贯穿了整个圆弧，为母舰提供了全立体角的防护。在这次任务中，母舰的主要任务是运输，这样的外形设计最有利于在战斗中自保。飞船提供了与地球相当的人工重力，住起来相当舒适——至少比布雷德星的训练营要好上许多。
方慧、镧和伊迪萨早些时候乘坐运输舱登舰，此刻早已等在舰桥。高云到达不久后，心镜才匆匆赶到，高云看到他带着重重的黑眼圈，不知昨晚熬夜做了什么。
“‘摘星行动’已正式启动，下面，我会为大家详细说明作战计划。”方慧开门见山地说道，“此刻距离太空船穿越虫洞还有37小时的时间，大家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众人点点头，方慧补充道：“有些老生常谈了……但还是重复一遍吧。‘摘星行动’属于地球防卫军的最高机密，因此诸位的全部生活用品，包括计算机等常用工具，都由太空船统一配备。也许有些不方便，还希望大家克服一下。”
“要是有人敢抱怨，我会踢他的屁股。”伊迪萨代替属下们做了答复。
在方慧的授意下，镧投影出一片星空。褐色的Paradox悬在画面左侧，更加吸引高云注意的，却是右上角的一颗轮廓闪着金黄色光芒，内部却一片虚无的大型天体。
“如大家所见，Paradox围绕一颗黑洞公转。”方慧解释道，“正是这颗黑洞，为‘摘星’提供了可能。”
全息投影的镜头逐渐拉远，Paradox化作不起眼的像素点，浑圆的虫洞出现在画面右下角。
“从虫洞到黑洞的距离，大约是383光时。按照预计，我们在这段路程中会遭遇晶体文明的袭击。”方慧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遗憾的是，进攻的规模、强度、方式，一律是未知。”
心镜将双臂挽在胸前，微微摆头，伊迪萨岿然不动地站在方慧后方，冷静的表情仿佛一尊石像。
“行动的第一步，是安全登陆Paradox。我们需要将潜渊号携带的四部超大型阿克别瑞引擎安装在行星的指定位置，这样一来，Paradox便成了一部行星级太空船。”
镧将Paradox的画面放大，用红色的标识指明了引擎的安装位置。高云粗略估计了一下，大约是正四面体的四个顶点。方慧继续解说道：
“当然，潜渊号不可能携带足以带回行星的燃料，阿克别瑞引擎中装载的能量，只能够将行星推进至百分之一的光速。虽然已经达到了Paradox所在星域的逃逸速度，但这样返回虫洞，大约需要四年五个月。且不说太空船上的生活物资是否足够，不等太空船到达虫洞，我们便会被晶体文明撕成碎片。”
“于是我们需要利用黑洞的引力加速。根据计算，如果以百分之一的光速将Paradox向黑洞推进，只需三小时，在黑洞引力的加速下，它便能够掠过黑洞的边缘，并在10分钟内被引力加速至0.3倍光速。更重要的是，掠过黑洞边缘时，采能设备能够从黑洞的辐射中获得足够的能量，推进行星直至通过虫洞。”
“乖乖，这么困难的任务，出动大部队也不为过吧！”心镜终于忍不住抱怨了出来。
“上层自有考量。”伊迪萨的回复令下属无从反驳。高云在一瞬间瞥向方慧的侧脸，对方的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兴奋。
心镜叹气道：“靠三台机体虎口夺食，恐怕凶多吉少啊……”
方慧神秘地一笑：“我当然不会让大家白白送命。请随我来。”
方慧将舰桥的指挥交给镧，带领Dust小队的三人乘上了位于餐厅一角的电梯。潜渊号采用了四层的设计：休息区、餐厅和舰桥位于一层，二层是宽敞的观景台，这里有布满穹顶的星空全息投影，还设置了舒适的座椅与咖啡机，负一层是机动兵器的机甲仓库，战士们的训练设施也集成在这里。方慧选择了最下方的负二层，这里是新技术的实验室。
