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眠!”月崂就这样进门就喊,直奔后殿,毫无顾忌。
如果司眠在,那她除了后殿必然无处可藏。前方大殿是佛祖坐禅之地,那是寻常去不得的地方,也没必要去的。
后殿说是两个字,其实包含了一百零八个偏殿和无数禅房,佛塔,放生池……大得很。
想来还是要有个指路的。
只有摩伽最稳妥。所以他先求见了摩伽。摩伽破天荒对他眼含悲悯,耐心地跟在他身后。
“摩伽,司眠的伤怎么样了?”
“放心,佛祖已经给她续命。如今她灵力充沛,延绵寿命不是难事。只是生魂渺远,难免陷入困顿,修行多一点阻碍罢了。”
“那她的心?”月崂想知道是否佛祖就会有法子修复星离。
“真心早殇,莲心已毁,无心无用,日后莫要问及此事,徒增伤感,阿弥陀佛。”摩伽唱谒,双手合十。
月崂就知道这是一个深壑,难以跨越。但无论如何,自己总不能就此离开她孔星离,月崂暗自发誓,以后自己一定加倍小心,一定不再伤着她人了。
“好摩伽,求你跟佛祖说说情,就说我张月崂以后真的不会再恣意妄为伤害星离了,真的真的是最后一次,你也知道这次我当场护了她的。好摩伽,好哥哥,求你帮我请他老人家成全。”
月崂嘴巴甜甜,巴巴地求着摩伽。
“说起来是你伤了她,但这也是她自己迎上去的,如若不然,以她一个仙资出众的司眠仙使,还避不过你的法器吗?即便第一次避不过,伤了之后也会对你敬而远之,何来给你第二次连累她的机会。佛祖说了,是你的错,也是她的业。你受了刑挨了苦,就是偿净,可以不用记挂她了。”
“这么说,佛祖没那么怪我!那就好,可我怎么能不记挂她呢!我没想过要和她分开阿。”
摩伽顿时不语。都有牵挂,何谈别离。摩伽也是替星离心酸,但是想着她的未来,长痛不如短痛,于是默默忍住没有继续点化。
“好哥哥,让她来见我一面吧。”
“她说了不再见你。”
“这肯定是被你们骂的,她一个女使,哪里敢顶撞。就让她来跟我见一面吧。”
“她在后殿,你要找自找,佛祖吩咐了:今日,整个千佛庙任你寻觅。以后的话,过期不候。”
“她真的在后殿?你们没有把她藏起来?”
“出家人不打诳语!”说罢,摩伽退却一旁,“月仙自便,只要不过分叨扰佛祖便好!”
“佛祖他老人家到底对司眠说了什么?没有唬她吧?”
“放心,佛祖只说了一个师尊该说的。”摩伽含着眼皮,再不看他。
“那我除了大殿,哪里都可以去吗?”
“今日,都可以。”
那就是要把握时机,今日务必要找到。
千佛寺大而无边,一个一个殿堂鳞次栉比,深不可知。从前只在佛门前流连,偶尔进去,也只是跟随进入,入大殿参拜佛祖。其余地方,从来没有造次过,此番得了许可,可以随意到处游走,机会难得。
他就不信,自己找不到她孔星离!这一刻突然起急,就忽然明白了对孔星离的感情,明明白白就是四个字:又爱又气。
摩伽都不阻拦,示意下僚随他任意行走。于是所到之处,众人皆不避让,也不阻拦,佛祖脚下,一副任你妄为的姿态。
“司眠,司眠,你快出来,我有话跟你说!”月崂起初是小小声捂着嘴巴喊叫,生怕被人知道他们俩好好地见面了,私下会偷偷地约定了,然后坏了事。
后来发现,原来,佛祖真的说服她藏起来了,真的隐身不见自己,他急了,喊得有些露骨了:“司眠,我带你走!我以后绝对不会让别人伤害你了,真的不会。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那就让紫刃穿心,可好!可好!”
旁边有小弟子听见了,交头接耳:“紫刃穿心?他有紫刃?”
“他还有金丝偃月环呢,快走快走!别惹他。”
众人纷纷怕了他一般,都讪讪地闪过他,绕过他。看似佛门清静地,其实也是有很多修行未满,多嘴多舌的。月崂没有心思理会,要是往日,他一定要抓上一个,好好敲打,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眼前有灰袍,紫袍,黄袍的各个品级的僧人、沙弥踱过,也有女弟子飘过,但都不是那个“尘不染心,云不沾衣“的孔星离!
