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眼见便要从雪峰的那边沉下去,它洒下最后的余晖,将半天的云也染得红了。一人站在那雪峰的中间,将那山腰路过的火云抓在手心,只听他大声唱道:
茫茫寰宇间,堪舆兴几何
入世是轮回,浮生多坎坷
郁郁胸中愁,请君听我细细说
历来兴替是天道,岂是荏苒岁月赊
何人兴变法,何人行功德
何人欲封疆,何人又将田粮徹
闲时来把酒,醉酒浇愁且当歌
浇愁需饮蒲中酒,恭杯对酢及时乐
披霞带露饮朝日,乘风逐月尽星河
一饮醉方休,一醉席地卧
一卧沉沉睡,一睡出魂魄
魂引尚知黄泉深,魄动方能穷碧落
陈仓谷未竟,巨阙剑来割
昆仑山绝巅,须是我辈轻轻折
一割一折我亦醒,只当时下槐梦薄
梦醒再来昆仑巅,何人听我醉时歌。。。
“好!好!好!”他大声叫着,似狂若巅,将手中的酒坛远远掷向天边。
雪峰下,一人呆呆而立,似是看得痴了,半晌回过神来,拿起手中匕首,使劲在地上刻画,嘴里喃喃道:“死唐小夭,死唐小夭,恨你!恨你!恨你!”
唐小夭这几日重伤卧床,那刘邦张良的话还似在耳边,令他有些困惑。那张良飞升之前尚能布阵救人,飞升之后悉得天道,却弃之而去。那所谓天道难道不应该救苦救难,扶苍生于水火?
想起那刘邦于自己眼前湮灭,便胸中郁结,他起身在洞中找到一坛酒,狂饮数口,出得洞去。那洞口便是雪峰下,雪峰不高,但已入云端。他拾坡而上,在半山腰抓住一片云彩。此番酒劲上涌,昏昏沉沉间便想放声高歌。待他歌罢唱完,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昏睡不起。
片刻,一个娇小身影来到他身边,将他扶起,喃喃道:“死唐小夭,又喝得烂醉,下次让你冻死在这雪峰上,哼!”正是顿珠小姑娘。
忽的,一道青色身影飘然落在顿珠身旁。初时,那女子绫袖舞风似是仙子下凡,悠然一笑间,狡黠妩媚又似妖女出世。只见她顾盼间若烟波流转,方一开口便如夜莺鸣晨,只听她笑道:“咯咯咯,小妹妹,你扶着的人可是唐小夭?”
顿珠楞了半晌,竟似也被迷住,听得那女子开口,才道:“是的,你是?”
那女子道:“我叫月离,你叫我姐姐好啦。”
顿珠乖巧的叫道:“姐姐。”
月离笑道:“妹妹好乖,你叫什么名字?是你救了他么?”
顿珠道:“我叫顿珠,是我阿爹救了他。”
月离道:“那我可要谢谢你阿爹了,你们帮了姐姐一个大忙。”
顿珠没来由的有些紧张,道:“你是唐小夭的朋友?”
月离道:“算是吧,有人托我前来寻他,那人才是他的朋友。”
顿珠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姐姐且随我来,我家就在峰下。”
当即,顿珠引月离来到峰下洞中。不时,索南加参便将寻着唐小夭的经过源源本本讲述出来,当然,这中间少不了啰嗦一些。
听罢,月离起身道:“我见顿珠可爱,便想认作妹妹,既然这样,就此唤你一声叔父,”说罢盈盈一福,从袖中取出一物,又道:“叔父此番乃是唐小夭救命恩人,也是我家主上的大恩人,此物乃是我族特有之筽(ou)璐,这便送与叔父,如遇危险,即刻摔碎,我家主人于万里之外亦可转瞬前来救援,也算是还了叔父恩情。”
索南加参接过筽璐,疑惑道:“你家主上与这小子有何关系?”
月离道:“他乃是我家主上看重之人,其中原委眼下还不能言明,请叔父见谅。”
索南加参点点头,这才拿起筽璐仔细查看了一番,啧啧称奇,道:“这筽璐所用材料连我也没有见过,但做工并不是很精致,想来并非稀罕之物。如非神奇宝料,想要实现万里通达,那还真是神奇啊,神奇。”想了想,又对顿珠道:“乖女儿,你说这等宝物能卖多少银子?”
