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离的眉眼间,隐隐有了难得一见的薄怒。这些年真的是白白狠心了。
星河一把拽住她,先迎向雪狮。雪狮却偏偏不往他们这边来。
月崂也飞快地反应过来,抓住星离说道:
“这丫头,真的跟明雪一样。明雪也是关键时刻折了梨花玉步摇,雪隐也一样任性。但这才说明,这个雪隐,真真的就是明雪亲身的灵光啊!”
星离听了,心里才略微平复,收拾好了情绪,赶紧去安抚雪狮,指望它能多守住一刻,自己将梨花簪拿到手,准备见机亲自收场。
话说雪隐这近在眼前的一簪下去,雪狮完全被激怒了。
原本它灵脉压制,内心已多少清明,加上雪狮子本性一直在与魔道抗争,看见以前日日相伴的雪隐近前,已经给出了九分的信任,只等着她来解救自己于正邪煎熬,熟料她却欺它伏低,加害于自己,那一缕神智顿时烟消云散,于是眼中血色弥漫,更甚于前。
而此时结界已收,灵脉无人守护,雪狮嘶吼着恢复了魔力,冲出来第一掌,就拍向了离它最近的随之。
随之机警,撤身闪躲,同步向前递进一剑。这一剑并不能刺退雪狮,反而惹得它一路只追随之。
随之立刻就招架不住,步步后退,直接踩到了雪河边缘。
释之是这群人中最担心随之的,眼见随之落了下风,御风便追。释之别的不行,胆子最大。他眼见随之要坠落雪河,立刻拽住雪狮尾巴,使劲一揪,狮子没有拖住,一把毛给揪了下来。
雪狮吃痛,它倒不回头,只将怒气执着倾泻于把眼前的人,只想一力拍死。随之已经招架得满头大汗,此时一招不慎,脚底一滑,刺溜一声便仰面倒栽进了河里。
河水湍急,呛激了冰冷雪水的随之一下便没了踪影。释之哪里肯,纵身就跳了下去。二人连年山居,皆不谙深水水性,瞬间双双被卷向了远处。
紫金和月崂早转身入洞去号住灵脉,只有星离凭一己之力牵制住雪狮,雪狮嗷呜乱叫,扑打不到随之,也近不了星离,便转向抽拔了灵气、一直在打坐回神的张明雪。
明雪身前,一直是敖萨护着,此时只有起身上前,拼劲全力,和星君一起,拖住雪狮。
只有闯祸的雪隐,一个人落了单,手足无措。她倒没有为自己这贸然一簪后悔,只是当她迎面刺向雪狮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眸的时候,感到心中一阵内疚。雪狮再疯,也是她自小的玩伴与保护神,动了它,跟动了自己一样痛苦。
雪隐心中突然一片茫然,她想找到解救雪狮的方法,但是绞尽脑汁,只觉脑中心中皆是空茫如迦蓝雪山,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失望之余,她想出手去帮帮师父,提了剑,却又心虚,看师父在雪狮身边白衣翩飞,吃力支撑,不好意思上前,转而想进洞内,又无法面对疼爱自己许诺自己,自己却背信弃诺的两位男性家长。
拎了剑,茫茫然,只感觉自己无错,却谁都无法面对,哪里又都不需要自己。尴尬地立了一瞬,觉得比天长地久还久。
心中无名业火腾地一下就着了,想着近日最在意自己的,倒是那崂山过来的释之随之,罢罢罢,捞回那两个人,之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都不管了。
雪隐还没有糊涂到跟释之一样,噗通跳水里。她顺着雪河,沿岸飞奔。远远地瞥见释之剑气闪烁,原来他还不傻,居然在雪水汩汩灌入肺腑之时,手忙脚乱将剑一直投掷于岸,终于得了机会,插在岸上。
手上力气倒不小。
雪隐冷哼一声,冲过去,看见被剑挡在河中,已然昏迷的释之。他居然在水中赶上了随之,随之与他交颈而迷,雪隐赶紧将他二人拉上了岸。
原是随之一剑插在岸上,赶在后面的释之有样学样,两柄剑合在一起,才堵住这二人。
还未等雪隐将二人唤醒,脚下一松,那两柄剑将那一块撬松了,三人同时落入地底,雪隐一下就被磕晕了过去,那两个人就更不得而知了。
待三人分别醒来,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处冰窖。
雪隐寒不自胜,瑟瑟看向那两个人,发现他们几乎要成冰雕了。
释之拎起了剑,随之在雪水中泡的时间更久,意识尚且模糊,口中只是喃喃:
师父,师兄!
“在,随之,我在!我在!你醒来!”
随之听了,仿佛得了安慰,反而安心睡过去了。
他这一睡,怕是要跟北斗星君去报道了。
“随之,随之!”释之连连拍着他的脸,哆哆嗦嗦道:“随之随之,你打起精神来,你不能死!我不许你死,听见没有。”
雪隐说:“不用喊了。再有一炷香的功夫我们都得死在这。他如此这般,必然是要死的。把他放下来,三个人还能活下两个,我们出去吧。”
“你要走,便走。没有谁留你!”释之不期然雪隐会说出这个话,对她也就没有好气了。
没有谁留你。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雪隐,她抽出剑来:“张释之,你是找死吗?”
“死便死,死在随之身边,也好过活在你这样的人身边。”
“那我偏偏不如你的愿。我杀了他,喝了他的血来暖身。你,也要喝!”雪隐的剑一下就搁在了释之的喉咙上。
释之怒目相向,看见的是雪隐暴戾失常的眼神。当他意识到雪隐也许也坠入了魔道,突然放弃了挣扎,反正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心劲跟她争斗,居然一时就软了下来。
“好,杀了他,你杀了他。”他放弃了。
“你肯?”
“肯,为什么不肯?”
“哈哈哈哈哈,果然佛门道家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人!生死关头,都是舍人为己!你这样说,我倒是舍不得杀他了!”
释之乜斜了眼睛,脸上并没有因此有什么神情,反而团坐起来,将随之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腿上。
“你看看你,是心里慌了吧!以为我不杀他,便要杀你!”
“杀我可以,你喝了我的血,多一道手脚,把他也喂一口,救他一起出去,好吗?”
“你看看,又多余演这么一出?虚伪!你们真是够够的!”
雪隐话音一落,利剑出鞘,噌的一声,就划开了张释之的脖子上。
张释之引颈就戮,立时栽倒,血流如注,气绝当场。
雪隐狞笑着没有喝,她第一时间喂了随之。随之被温暖的血液给捂热,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
待他自己看清倒在自己身边的释之,摸到自己嘴角的鲜血,瞬间明白了一切。
随之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他无声地伏在释之的身上,拳头握得紧紧的,伤心成海。
“得了,别哭了。你可不知道,我说要杀了你喂他血喝,他一口就答应了呢!为这样一个人,不值得!”
雪隐以为随之听了她的话,能立刻缓过来,没想到随之却是抬起头来,满眶的热泪,恨恨地说道:
你只知道释之要杀我,却不知道他为何肯让我被你杀。我和释之,若我死他活,还有一个人能守着崂山枯等;若是他死而我活,那必是崂山山空,摩顶崖断……
雪隐一刻回不过神来。什么意思?
随之闭上眼睛,已经一口血喷出来,气绝而亡。
雪隐这才想起无情便是有情。
可惜啊可惜,佛门百年,如此不堪一击!
雪隐拾起地上那把沾着释之血迹的宝剑。
顿时醍醐灌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