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染眼见张月崂想要推她出去杀的薄情样子,便也不再上演深情的戏码,故作不屑道:
“怎么,她难道还能动了杀戒不成?”
月崂呵呵一笑,笑中带涩:
“你动了她的两个男人,如今她色戒全开,区区杀戒你倒以为为难得了她?”
好一个色戒全开。
染染也不告饶,孔星离为人一向绵软,所以她心存侥幸:“那就各凭本事,各安天命罢!”
月崂吊起了嘴角,心想你是不知道自己会死多惨吧。
这边孔星离过通月小筑,替换了干爽衣衫,直奔紫竹林。
菩萨在前,见她过来,以为佛祖有旨,款款下莲台,和颜悦色道:“原是司眠星君造访。”并不追究她的前尘过往,比如上次寄养安魂珠,不打招呼就把她给催眠了的事。
孔星离神色木然,也未曾施礼,直接口念悬诀,将养在菩萨净瓶里多年的安魂珠,幽幽地唤了出来。
那安魂珠日日得甘露滋养,出落得更加圆润动人。
久未见主人,一时间见主人来接它,顿时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就落在了她的掌中。
孔星离将其置于额心,安眠珠顷刻即隐。
大士面前不请自取,换做别人早就被当场拿下了。
倒是菩萨素来了然这个佛门弟子,并不以为倨傲无礼,反倒柔声问道:
“星君如此匆匆,是佛祖有急事感召吗?”
菩萨慈悲心肠,以为是佛祖有急,让她忘了所以。
星离此刻才想起吱声,气平平答道:“弟子拿去治命。”
菩萨微一愣怔,只觉不妙:“司眠星君,万不可造次!”
孔星离却倏忽隐身紫竹林外,扬长而去。一路隐去踪迹,一路行吟做法。
还在广寒跟张月崂顶嘴的染染突然觉得一阵晕眩,眉眼间瞬时发黑,也无任何征兆地就瘫软在地,四肢发麻。
她抖抖地抬起双手,发现自己的左手手心盈满瘴气,顿觉不妙,哀求道:“月仙,给我看看你的花月宝鉴。”
月崂盯着她的脸,愣着没动。
“月仙,给我看看,我的脸。”染染语气越发凄厉。
月崂架不住央求,拿出了宝鉴。
“我劝你,还是不要看了,和你想的一样。”
染染双唇颤抖,自言自语:“她也会狠?”
月崂冷笑,“你以为她是你好欺负的。”
“只有你好欺负她不成!”染染歇斯底里,月崂一副你活该的神色将宝鉴塞到了她手中。
宝鉴中是她乌了半边的脸蛋,乌到发青。
染染失声尖叫!
若说染染的容貌,在众多女仕中,远超中上;加之平时星离待她不薄,自己虽佛门清净,却许她穿红着绿,珠玉满头,使她全然不像普通女仕,故而比他苑的还要强上几分。
如今这番容貌,让这个一直带着错觉生活的女仕,顿时想摔了这宝什么鬼鉴。
宝鉴却不肯让她摔,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不是孔星离又是谁。
“屈染染,我问你,缘何情薄?”月崂问过,现在星离也来问她原因。
染染眉毛一挑,毫不忌惮:
“四个字,施恩太过。”
“如此坦白,倒省了我费思量!”星离在这最后一刻,反倒欣赏起染染的坦白来,至少她在这一系列背后的鬼祟行为之后,当你抓住她的时候,她倒不狡辩了。
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
“噩梦。”
“什么意思?安魂珠又到你手上了?你要拿它杀我?你敢杀我?你能杀我?你不怕我去佛祖面前告你,告你佛门弟子,毫无悲悯,肆意杀戮!你一向佛心示人,佛祖那里,就问你怕还是不怕!”染染自从被挑破了身份,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染染了,仿若泼妇一般。
“由来敬重,却未曾怕过!”
孔星离,你好牛。张月崂忍不住叹服。
“我什么恶事都做过,论作恶,你是做不过我的。”染染居然以此自傲。
孔星离:
“我做都做了,你不觉得也是你的福气。”
染染不肯,纠缠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再骗你,不再瞒你了吗?”
