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朝似启程到栗州县开始就在记日子:“祖母约莫快到将军府了,巳时启程或许能赶上将军府用晚膳。”
次日清早,收拾好了包袱,又雇了一辆马车装包袱、洪轩和阿盛。朝似先是带了食盒去拜访了钱知府。
“唉,也不在这里多住几日,刚采完药就要走,罢了罢了,也不留你了,记得代我向你祖母和母亲问好。”钱知县一时老泪纵横,有女儿似泼出去的水这种感觉。
“这是给钱伯的早膳,也不知钱伯喜欢什么样的,就做了点京城的老口味,还望钱伯不要嫌弃才是。”朝似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食盒,朝似带的食盒有三层,即热食、汤和糕点。
钱知县其实从朝似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食盒,一进府开始就闻到味儿了,很是香气扑鼻。暗想:还是朝家小女懂事儿,姓洪的就哪凉快哪待着吧。
朝似又和钱知县聊了聊当今的京城是个什么样,哪里的府又被挖了,哪个人被贬职了,聊到天圆地方,聊到儿女情长。朝似一直都面带微笑,没露出一点不耐。
“夫君,可是阿似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外响起,抬眼看去,一个卷着袖子和裤腿的妇人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慢悠地走来。
妇人见到厅中的女子,又惊又喜道:“阿似出落的越来越亭亭玉立了,想小时候脸还是圆润的,长大了就有棱有角了,可真真是羡慕死我这个老妇人了!”妇人快步走过,冷落了钱知县,拉起朝似的手揉来揉去。
朝似一脸疑惑的看着钱知县又看了看妇人,钱知县似乎是看懂了朝似的神情,解释说:“这是你钱伯的内人,苏夫人,小时候到栗州县前也抱过你。”又看着苏夫人道:“多大的人了,还那么莽莽撞撞,万一伤到了孩子怎么办?”
“我都不怕你怕啥?这不是见到阿似开心吗,早前就听说你到栗州县了,也不来看看我,得亏我还想着你,喏,这是给你的平安符,好生收着。”苏夫人将平安符挂在朝似腰间后,转身就走了,朝似刚伸出手要挽留一下,却没给朝似留一点插话的时间。
“内人就是风风火火的,不要在意,这大着肚子还在地里种花种草的,我每天看着都心惊胆战,偏偏内人还挺洪小子的歪话,说什么怀孕的女子就应该多动动,现在倒好,每天不仅干这个还要跑去演武场看他们练兵,这刀剑无眼,万一伤到,那才是真的悲催啊!”钱知府一扯上自己的夫人就跟开了闸门一般,不停地说。
“小女看着倒是精神很好,很是欢喜这样的日子。”朝似眼中闪烁着一丝光亮,眉间也温柔了许多。
钱知县叹了口气道:“等最近的事儿忙完了,就去京城看看你们。”安慰似的拍了拍朝似的肩膀。
朝似告辞后,钱知县也不多做挽留,她微微屈膝也当行了礼,转身就走了。
晚霞就在知县府门口等着,见着朝似问:“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碰见了钱伯的夫人,赠予了一只平安符,钱婶也是个爽快大方的女子。”见朝似眉眼间的笑意,晚霞就放心了。
“下面去洪轩的医馆吧,洪神医要在京城呆上半年,凭着这个盈亏,总得给人家赔个不是。”朝似也是一阵肉疼,说起来赔不是,不好听的说法就是用银子打发了去。
洪旭医馆离知府府的脚程不过须臾,门口的伙计早早挂了牌子:洪神医即日起半年不驻医馆,在外修行,今日神医无偿看病。
洪轩倒是手脚快,一句修行就一并带过了。门口的伙计看见朝似,问:“小姐可是来看病的?神医巳时就走,要赶紧看啊!”朝似并未说什么,看见看诊的木台已经有好多人在等着了,她也不急,在旁厅喝茶。
许久之后,伙计说:“小姐,到您了。”朝似的出现,洪轩并没有太惊讶。
问:“小姐是过来催我的?”洪轩漫不经心地给朝似号着脉。
“你随意,这五十两是给医馆的补偿。”朝似把五张十两面额的银票放在伙计手中:“走吧。”
洪轩收拾了药箱,和随行的衣物,吩咐了伙计要注意的东西,看了一眼药馆的牌匾就随着朝似走了。
“小姐,下面可是去雇阿盛的人那边?”晚霞猜透了朝似早上要做的事儿,来的路上就买了两油包的蜂蜜渍栗子,边等边吃。
“是了,总要给人一些银两,毕竟照顾了阿盛那么久,阿盛已经先去收拾了。”阿盛和雇人的住在一个院子,院子离这里要远一些,一炷香的脚程。
阿盛住的院子和平常的人家并无二样,只是人住的多了点,一房的炕上就排放着十床被子,屋子除了炕就没有其余的装饰了。
“小姐,你来了。”阿盛搬着盆从屋里出来,“小人再收拾点衣物,其余的就给其他兄弟们,不给小姐添麻烦。”
“好,你们管事在哪?”