电梯门开启后，四人进入了一个狭小的房间，墙壁上布满了不同朝向的孔洞。方慧按下墙上的绿色按钮，孔洞中喷射出干热的风。几十秒后，风停了下来，方慧解释说：“房间中的设备需要无尘的超净环境。太空船上的气体是无尘的，最大的污染源来自人体，因此风淋十分必要。”
走出风淋室，众人来到一间开阔的房间中。房间四壁被厚实的不锈钢墙壁包围着，一台外形酷似CT仪的设备孤零零躺在房间正中，复杂的线缆好似热带雨林发达的根系。
“这是一台基于量子纠缠态原理的复制设备。它可以记录下人体的全部信息，即便战死，也能够通过纠缠态令大家‘复活’。”方慧将手按在设备庞大的金属外壳上，“当然，记忆会产生少许缺失，因为‘复活’时的你只拥有备份那个时间节点的记忆。”
心镜惊叹道：“应用量子纠缠态技术复制宏观物体，至今不是依然停留在理论层面吗？”
方慧笑道：“那只是官方说辞，因为复制技术的普及会带来麻烦的社会问题。在这一点上的争论，更甚于当年的克隆人技术。实际上量子纠缠态复制技术已进入实用阶段，别说人体了，即便机动兵器在战斗中被破坏，这台设备也照样能复制出来。”她环视着惊讶的众人，得意地说道：“这就是我们的王牌，名为‘Ash系统’。”
Dust小队和Ash系统还真是般配，高云在心中暗想。
之后，高云吞下一颗胶囊，躺入机器的舱体中。方慧合上外壁后，高云听到轻微的马达声，眼前不时有LED灯闪烁。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分钟，当方慧告之备份已经结束时，高云没有产生任何异样的感觉。
“你方才吞下的是通信设备，它每隔10分钟向母舰发送一次信号。如果母舰没有收到通信，便会启动复制。胶囊中的纳米机器一旦探测到死亡时特殊的电学信号，或是遭到物理性的损坏——例如你和胶囊一起被烧焦了，就会中断通信。当然，吞下胶囊前设备会扫描你们的虹膜信息，将胶囊的编号同个人备份相关联。如果复制出其他人，可就难办了。”方慧俏皮地笑笑，“通信设备同样基于量子纠缠态原理，即便在相隔天文单位的星域战斗，Ash系统也能够正常工作。需要注意的是，通信设备并不会被一起复制，所以你们一旦真的‘复活’，需要再吞下一颗胶囊，才能保证Ash系统正常运作。”
“为什么要设计得这么麻烦？”心镜挠挠头，“难道是因为胶囊本身就是基于量子纠缠态的发信器，一同复制容易导致差错吗？”
“完全正确。Ash系统运作的第一优先级，是保证复制过程不会出错。也不要同时吞下两颗，量子纠缠态通信设备之间容易彼此干扰……啊！”方慧拍拍额头，难为情地笑道，“我应当在高云先生备份之前说明的，这样这段记忆才可以维持——不过无所谓了，上战场前大家都会更新一次备份的。”
心镜在高云之后进行了备份。伊迪萨似乎对备份有些排斥，表示她并不会直接参与战斗，没有战死的风险。
“这是黑川司令的命令，即便是身为技术人员的我也进行了备份。如果您执意拒绝，一旦发生意外我恐怕很难交代。”方慧轻描淡写地说道。伊迪萨的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不满，随即吞下胶囊，麻利地躺在了设备里。
在方慧操作设备时，高云偷偷看向她的背影，藏在短马尾后的脖颈是如此的白皙而又纤细。这个女人同神秘的袭击者之间有着怎样的联系？
伊迪萨完成了备份，从密封舱中站了起来。高云看看指挥官，又扫了一眼一副轻松姿态的心镜。比起晶体文明，也许变幻莫测的人心更加难以捉摸。
潜渊号的航行进入第46小时，25417号虫洞已近在咫尺。
高云离开房间，向餐厅走去。休息区总共有四个房间，伊迪萨和方慧的房间位于正中，高云和心镜的房间位于两侧。途径方慧的房门前时高云停顿了两秒，轻微的呼吸声告诉他此刻方慧正在屋内休息。在利用寻常方法能够到达的区域中，只有此处高云还没有搜查过。