“阿爹!”顿珠怒目而视,一把抢过筽璐,小心收好,这才对月离道:“姐姐如此厚意,妹妹却之不恭,就收下啦。”
月离掩嘴轻笑,道:“叔父,此物便是在我族内也不过两手之数,非是立过天大功劳之人不可得,你却是要拿去换那黄白之物,实是暴殄天物啊。”
“咳咳,”索南加参干咳了两声,道:“如此,此物便留与顿珠他日救命之用好了。”
几人说说笑笑间,天色已晚,索南加参唤来仆从,少时,好酒上桌,丰盛的野味尽数摆开。月离也不挑食,看似大块肥腻的野味也吃得风轻云淡,而顿珠则是双手齐用左右开弓,看得月离娇笑不已。
唐小夭此时又做梦了,与上次的情形大同小异,只是顺序有所变化。先是一片火海之中,唐小夭痛苦难耐,而后从天降下一片流沙扑灭了大火,这流沙缓缓下旋中又有无数金块出现、沉淀,他奋力爬上黄金表面,却又失足跌落深渊,待呛得两口水,一株参天巨树高高将他托起,那树丫上挂满了金块,唐小夭伸手一抓,却是软的。他奶奶的,怎么又是假的,正自暗骂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呜呼哀哉。
他揉揉脑袋,缓缓坐起,身边已是多了两人,正是月离与顿珠。
看见两人神色不善,唐小夭小声问道:“我怎么睡在地上?”
顿珠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脸通红,也不答话。只听月离对她道:“他这双手暂且记下,若是他日再不听话,姐姐我定亲手将它斩下。”
唐小夭不明就里,抬起右手看了看,道:“这是哪里来的姐姐?我自做梦捡了一块黄金,虽然有些软,也不碍着你吧。你这番不对,女人应是温文尔雅,怎的出口就是斩手剁足的,难听之极。”
月离此时年不过双十,比起唐小夭却是大了不少,听他唤得姐姐,也欣然接受。只听她道:“啧啧啧,小弟弟,论起口舌功夫来,姐姐也是自叹不如,此番你要是辜负了妹妹,我也不会与你多话。”
唐小夭正自诧异怎的与上次如此相似,便见那月离盈盈而来,用手挑起他的下巴,道:“小弟弟,男子汉便当负起责任,此番姐姐代叔父做主将妹妹许给你,你这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顿珠一听,急道:“姐姐,谁要许给他!鬼才许给他!”
月离走到顿珠近前,道:“妹妹,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你那心思姐姐也是识得,此番那小子轻薄于你便不能轻饶。说是将你许给他,但他这辈子便是属于你,由得你慢慢折磨。”
顿珠一听似是有理,当即低头不再言语。
“等等,等等,”唐小夭大呼,道:“我轻薄谁了?我只是梦中捡了一块。。。”唐小夭看看自己的手,似有所悟,片刻又道:“难道那黄金是。。。是那里所化?”
顿珠低头直欲钻入地缝之中,只听月离笑道:“小弟弟还算聪明,喜幸此番是顿珠妹妹,她又与你有意,要是姐姐我,直接便把你剁了。”
唐小夭无奈道:“这。。。无心之过,两位姑奶奶便饶过小弟,下次再也不敢了。”
月离道:“小弟弟,我这妹妹美若天人,世间也寻不着几个,哪里亏到你了?”
唐小夭道:“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弟我与顿珠妹妹相处时间尚短,且又没有做好准备,家中还有老母未行通报,这。。。”
月离还待再说,顿珠拉了拉她的手,道:“姐姐,他不愿就算了,强拧来也不甜,只是。。。”顿珠想了想,眼珠一转,又道:“只是他的命是我阿爹救的,他是想跑也跑不掉啦。”
见顿珠放得开了,月离心中也是一喜,道:“如此就好。妹妹,此番他已好转不少,姐姐便要带他去见那位朋友,在此姐姐就要别过啦,只是姐姐好生不舍。”
顿珠眼眶一红,埋头在月离怀中,道:“妹妹也是,不过过得几日便是早集,如果你们回成都,可以到石板街寻我。”
月离道:“叔父呢?”
顿珠道:“一早进洞采石去了。”
月离道:“那还要妹妹代姐姐跟叔父知会一声,我这便告辞了。”
此时,唐小夭问道:“姐姐那位朋友是谁?”
月离道:“梧桐。”
出得洞门,月离将赤霄收入袖中,亦是提起唐小夭御风而去,只留下顿珠在原地久久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