道中蓊蓊郁郁的古木参天,月崂猛然想起“天外有天“之语,故而跟开了窍一般,直接跃身殿檐之上,俯瞰大地。
往日这个行径也真的是抓住又是一顿打的事,今日有佛祖口谕,果然无事。
往下望去,大家看似有坐有歇,有人在参禅静坐,有人在挑水扫地,有人徐徐静走,也有默默远眺,真是一目了然,偏偏只有那个刚刚熟悉起来的身姿,生生不在此中。
别说佛祖不会骗自己,就是摩伽,也是不可能骗自己的。她真的不见自己了,这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生气吗?星离的脾气并不大阿!
一定要问一个人。
对了,那个伽诺……对了,找他,他平时最不待见星离,没准会说她的不是,这样就可以问出来了。
月崂放目展望,终于在放生池边上看见了那个小沙弥。赶紧跃身下去,一把拿出住。
“伽诺!“
“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个伽诺甚是机灵,一看见月崂就知道他大概是什么事,一副不想惹麻烦的样子。
“司眠在哪儿?”月崂才不管呢,他怎么会介意这一个小沙弥的心思。他要是生死不说,便就是打也要打得他说。
“就在佛庙阿。谁都知道她在,只是她不见你,你找也无用。”
“我跟她,无缘无故,怎么可以就这样没有一句话就再也不见?她是这样说的?”
“我悟性浅,不知道她这样的高人是如何思虑如何参透的。”
“她参透了什么?”
“什么?你跟她还有什么?不就那可笑的……!”伽诺满口讥诮,分明不把月崂放在眼里。月崂无心理会,答道:“情?”
“情!”伽诺点头。
“她说什么了?我对她,有什么不够情真之处?她又是吃醋了还是嫌弃我了?”
“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月崂一把揪住伽诺,“什么也没说是什么意思,你别想敷衍小爷!信不信我打你!”
“什么也没说,就是什么都说了。你自己想去吧。”伽诺又不是胆小不敢顶撞的,他龇牙:“有种一直牛下去阿!”
什么也没说就是什么都说了,这么绕口,倒是像佛家的口气。这是什么意思呢?月崂的心性,完全了悟不来。
只有去问摩伽了,要是他也说不清,我大不了去问佛祖,佛祖说今天敞开门让我找,找到就算我的,这肯定不是开玩笑,错过今天,我以后可就难办。
孔星离,你好,你居然舍得跟他们一起开始这个游戏玩我,被我找到,看我不,不那啥!
你自己主动来找我会死阿!
被伽诺抢白一顿之后,张月崂反而沉下心来。我和她,有什么联系可以让我们心意相通的?一问自己,马上就有答案了。
萤囊,里面有宿命虫。日常的时侯,它离主人越近,就会越发明亮。
一想到这里,他立刻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子,却发现,这一袋子萤火虫,居然闪着亮光,透过袖子都能看见。
孔星离,就在自己身边!
“司眠,你出来,我知道你在我身边。”月崂又惊又喜,却压低声音说道。
没有动静。
“如果你不方便出来,就听我说。”
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佛祖说,只要你主动找我,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我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死命令,但是我希望你能够闯出来,我一定会在外面等你。”
“如果你担心跟我在一起没有安全感,我愿意把金丝偃月环交给你保管,还有紫刃!他们的口诀我都告诉你。”说罢,张月崂就把两件宝贝都放在了地上,并开始在地上写出了咒语口诀。
依然没有声息。地上的宝贝也没有被拿走。写在沙地上的口诀瞬间被风吹过,吹干了痕迹。她不想知道口诀?
月崂盯了一眼命宿虫,依然非常光亮。她还在听。
“我,不能没有你。”
此言一出,宿命虫一下就灰了。
“你要如何才能现身!!”张月崂急了,开始咆哮。
寺庙的钟声恰好在这时候响起,框,框,框……仿佛钝击在张月崂的心上。
毫无反应。
而且,命宿虫开始渐渐暗淡到几乎没有颜色。
她走了。
“司眠,你别走。”
“孔星离,你有种走走试试!走了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张月崂声嘶力竭地喊道。几乎同时,整个寺庙都拢起了障音钵,金色的光芒把整个寺庙都笼罩得严严实实。
他的声音一点都没有传出去,但是却在整个寺庙回荡。仿佛佛祖在替他守住颜面,同时又在帮他声音传递到整个寺庙的角角落落。
一点回应都没有。
寺庙中的沙弥全部噤声,都亲眼见证他在佛殿疯狂。
张月崂心底发狠,抬起已经变成蓝色的眸子,沉沉地说道:
“孔星离,今日你走,明日我也不留。”忍下了一句话没有说:
看谁比较痛!
星离不是没有听见,也并非能够强忍。
当她化成一片虚无紧紧跟在月崂身后的时侯,泪水一直在狂奔乱涌。
只是那日。
星离问佛祖:“佛祖,如果我愿意呆在他身边,即便是死,如何?”
佛祖说:“你死容易,他的业障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