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唐小夭将泥丸砸到梧桐脑袋上,先是一愣,刹时间一道黄光闪现,接着便是‘轰隆’巨响。唐小夭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道梧桐是否安全,不过此番仅剩他一人,也由不得人了。他坐地片刻,先行冷静下来,然后四下里打量。此处空间不大,约莫十丈方圆,除背后通道及地面,四周皆是朦胧混沌,靠近混沌边缘的地上点有长明灯,细数之下,六十有四。中央有一口金棺,里面睡着的想来便是那刘邦。棺材后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口石钟,高约丈余,流光溢彩,不时闪过五色电芒。而四周零星有些土丘、矮树、水池排列有序,似有玄机。
唐小夭拾起地上半截断剑,小心靠近那金棺,那棺盖乃是琉璃所制,棺内景象清晰可见。只见棺内躺着一名男子,约摸五十年纪,栩栩如生,头戴十二旒冕冠,枕白玉梦仙枕,身着玄衣纁裳,佩赤绶,踏黑舄(xì),左手按胸,右手握一柄赤红古剑,身旁仅有书一本,封面三个大字有些似曾相识,似乎那建木秘境中的石碑上也是这种字体。
再看那剑,剑首乃青铜制成,上挂有赤红剑穗,剑柄握在手中看不甚清,剑镗亦是青铜制成,向上覆盖有柄脚,雕有火凰吐珠,整个剑身通体赤红晶莹,想来便是梧桐所说的剑了。
唐小夭轻轻推了推那琉璃棺盖,万没想到那棺盖竟是应手而开。唐小夭吓得连连后退,紧接着,那头顶混沌中降下无数火雨,将唐小夭整个点着。
唐小夭惊骇之极,立时满地打滚,只欲将那火扑灭。正自翻滚间,胸腹间忽的传出一股巨大吸力,刹那间将满身火焰甚至方圆数丈内的火雨吸了个干干净净。体内顿时一片火燎,复又厚重、阴寒、清凉、生机,再片刻归于宁静。
半晌,他缓缓站起,摸摸自己,完整无缺,也不见疼痛,立时长吁一口气。再看看地上的衣物早已变成灰烬,那精铁断剑的位置却是一滩金水。
心悸之余,再不见有危险,唐小夭方才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口金棺,先是盯着刘邦看了半晌,这尸身尚且完好,却是一动不动,想到先前猜测刘邦可能未死,原来也只是一个假设,心下稍安。他缓缓探出手,原想先去拿那柄赤红怪剑,鬼使神差间又探向那本书。那看上去触手可及的距离,恍惚间竟似用了一炷香时间。
刚刚将书取在手中,只听得有人‘咦’了一声,那声音似是来自远方,又似极近之处,还未待唐小夭有所反应,顿觉胸口一痛,那里已然出现一个寸许长的伤口。他踉跄后退,右手死死按住伤口,盯着金棺,眼里俱是惊疑。就这样过了数息间,那金棺里缓缓坐起一人,正是那刘邦老儿。
那刘邦缓缓踏出金棺,怒道:“小贼,寡人刚打了个盹儿便叫你得手,这让寡人情何以堪。子房(张良字)这琉璃天火阵也未烧得死你,似有些不凡手段。”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能死于寡人剑下,也算你的福缘,来世且做个好人去。”
“等等,等等,”唐小夭惊呼道:“你。。。你可是刘邦?”
刘邦道:“寡人名讳也是你呼得的?受死!”
言罢,刘邦直直一剑刺出,直奔唐小夭而来。想那刘邦戎马一生,倒也识得几番武艺,此时一剑隐隐有破空之声。幸而唐小夭服得建木结晶,脱胎换骨,方才能够狼狈避开,他一边躲避,一边急道:“且慢,且慢!我只是随人误入,并非想要谋取财物。”
刘邦并未停下,道:“小贼莫要妄自狡辩,此地岂是能够随意误入?”
唐小夭眼睛一转,道:“刘。。。高祖皇帝,手下留情,我。。。草民确是被人绑来,并非欺骗。想来那人知道张真人这阵法厉害,故利用我来破除此阵,那人随后便要到来。”
刘邦一听此言,顿时停下,道:“此言当真?”