“在东屋。”
朝似和晚霞一道去了东屋,洪轩就留下来帮阿盛收拾。
“请问阁下可是何管事?”面前的人已是半头白丝,高高束起,翘着腿,哼着歌,喝着小酒,在独自下棋。
更令朝似好奇的,何管事是个女子。
“是,你是阿盛的新主子?阿盛勤快聪颖,是个好苗子,好好待他,日后必成大器。”何管事眼都不抬一下。
朝似笑了笑,放下十两银票就走了。朝似转身后,何管事抬眼望去:看来阿盛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出了东屋,就看见阿盛和洪轩已经在门口等候了:“走吧,是时候出发了。”
即刻启程,连带着两位车夫,六人回京。回京的路上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倒是比来的时候走的更快,许是天气晴朗,马儿也跑的畅快。
果然不出朝似所料,回到将军府时也正赶上晚膳。
朝似下了马车,看见府门口站着两人:清晨和秦姑婆。秦姑婆是老夫人照顾日常起居的贴身姑婆,说起来,姑婆的儿女也在将军府,朝似看着秦姑婆也甚是亲切。
看来祖母已经回来了。
“秦姑婆,许久不见,过得可还好?”
“多谢小姐关心,服侍老夫人的生活自当是好极了。”
“那就好,祖母现在在哪?”朝似客套话说完便罢了,想着先去给祖母请安。
“在后花园喂鱼儿呢,老夫人见了鱼儿的活泼,很是喜爱,还为鱼儿取名,跟鱼儿说话呢!”老夫人十几年的吃斋念佛为家人保平安,日子很是枯燥无味,秦姑婆看着老夫人回到府中开心的模样也放下心了。
“清晨,你和晚霞安排他们住下吧,给栗州县请的车夫一定银两,备间客房,明日再回去。我一人去看看祖母。”朝似吩咐完后,头也不回的往后花园跑去。
老夫人虽历尽风霜,眉目间确是凌厉的,听到后边有人跑来的声响,挑眉后望:“似儿,都多大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老夫人言语中尽是宠溺。
朝似想到最近的劳累,眼泪一时收不住,扑在老夫人的怀里抽泣了起来:“还在撒娇,就当你是迎风落泪,这个病要好好治了。”朝似听见老妇人的安慰,停止了哭泣。
“祖母又在打趣孙女。”
“好啦,叙旧就暂且放置一边。说说吧,药材可找齐全了?”
“孙女办事,祖母还不放心吗?别说是药材,神医也请到了。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又赶了一天的路,孙女让他们先去休息了。”二人也不继续肉麻。
“好好好,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祖母老了,晚上睡不着觉,再看会儿鱼。”老夫人推搡着朝似,朝似郑重的向老夫人行了一个礼就回园了。
谢喻之是今日凌晨回京的,先去了拍卖行询问事宜,就直接回了王府。
“我不在的期间,各位皇兄可做了什么?”
“回主子,三皇子给安贵妃送了一尊红珊瑚玉麒麟答谢;五皇子逛回春楼被王妃发现了,被皇帝关了禁闭一个月;六皇子在结交各家公子小姐;八皇子你在王府养病;十皇子陪卢嫔去千佛寺上了香;十二皇子刚刚出生。”
“好,继续盯着,叫替身从榻上下来吧,不必装病了。”
朝似刚起,和洪轩用了早膳后,就去了余夫人的园子:“小姐等等吧,我先进去瞧瞧。”洪轩进去后,就看见一个面色红润的妇人躺在榻上,纱幔微掩。
“余夫人?”洪轩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余夫人突的睁开了眼。
母亲突然的疯癫,朝似怀疑过,如若是假的,那便是有理由;如若是真的,那就找药材,直到病完全根治。
半晌过去,洪轩开了一点门缝让朝似进来。
“母亲怎么样了?”朝似以为找来的药材不起作用,担心了起来。
“你自己看吧。”洪轩安分退到一旁。
看到洪轩的动作和神情也猜到了十之八九。
“似儿”正和洪轩眉眼交流之际,榻上的余夫人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母亲”,朝似压抑住心中的疑惑,也松了一口气。
“似儿一点都不惊讶吗?”
“似儿需要惊讶什么?”
“母亲发病一事你了解多少?”
果然是这样吗?为了制造契机故意为之?
“如若似儿没有去找药材,便不会了解关于栗州县的一切,母亲此番发病,是有意为之,便是为了让似儿看清三皇子的为人,再看望钱知府一番,此次不仅做了这些,还带来了一位神医,一位石方寺前弟子,算是极好的旅程了。”母亲自发引出疯病不是上上策,但确是让自己更好看清当下最好的办法。
“你明白母亲的苦心便好,母亲发病也是因为府中有奸细,你需要找出是谁。上次的医者也是母亲的师傅,他也是知晓的,我是让清晨递的信,你也不要怪清晨。母亲这次的清醒恐怕也是一时半会儿的,后面还要继续麻烦洪神医了。”朝似看向洪轩,洪轩眨了下眼睛示意。
“后面你要做的还有很多,你的父亲,还没有死,不过宫中只有一人知晓他的下落,这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结交宫中人,且还需要知晓他是谁,他背后的人是谁。母亲还要继续病着,劳烦洪神医多担待担待了。”母亲精明通透了半辈子,到现在还是这股子什么都掌握在手中的劲儿。
“似儿明白了,母亲就好好休息吧。”朝似行了礼后就和洪轩出去了。
等二人走后许久,余夫人看着床幔,攥紧手中打开过无数次的纸条,赫然是朝行二字,剩下的早已模糊不清。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传来一阵均匀地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