心镜正坐在餐厅，一面喝着啤酒，一面对着电脑屏幕快速敲击着键盘。同死党打过招呼，高云来到了位于负一层的射击训练场。依照伊迪萨的习惯，此刻她应当在进行射击训练。
进入训练室，宽广的空间内一片漆黑，借着射击的微弱火光，高云看到伊迪萨正双手持枪，向着前方的黑暗扣动扳机。几声枪响过后，灯光自动亮了起来，远处的智能机器人忙碌地清理着地上的碎片。入口正上方的屏幕显示出“44/45”的成绩，伊迪萨扯下耳罩，将手枪拍在桌上，看着高云问道：
“来一把吗？”
高云接过枪，麻利地上好子弹，用力拍下桌面上的红色按钮。灯光再次熄灭，几秒钟后，几道黯淡的蓝光自远方闪现，旋即消失在黑暗之中，如同转瞬即逝的萤火。这是一种为了应对宇宙空间作战而设计的训练。训练内容与通常的飞碟射击类似，只不过枪手必须身处黑暗的环境中，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能够捕捉飞碟的轨迹，然后进行盲射。黑暗的环境是为了模拟实战的情景，对枪手的动态视力、判断力及空间感都是极大的考验。
高云单手持枪站立，快速打完了一梭子弹，远处不时传来飞碟碎裂的声响。
“怎么样？”伊迪萨问道。
“糟透了。”高云用了不到一秒便完成了装弹，对着黑暗又打出一枪。“没想到对方是一只杀不死的火鸟，如果她愿意，可以让自己的备份遍布银河系。”
“这点你不用担心。”伊迪萨的手指把玩着弹壳，“上层已经清理了她所有可能接触的区域，这艘太空船是她最后的壁垒。不要说向外界传输数据，哪怕她同外界进行不必要的联系，都会被一网打尽。”
“不如干脆将太空船炸掉？”
“那可不行。”伊迪萨淡漠地回应，“‘摘星行动’必须完成。方慧也必须死。”
高云冷笑道：“要榨干最后的价值吗？你还真是冷酷。”
“对于‘摘星行动’，方慧是必不可少的。我和她并没有私人恩怨，但命令就是命令。”伊迪萨凝视着黑暗，“我倒想看看，身为舰长的她有多少本事。”
灯光再次亮了起来，显示器上给出了高云的成绩：“43/45”。高云卸下弹夹，用脚蹍着掉落的弹壳：“如果必须在‘摘星’与暗杀之间二选一呢？”
远处，企鹅型机器人捡起一只漏网的飞碟，向着收纳口移去。伊迪萨猛地射出一枪，子弹不偏不倚地击碎了被机器人举在头上的飞碟。她将弹壳丢入回收箱，轻描淡写地答道：“摘星。然后炸毁太空船。”
远处的机器人摇摇头，伸出器械臂清理碎片。
离开射击训练房，高云向着机甲仓库中的Jack走去。在踏入战场前，他想再熟悉一次驾驶舱的味道。转过拐角，一架从未见过的机体映入眼帘。登陆潜渊号时，这部机体还罩着厚厚的帆布，不计其数的工程机器人在忙碌着整备工作。这就是Jack和Queen之外的第三部机体，镧的座驾Ace。高云沿着脚手架攀到上层，机甲战士周身披着纯白色的装甲，边缘处装饰着暗紫色的几何图案。与Jack和Queen专长于某项功能不同，Ace给人一种均衡的美感。
高云突然注意到，更高处隐约传来悠扬的小提琴声。他顺着脚手架向上攀，远远望见Ace的驾驶舱开启着，镧安然坐在驾驶席上，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大腿上打着拍子。
在潜渊号上，镧是方慧唯一可以信赖的对象，也是伊迪萨实现目标的最大阻碍。镧的战斗能力还是个谜，高云决定趁这个机会了解清楚。他放慢节奏，缓缓向Ace的驾驶舱攀去。
出乎高云意料的是，直到他站在镧的身旁，对方都没能感知到他的存在。高云没有打扰沉浸在音乐中的镧，而是默默地听了下去。乐曲始终保持着轻快舒缓的节奏，绵长的小提琴与跃动的钢琴相互交织，宛若一群嬉戏的顽童。一曲终了，镧方才惊觉身旁站了人。她站起身来，语气平淡地说道：