唐小夭一见有转机,立时跪下,道:“高祖皇帝明鉴,草民一不懂武功,二没有法力,只是体质怪异,被人挟持而来。那人不时便到,高祖皇帝还要想想办法。”
刘邦回头看看那掉下的巨石,再想想唐小夭确实不会武技功法,单单凭他一人万万是进不来的,心头已是信了几分,道:“此时为何年?我刘家子孙可在?”
唐小夭道:“不敢隐瞒,此时已是高祖皇帝之后千年,当今皇上姓赵名恒。”
刘邦沉吟道:“我刘家已然失势?天下已为赵家所得?子房此番误了寡人,误了寡人!”旋即颓然坐倒在地。
盏茶时分,刘邦似是忆起了什么,忽的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红木匣,迅速打开。只见那木匣里空空如也,唯有一片红色光芒。那刘邦对着红光喊道:“子房可在,子房可在?”
须臾间,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无量道德天尊!高祖见恕,子房生前亦是执着于天下,如此误了高祖,误了自己。岁月流逝,兴衰更替,乃天之道。逆天道而行,岂是人力可为。还望高祖自知。”
刘邦叫道:“子房助我!子房助我!”但那声音渐行渐远,逐不可闻,那红木匣子‘咔擦’一声,碎得遍地都是。
刘邦呆坐片刻,望向唐小夭,将唐小夭吓了一跳,却听他说道:“小子,此物乃当日子房留与寡人通信之用。那日,寡人被流矢所伤,余寿无几,他遂布此太初子午阵,将寡人寿元尽数锁在这五台金棺之中,道,飞升之后再来将寡人治好,接寡人出去。岂料,寡人在这棺中三载,世上却是千年。。。”
唐小夭忽的心生疑惑,这里什么都没有,刘老儿三年来都吃啥,在哪里如厕,只是话到嘴边也没有问出。这心不在焉之间,漏听了些许话语。
只听刘邦道:“。。。寡人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便就此自了。”
说罢,起身提剑一阵挥舞,直将地上的长明灯,矮树砍得稀烂。便是这一瞬间,他好像老了十岁。他奋力将手中的剑掷出,只听‘砰’的一声,那石头大钟立时碎裂,接着又是‘咔’的一声,似乎有其他什么东西也跟着碎裂了。
那太初子午阵一破,刘邦再也禁不住岁月的冲刷,连同衣衫一起,慢慢风化湮灭。
此时,唐小夭依然血流不止,他本应记恨那一剑,却又生出些许怜悯。那个老人便是曾经的草莽英雄,一个朝代的开拓者,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此番,结局如此潦草。
昏倒之前,他似乎看到四周的混沌慢慢消散。
再说梧桐四人破开千钧巨石也是费了些功夫,好不容易得以通行,梧桐当先而入,却发现此时内里已空无一人,仅剩下空棺一口,乱石无数。四周的混沌已然消散,换之而来的是四通八达的石洞,只不过地上一个人形的灰烬却似乎跟唐小夭相仿。
灰和烛四处检查了一番,见到那破碎的石钟,灰有些失声道:“这。。。似乎是太初子午钟。。。应该是仿品。这四周的阵法似乎是用来汇集天地灵气,以维系这仿品的力量。”
月离道:“太初子午钟?传说中可以掌控时间的法宝?”
灰道:“是的,不过这应该只是仿品,否则怎会如此简单的碎掉。”
此时,烛正检视那金棺,只听他道:“这棺盖似乎是。。。琉璃神火罩!灰!这。。。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听到烛的话,灰也是吃了一惊,立时闪身过去,一见之下,果然是那传说中的宝物。立时便要伸手,烛连忙一巴掌将他的手抽开,道:“笨蛋!你想害死大家?”
灰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烛道:“这上面尚有残余阵法力量,触之便可引动天火,即便你我火属之身也得化作劫灰。”
灰吓了一跳,道:“这都怪我激动了,那我等便先破了这残阵。”
这边,梧桐凝视着那片灰烬,又听到两人对话,先是长叹一声。细细想来,虽然这灰烬的形状实在太过巧合,但尚有些许疑点。想这唐小夭贪生怕死,市侩油滑,定不是短命之相,此番定然是拿了宝剑之后寻找出口去了。如此一想,心中顿宽,道:“各位分头查探,如寻着唐小夭,蜀山汇合。”也不待答话,随意找了条通道一闪而入。
月离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果然,在昏暗的火折照映下,地上出现一些暗黑血迹,初时一片,继而向一个方向延伸而出。她回头看看依然在研究残阵的灰和烛,沿血迹方向悄然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小夭悠悠醒转,打量四周,乃是一间石室。正欲起身,胸腹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他这才想起此前的遭遇,只不过是谁把自己救了?是了,定是梧桐带人来救他,看来这小娘娘还算有良心。
一念至此,他大声喊道:“小娘娘,我醒了!小娘娘?”
