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崂自打这天以后,被众仙看着,还以为他就转了性子呢。
他居然得了一件正经事做——那就是每天去孔星离的通月小筑打卡报到。
日日借口有事请教,遇见星离当值去了,居然彻夜等待。
不多日,周围几个仙筑的神仙就都知道了,大家忍不住又是窃窃私语:
“哟,咱们来赌一赌这位小爷这次又是几日新鲜!哈哈哈!”
很快,闲言就传到星离耳朵里,星离身处佛门,立刻打算闭门谢客。
正当她关门闭户的时候,张月崂扛了一棵树苗过来,不由分说,就栽在她的通月小筑内。
“上仙这是干什么?”孔星离很奇怪。
“我在栽树啊!”张月崂举手抹了抹头上的大汗。
“我是问,你好端端地怎么栽一棵树在我这里!”
“我就是要栽在你这里!”
好笑哎。但是孔星离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感,你栽就栽着吧,反正小小一棵,也不碍事。
“行!那栽完你能走了吗?”星离只有明明白白下逐客令了。
“能啊,就是等它结果的时候,你记得我就是它哈。”
“怎么说?”星离更奇怪了。
“我就是你的梨树啊,栽在你手上这种。”说完很自然地拉过星离的手,在上面撮起五指,戳了戳。
孔星离脸上一副嫌弃,心中却扑哧一笑,太幼稚!
“我可以等等再走吗?我热了,想喝茶!”张月崂用手扇风,扯了扯领子,抹了一把汗。
“没有茶。”孔星离尽量把话说绝。
“也?出家人可以打诳语吗?没事,我有,我带了!你这儿杯子总有吧!”
说罢,张月崂就径直走进了内厅:“来人!”
小筑里面的内侍小仙染染应声过来,惶恐地问道:
“少仙有何吩咐?”
“把茶泡上。”
染染望望星离,星离点头,她依喏下去。
“少仙自便,佛祖今日从五岳归来,我要去替摩伽当值!”孔星离只能是你不走我走了。
“小姐姐,你就是那个谁从凡间捡来,推荐给佛祖的安眠史啊!听说你特别厉害,掌管天上众仙的安眠?”
“没有那么厉害,我只和摩伽使者共同随侍佛祖身侧。他老人家安然,天庭自然无事。”
“你原来是不用管其他上仙死活的啊?”
“上仙们各自修为都很高,是不屑我来管的。佛祖那厢,我们也只是众事烦扰之时,备用而已。卑微小仙,不足挂齿。”
“这么说,你其实很闲的咯?”
“额,倒也不是,小仙也有日常功课要做的。”
“那我央你一个方子好吗?就一个!”张月崂伸出小指头在她眼前晃了晃,就一个。
“上仙有事,尽管开口。”只要你问完能走。
“你知道吗?我打第二个千年开始,突然每天都睡不好,也不知道是何缘故,求访各路仙人,都不得其法。而且近千年来是更加厉害了。”
月崂是真的有这个苦衷,所以说得情真意切,几近可怜:
“我怕冷,日日冷得都睡不着,宫里的丝被都不中用,安眠史可有法子?”
星离心下纳闷,天宫有冷吗?何至于一个上仙冷得睡不着。心下只当他在胡言乱语,于是也就随口敷衍:
“少仙是否试着添一炉炭火……”
“太燥了!”
“不然添一围幔……”
“太闷了!”
“额……”
“你说我添个人好不好?”月崂嬉笑着凑上前去,眼巴巴地望着星离,小模样怪乖巧的。
星离也不羞恼,只觉得他可笑,心下叹道,原来登徒子就是这等本事,不三不四的嘛。
月崂见她没有反应,胆子一肥,如常沾惹其他仙子一般,一把握住星离的手,眼中泛着狡黠的光芒,不动声色地试探。
星离是真有要事在身,跟他言语已经是耽误了,此刻他又来纠缠,所以也不挣脱,嘴角微微上挑,手上一用劲,感应到他身上果真灵力虚浮,所言非虚。
星离并没有觉得他轻薄,反而认真地给他施了一分安眠咒。张月崂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拿手在自己脸上抹了那么一下下,是干嘛呢,立刻就如一个渴睡很久的人似的,瞬间就进入入定的状态,微笑着滑下坐榻,出溜到地上,飞快地入眠了。
他入眠速度之快,搞得星离有点惊讶,这莫不是日日笙歌,歌舞升平的生活真的过多了吧!如此精力不济?她不由得摇摇头走出了苑门,行云而去。
守在门外刚好有随行小童,于是染染让他喊了人来,抬了他们的少仙回他自己的霁寒宵。
就此居然几日没来骚扰,通月小筑难得落了几日清净。各位仙苑中看热闹的仙使,见司眠使轻易就打发了那登徒子,颇为佩服!果然是佛祖座下,不容侵扰啊!
孔星离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的厉害,不敢过来了,便也心安。
大家却都不知,星离的安眠咒对张月崂分外管用,让他踏踏实实地在自己宫中睡了三天三夜,一觉醒来,通体舒泰,精神百倍,上蹿下跳,一时忆起,心中狂喜。
沉疴有治,这是多么开心的事!
以后睡觉就找这个丫头吧,哈哈哈。原来但凡是病,都有药医啊!只要找对了人!