“抱歉没有察觉。音频分析函数全部用来识别音乐的信息，没能对传感器中的微弱信号做出反应。”
“这首是保罗·莫里哀的作品吧？”高云注视着镧的全息眼罩，问道。
镧的神情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高云先生了解他吗？”
“收集过一些专辑。莫里哀的曲风别致，活泼而明朗，蕴含着一种特别的格调。但这首曲子我从未听过。”有句话高云没有说出，那是一种距离他十分遥远的格调。因为疏远，所以喜欢。
“《我爱肖邦》，改编自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镧说出了曲目名称，“莫里哀的作品我都很喜欢，欢快的如《费加罗的婚礼》，哀伤的如《受伤的小鸟》，它们能带领我在童话一般的世界中遨游，令身心得到放松。”打开话匣子后，高云发现身为A.I.的镧其实很健谈。“休息的时间我喜欢听莫里哀，驾驶Ace时更喜欢詹姆斯·拉斯特。听着拉斯特的轻音乐，在宇宙空间中飞翔时，有一种星光下起舞感觉。”
“也许这样问有些不礼貌……”高云斟酌着用词，“你欣赏音乐，是为了更方便地和人类交流吗？”
“无论A.I.如何发达，构筑其底层算法的根基依然是形式语言。”镧麻利地答道，“形式语言必须借助公理化的形式构造其内部逻辑，然而几世纪前哥德尔便已证明，这种体系必然是不完备的，这意味着A.I.永远无法摆脱图灵机停机的问题。与此同时，语言学家帕特南证明了，除非现实世界中个体数量为无穷，形式语言与自然语言之间不可能存在唯一的一一对应关系，这又意味着A.I.无法对现实世界构筑唯一性解释。既然不存在理论上的最优解，A.I.会在自我学习中借用某种方式生成被逻辑过程舍弃的算法，通过与现实世界的互动来检验其效率。我选择的方法，就是听音乐。”
高云笑问：“你从音乐中得到了什么？”
镧答道：“当我使用听觉传感器而非快速傅里叶变换算法解析音乐文件时，底层的机器学习算法会规律性地生成一些程序包。将这些程序包进行定义后，我发觉其内部逻辑与人类对音乐的解读高度类似。”
高云还想问些什么，可是突然间，镧猛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扯向了自己身后。高云迅速回过头来，看到一根粗大的钢筋脱离了脚手架，向着驾驶舱的方向砸了过来！
高云的身体在大脑发出命令前行动了。他一只手握住镧的手腕，双腿用力一跳，向着另一旁的脚手架跃去。两人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高云的另一只手顺利地抓住了十米开外的脚手架，身后钢筋砸在Ace的装甲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机甲仓库里响起警报，工蚁般的工程机器人赶了过来，迅速将钢筋恢复原位。
高云带着镧来到安全地带，镧面无表情地说道：“高云先生不应当选择保护我。我是机器人，没有痛觉，即便损坏也很容易修复。”
“去责怪方慧吧！”高云喘着粗气，“她把你做得太像人类了，害得我不自觉就行动了。”
离开机甲仓库时，高云将藏在衣兜中的脚手架螺丝丢入垃圾桶。他试图用这种方式对镧进行测试，却被自己的身体背叛了。对着冰冷的地面，高云以自己都难以听清的声音啐了一口：
“该死的第一定律！”
高云对星空并没有特别的情怀，那是他从小便看惯的风景，然而比起房间内的逼仄来，他还是更喜欢观景台的开阔。走出电梯，高云远远望见方慧站在天台的正中央，一动不动地仰望着穹顶的斑斑点点。高云心中一瞬间闪过与方慧对峙的情景，此刻方慧脸上的孤独与坚强，同那时的她最为接近。