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只得作罢,片刻,胸口一痛,又昏昏睡去。
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阿爹,你不是说他醒了么?”
“乖女儿,他受伤极重,再晚得片刻那便是神仙也难救了。喜幸恰逢百年的采石期,又喜幸阿爹我正好昨日到洞中采石,再喜幸昨日里行走路线正好在那混沌边缘,细心的阿爹发现那混沌居然散开了,便多多留心了一番。他此番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实在流血过多,再再次喜幸阿爹正好采到了镇魂石,替他封住三魂七魄,这三魂七魄乃是。。。咳咳,昏睡也实属正常。刚刚听到声音应是他醒来呼唤,此时又再次晕去,再说了,他是晕是醒又与你何干,你为何。。。”
“阿爹,你要是再啰里吧唧,我就生气了,哼!”
“好好好,乖女儿,阿爹先出去,你好好照看他。”
这对话,这语气好生熟悉,唐小夭一时间想不起来,又似真似幻。他努力睁开眼睛,顿时一下惊醒,那近在咫尺的距离,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见唐小夭醒来,那眼睛的主人喜道:“唐小夭,你醒了!”
唐小夭则是惊道:“顿。。。顿。。。顿珠。。。”
顿珠道:“怎么?你见到我好像很不高兴?”
唐小夭假装揉揉额头,实则擦了把冷汗,道:“怎么会,我高兴得很。”
顿珠顿时喜笑颜开,道:“我知道,我知道。”
唐小夭道:“怎么是你。。。你爹救了我?这里是哪里?”
顿珠道:“这里是昆仑山无冕崖,也就是我家啦。再说了,我阿爹救了你也就是我救了你,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啦。”
唐小夭哑然,道:“那。。。梧桐呢?”
顿珠道:“什么梧桐柏丫的,没见过。”
唐小夭笑道:“梧桐是个人的名字,”
顿珠脸色一变,道:“女人?”
唐小夭道:“不是,只是长得很娘,像个女人一样。”
顿珠脸色又是一变,道:“唐小夭,你喜欢他?”
“吓!”唐小夭大吃一惊,下巴再次差点落地,道:“顿珠小姑娘,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何况。。。何况他乃是我的仇家。”
顿珠一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道:“这样啊,要不我。。。我让阿爹再去寻寻?”
唐小夭道:“也好,那就麻烦大叔了。”顿了顿,又道:“虽然他是我的仇家,但也不是天大的仇恨,寻着便带他来,寻不着也就罢了。”
顿珠点头道:“好。”
唐小夭又道:“顿珠,你阿爹救我之时,有没有看见一把剑?红色的。”
顿珠道:“有的,你看!”
顿珠从床下拿出那把红色怪剑,递给唐小夭。
唐小夭接剑,道:“扶我一下。”
顿珠依言扶他坐起,冷不丁发现那被子下似乎什么都没穿,顿时脸一红,手一松,任由唐小夭又跌回床上。
唐小夭痛的龇牙咧嘴,大叫半天才缓过气来,道:“喂,小妞!你想要人命啊!”旋即想起自己的命是别人救回来的,语气便软了八分,又道:“姑奶奶,吃亏的可是爷我,你怕个啥?”
顿珠红着脸别过头去,也不应答。
这。。。唐小夭心中嘀咕,这小妞怎么了?这般扭捏。该不会是被爷迷住了吧?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那位兄弟,寻思道:原来爷我真的仪表堂堂,器宇不凡,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想想刚刚顿珠的言语举止,越想越是可疑,特别是那句:你的命就是我的啦。怎么感觉好像是一种言宣?唐小夭自然不会轻易把命交给别人,只不过这欠账总是要还的。
他悄悄伸出手,将顿珠的手捉住,吓得顿珠一声惊呼:“你。。。你。。。”
唐小夭道:“小妞,麻烦你让开一点点,你挡住外面的光线,我看不清这剑。”
只听‘砰’的一声,夹杂着呜呼哀哉,原来是顿珠一脚将竹床以及唐小夭一齐踢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