因为星离能施安眠咒的缘故,张月崂飞快地去玉帝面前央求,要把这个孔星离发配给自己御用。玉帝哪里做得了佛祖的主,二话不说把他给怼了回来。
他只好日日缠磨星离。倒不再造次,生怕得罪自己的大宝贝。每次都恭恭敬敬,只敢说请仙子施咒,绝无他说。
星离这厢知道自己并不能赶走这位地位高绝的少仙,赶紧将此事给佛祖报备。
佛祖听了,依旧慈悲:
“若是救人水火,那也是善缘一件。施咒之事,准了。只是距离分寸,你自己好好把握!”
星离牢牢记在心里,见面总是端方严正,从不逾矩。
一个不敢造次,一个佛性森然,故而一直相安无事。
日子久了,个性疏阔毫不介怀的星离也就见怪不怪,通月小筑也就对他张月崂也就没有了门禁,可以随意出入了。
一时之间,天上一众小仙也很是惊讶,天庭浪子张月崂居然可以在一座香苑流连半载之久。
一年之后,通月小筑的梨花开了,树上真的结出可爱的小梨子,司眠史看得很是开心,难得地冲张月崂一笑,破例留他喝了一盏梨花香茶。
张月崂更是开心无匹,随口就把贴身的青藤童子更名为慕梨子,主仆二人好一阵子快活。
只是这欢声笑语,又给星离带来了一点麻烦。那日星离一出苑门,还是有其他小仙女指指点点,染染都有几分生气了:
“主儿本是清修之人,却惹了一个狂蜂浪蝶。”
“我并没有招惹!言行不跟他一样便是!”星离性情舒朗,自认问心无愧。
“你倒看得开!只是这种事,好说不好听!”染染嘟着嘴巴抱怨:
“您每日只是通月小筑,再到佛祖跟前,生活一根直线,差事从无差池,自然心中无事。我可倒好,天天各处听命做事,难免听她们编排,耳朵都要听臭了!”
“天庭之上,也有人如此世俗?”
“哎呀,主儿,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天上天下,不都一样!您可想个辙儿吧!我倒人微位轻无所谓,您可得记着自己是佛门弟子哦!”
“哦。”星离听了,若有所思。
一日,月崂又来。
“少仙不妨宫中等待,我让侍女染染去你宫中施咒,就不必劳烦月仙日日前来。”星离说。
“不用,我顺路。再说本就是我有求于你,怎好劳动你的人!”
“堂堂少仙怎可日日抬了回去!好看?”星离语气微微硬了一点。
“佛祖都没有说什么,抬回去怎么了?”月崂是从来不畏人言的,“你是嫌我烦了吗?”
“小仙不敢。”
“那好,我也不为难你。”月崂其实也有点觉得自己天天送上门,有一丢丢跌份,就说:
“若今日仙使陪我去一个地方逛逛,我便什么都听仙使的!你今天依了我,我日后就依你,只劳动染染姑娘来念咒好了!”
“恕难奉陪。”星离断然拒绝。她和摩伽都只陪侍过佛祖脚下,怎可随意陪人闲逛。
“我们就去天外飞一飞嘛!难不成要我天天来求你?”他也知道星离忌惮他天天上门,干脆就把话说了出来。
“那……好!”星离也想趁早断了这个烦恼根儿,今日又恰逢摩伽当值,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于是转念,爽快地答应了。
张月崂喜形于色,拽了孔星离的衣角就飞。孔星离甩手,远远跟上。
两人飞至的地方,果然是天外,已经离天庭挺远了。
落了下来,居然是一片绯色的花海。那些花树,树冠很大,开得正盛,一片片红云犹如天上彩霞,美艳一时不分伯仲。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月崂眨巴着亮亮的眼睛,很是得意。
“小仙不知。”
“这里叫问遥城!”张月崂一副无所不知的自得。
“噢!名字很美,景色也很美!”
“你喜欢吗?”
“风景吗?喜欢!”
“你知道这片林子是谁种的嘛?”
“不知。”星离确实不知道,这片林子离天庭很远,挤在月宫背阴一角,在天宫方志上并没有记载,星离脑中从无印象。
“这是一个万年前的无敌上仙栽种的,只是因为他获罪被罚后无人照料,所以荒疏了一些。”
“万年以前?”星离说,“怪不得我们这些几千年的小仙使不知情。”
“是哦。我三千年了哎!你呢?”
“我,四千年。”
“你如何修得成仙的啊?”
“我?慢慢修得。少仙您呢?”
“我?哈哈哈,我天生的啊!”月崂对自己能不劳而获可得意了。
嘿嘿,我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呢!譬如诸多法器,譬如你!
他们在树林中流连了一会儿,星离还是觉得很赏心悦目,话说天上风景虽美,但也鲜有新意。这方树林,别有姿质,难免心生真欢喜。就连看着张月崂,也不觉得有什么厌恶,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反而觉得,他就是一个任性的小孩。
“少仙,你是不是天上都走遍了?”她多问了一句。
“岂止是走遍了。想不想我带你到处走一遍啊?”
“谢少仙美意。星离不过佛祖脚下小小侍从,日日功课,难有闲暇。”
“别这么说自己!我给你带一棵苗回去好吗?”月崂说。
“又栽我手里?”星离倒是笑了。
“不可以嘛!”张月崂撇起嘴来。
“这么好的东西!罢罢罢,我栽我自己院子里去!”他还生气了,伸手拽了一棵苗,赌气一般,径自飞走了。
星离一乐,难得他没有拽着自己在这里停留。看这儿廖无人烟的气息,也能猜到这里多半是一个禁地。要不张月崂需要这么神神秘秘地带自己来嘛!滞留在此,肯定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星离早就想走了。
不过临走之时,她也认真挖了一兜小苗,带了回来。
应该无人过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