“她不知道。肯定也不想知道。”天蓬看染染对着面铜镜这样吵吵,实在难看。
“我就要告诉她。因为她的张月崂,对我说,他永远都不会爱一个背后猥琐之人。他喜欢坦荡荡,那我就坦荡荡,装了这么多年的谨慎小心,我现在也尝一尝痛快的滋味。”
啊哈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他当初勾引我,我就不会故意提醒你去探究问遥城,你也就不会私探佛祖梦境,也不会因此对他心生怜爱。”
“他跟皎皎的艳情故事里,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影子?啊?以你的脾气,何曾会下得凡尘,不过是被人言语激惹了?对,那个人就是我,我不过是为了得到你的通月小筑。”
“谁知道,佛祖都不罚你的!你回来,被私下行刑,我以为你再也活不过来,我本想事情已经做到头了,可以好好为人了,结果你回来了。行,我认你命大。”
“你回来了,还带着更爱你的张月崂一起回来!好,好嘛!我认你命好!后来你们再生龃龉,一拍两散,你却还能捡一个宝贝一样的皎皎回来,叫我如何不恨你!”
“你拥有我爱的男人,我却没有一点办法。关键的是,你是我最想成为的人,我却知道,永远也成不了你,我不做点事情,我有什么意思!”
“我跟他,也只有一次,你却如此不饶人!”
染染对着星离在宝鉴中的背影一通发泄,口不择言供出许多陈年往事。天蓬在一旁直叹你完了你完了:惹得老实人发火是很可怕的。
张月崂听得也是心头狂躁,原来这里面有许多事,是被挑拨了的。他痛得眼睛丝了起来,下眼睑处,折出了一根线。
染染仰天长啸,“孔星离,你今日才想到要折杀我,但你忘了,你当初在梳妆屉里让我找的那个宝贝。你看!”
染染手中,有一粒菩提舍利,在众人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她一口吞下,“这是金刚佛成佛之前的舍利,你有这宝贝,却让我拿着,真是让我觉得你又傻又甜!”
“你吞了?”宝鉴中孔星离居然微笑转身。
“吞了啊!”啊哈哈哈,“你又晚了一步吧!”
“吞了好,吞了就能长生千年呢!”
“看看,假仁假义到现在还装,难道我会信你,你希望我长生?”
“今夜开始,你就知道了!越长生,越痛苦。”
说罢,孔星离才像是办好了一件大事一般,在宝鉴中消失。
染染梗了梗脖子,不大以为意。但是也知道,星离一定对她做了什么。
染染乌青着两眼,踱回漆黑的通月小筑,困守。
拼尽全力闹了这么一场,染染倒在榻上便睡着了。
闭眼就入梦,快如闪电。
梦中。
身死。
她猛地睁眼醒过来。大眼盯着床顶,突然笑了起来,就是这个本事啊,只敢在梦中杀我?这些佛门正道,果不其然不如乡野村姑,打骂都这么不尽兴嘛!
但是,当她再次闭眼,居然又是同样的梦,只是杀戮的方法不同,一招比一招狠辣。
只要她闭眼,就会得到一种死法。那孔星离万般法器在手,一道一道法器变幻下来,染染已经死了很多次难看的样子了。
突然参透她说的‘噩梦’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她将日日噩梦对吗?这个心慈手软的家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学过吗?
染染幽幽地起了床,望着花镜中的一夜焦悴的自己,男人不好找,办法还不好找?
“你既然这么明明白白地治我,我也有得拆。”
那眠香池从无外人进去,我现在就去,让你看看,你的好地方,都被我给占了。
夜里做梦,那就起来,去眠香池泡一顿,消了记忆就行,白日照常吃喝随心不是嘛!
起初,她得意于自己有破解之道,那通月小筑纵使漆黑,但那待了多年的地方,她不用眼睛看,也能走到各处去。
这个小筑,高妙的地方多着呢。
但是,她全身没入眠香池,居然也无法消除记忆。那个眠香池,居然不侍候她!
隔了几日,那眠香池的水,居然还,一滴一滴,枯了。
“你将坠入深渊,留在不会苏醒的噩梦中吧。”
“你将在每一次的梦中,梦见我如何绞杀于你。”
总有一些细细密密的声音,像蛇一样钻入她的耳朵,让她抓狂。而事实上,她听见的这些,都成为了现实。
“孔星离,有种你杀了我。”染染叫嚣道。
“我肯定会杀了你,就在你最后那次放弃躲避的那一天。”
“就在你以为我放弃的时候,我会出手。”
“或者,我会在你想活的时候,来杀你。”
“我想让你知道,我想过多少撕杀你的方法!”
孔星离一直在回复她,撩得她烦躁抑郁,如芒在背,坐卧不宁。
“诛心?”染染嘿嘿冷笑,“斯文人都爱用这一招啊?”
“是你自囚。”星离苦笑道。
多日之后,眠香池的水彻底枯竭了。
染染整月无眠,已经被睡意撩她到了极致,睡过去一秒,便要立即醒来。狂躁之下,抓瞎了自己的双眼。
彻底不抱希望。
“老鼠戏猫的游戏,好玩吗?”张月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