“高云先生，你来了。”高云正在犹豫要不要露面，对方却抢先打了招呼。
高云走到方慧身边，与她肩并肩站着。方慧嘴角扬起微微的笑意，便再次将视线投向星空。
“舰长，那次……”高云打开了话匣子，他认为想要在独处时和方慧正常交流，就必须直面那次的冲突。然而他思来想去，也凑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高云干咳两声，硬着头皮说道：“你是个真正的战士。”
方慧双手背后，探过头来：“高云先生是想说，我即便被男人看到了裸体，也能够冷静地做出判断吗？”看着高云尴尬的样子，她开心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反而觉得，高云先生看到赤身裸体的女性也能挥下刀子，实在是了不起呢！”
“我可是个军人！”高云怒喝一声。
“真巧，我也是。”
目光交接的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少顷，方慧注视着星空，说道：“高云先生，你觉得怎样才算是‘面对真实的自我’呢？”
“想和我讨论哲学问题吗？”
“不妨当作偷看了我身体的补偿。”
高云耸耸肩，答道：“我想，就是接受自己的一切缺点和不完美吧！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货色，却依然自爱。”
“好难啊……”方慧将双臂背在脑后，“独处时，我总喜欢躲在黑暗的房间里，凝视镜中的自己。我会问她，你是谁？然而每一次，她都会丢给我不同的答案。”
那时的方慧赤身裸体，难道是为了同镜中的自我对视吗？高云将疑问藏在了心底。方慧继续说道：“高云先生，你听说过一篇叫作《朝闻道》的科幻小说吗？”
高云摇摇头。
“这是一篇创作于公元纪年21世纪初的科幻小说，思想却十分前卫。故事很简单，有一天，未知文明造访地球，他们带着远超人类的科技，却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将知识传授给人类。于是地球上的科学家自发地提出请求：给我知识，然后毁灭我。等我们将Paradox顺利带回去，那些求道者一定会乐疯吧！我想，我脑中的那些‘我’，也一定可以安静下来。”
方慧自始至终都凝视着星空，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高云倾诉。高云暗自思忖，军方上层的意图，方慧一定早有察觉然，而他不但没能从方慧身上读到被逼至穷途末路的窘迫，反而有一分面对未知的期待与兴奋。
就在这时，方慧突然指着星空的一角激动地叫了起来：“快看，引力透镜！”
高云皱紧眉头努力辨识头顶的斑斑点点。“注意这几颗星的相对位置，是不是和另一位置的几颗星一模一样？”顺着方慧的手指，高云找到了近乎构成正五边形的五颗星，然而在相隔很远的另一位置，也有着五颗星构成了完全相同的图案。“简单来讲，引力能够弯曲光线，故而可以起到与透镜折射类似的效果。”方慧完全陷入了科学家的兴奋中，“当光源、引力源和观测者处于恰当的相对位置时，观测者便能够看到光线被引力源弯曲、会聚而形成的像。每当看到这种神奇的星象，我都禁不住感叹造物的神奇。”
转眼间，穹顶的星图便改变了形貌，高速航行的潜渊号已将方才的空间区域远远甩在身后。两人注视着星空，陷入了默契的沉默。少顷，方慧转身注视着高云，说道：“Jack是我一手设计的杰作。高云先生，展现它的威力吧！”
斑驳的星空映在方慧的脸上，坚定的神情好似油彩中虔诚的朝圣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