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晚间,洪天赐寒着脸回到府中,府中上下人等,见他这副模样,无不战战兢兢,唯恐避之不及,触了霉头。洪天赐也不理会旁人,径直回到后院,却不归寝,独自在前厅落座,自有下人向夫人回禀老爷回府之事。
洪天赐手中端着下人奉上的参茶,眼中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工夫不大,黎氏从门外推门而入,看到洪天赐独自在厅中发呆,轻唤了两声“夫君”,却不见洪天赐答应,想是他想事出神,款步轻移,来到洪天赐近前,轻轻扶着洪天赐的肩头晃了晃,洪天赐这才回过神来,见是自己的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些,笑问道:“夫人何时来的,都这般时辰了,夫人怎的还未安歇?”
黎氏抿嘴一笑,说道:“夫君日夜为国事操劳,少有回府,今日既是在府中过夜,想来是有什么难决之事,妾身亦想为夫君分忧,所以直等着夫君回府。”说罢便在洪天赐近前坐下。
洪天赐看了看自家夫人,轻叹了口气,摇头说道:“非是我不愿说与夫人听,实是不想这些腌臜之事,污了夫人耳朵。”说罢脸色不禁又阴沉下来。
黎氏见此,起身到其身后,伸出双手轻轻为洪天赐揉捏头部,轻声说道:“你我二人夫妻同心,同气连枝,国家大事,妾身一介女流本也帮不上什么忙,妾只盼着能为夫君排遣一二心中烦闷,也是好的,也算是为夫君分担了一些。”
洪天赐耳边听着夫人的软语轻声,知道自己常年征战在外,夫人心中牵挂,一时情动,伸手轻轻抓住黎氏的手,轻轻一带,便将黎氏拉入怀中,看着怀中璧人,虽仍难掩国色,只是眼角边也已渗出丝丝细纹,却已芳华不再,夫妻二人感情本就深厚,自己常年在外,二人聚少离多,更自感有愧于黎氏,不禁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黎氏含羞一笑,微微摇头道:“自嫁入洪府那日起,妾身就知道夫君是做大事之人,妾身虽只一介女流,却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所能做者,不过也只是为夫君打理家事,不用再为家事分神而已,这些事,本就是做妻子的本分。”
洪天赐轻抚爱妻,半晌无语,良久之后轻吐了一口浊气,这才说道:“今日还师,王上为我等此次平乱有功之将接风贺功,本也无事,宴散之时,王上却独把我留下,对我面授机宜,却不想竟是那李君道向王上进献谗言,要组建什么劳什子奋勇营,还建议王上让我兼任主将。”
黎氏听洪天赐说起军务,起身将厅门关上,这才回来在洪天赐侧身座前坐定,不解的问道:“奋勇营?贸然组建新军,王上这是未雨绸缪,打算对外用兵了吗?”
洪天赐轻轻摇头,对黎氏讲道:“此军却是见不得光的,名为奋勇营,实则行的却是鸡鸣狗盗之事,王上建立此营的目得就是利用李君道那厮能卜会算,通晓阴阳,寻找前朝帝王将相的墓葬,挖坟掘墓,盗取金银以资军需。”
黎氏听言掩口轻呼道:“此事如何使得,扰动逝者,不怕遭天谴吗?王上难道就不怕让人知晓,坏了自身贤名。”
洪天赐眉头越发深皱,冷言道:“现如今兵匪四起,连年争战,库府已是捉襟见肘,拿不出钱银来,王上也是在李君道那厮蛊惑下这才行此不义之举。”
“夫君定要规劝王上,莫要因一时之急,行如此倒行逆施之举。”
洪天赐苦笑一声道:“为夫又何曾不劝,只是王上此时一心只看重兵事,其他的都顾不得了。”
黎氏看着洪天赐满脸无奈,却也知汾阳王王术此人性格刚愎自用,等闲是听不进劝谏的,虽对洪天赐颇为倚重,可此事即已成决议,事到如今,定已是难以挽回,不禁也为洪天赐发愁,轻锁眉头问道:“可却是如何又把这差事交到夫君头上?夫君乃三军之主,每日军务千头万绪,此等事只需交由其他将军办理即可,因何却让夫君担此军职?”
“夫人有所不知,那李君道向王上进言,墓葬之中机关重重,盗取前朝古墓,当选深晓机关阵法之学之人主持,为夫当年曾得高人指点,深谙此道。纵观汾阳王治下,为夫也算是此道大家,而当今王上又对为夫信任有加,所以他建议由为夫担任此职。”
黎氏听罢微微点头,嘴里言道:“既如此,上命难违,夫君可曾想到对策?此事若是由夫君主持,日后奋勇营所行之事泄露,怕是会有损夫君在军中威信。”
洪天赐无奈道:“我又何曾不知,只是君命难违,为夫也是苦思不得良策,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接授王命,再行缓兵之计,尽量拖延时日,希望王上也只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能不再过问此事。”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夫妇二人满怀心事,一时相对无言,厅中变得安静异常,只是偶有烛火噼啪作响。
半晌之后,黎氏偷眼看向洪天赐,见他仍是双眉紧锁,有意排解他心中烦闷,轻笑出声道:“倒是还有一件喜事,想要与夫君商量。”
“噢?不知夫人所指为何?这喜从何来?”洪天赐抬头不解问道。
“夫君可还记得那张离两兄妹?”见洪天赐脸露茫然,黎氏浅笑提醒道:“夫君还真是贵人事忙,今日差人送回府中一对兄妹之事,夫君倒已忘了?
洪天赐轻拍额头,轻哦了一声说道:“今日心中思虑太多,倒把这二人给忘了,这二人夫人若还觉着满意,就随便安排个差事留在府中,待那孩子长大一些,我便将他带入军中,至于他的妹妹嘛,夫人就留在这后院之内,找个嬷嬷好生教养着,学些针织女红,女训女德,待日后成年,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也算我对得起他们兄妹二人了。”
黎氏笑道:“夫君倒是思虑周详,我观这兄妹二人,应该也是良善之家出身,那兄长懂礼数,知进退,那女娃儿更是长的讨人喜欢,和我也甚为投缘,妾身对她是喜欢的紧呢。”
洪天赐听后哈哈一笑,说道:“夫人满意就好,当时只是见他兄妹孤苦无依,看着可怜,随手收入府中,给他二人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权当是积份功德,没成想无心插柳之事,竟也随了夫人的心意,倒是也好,也算为夫立了大功一件。”说罢却又不禁疑惑问道:“夫人所说之喜,就是指这二人?”
黎氏微微一笑,起身款步来到洪天赐近前说道:“妾身所说之喜,是指这小女娃儿雁蓉,不过此事当然还要夫君应允,他兄长首肯才行。”
洪天赐听罢更是不解,黎氏又笑着接口道:“我瞧这孩子聪明乖巧,你我至今又无所出,有心收她为女,就是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洪天赐听罢略一思量,微微点头,缓声说道:“夫人既有此意,为夫又怎会不从,日后有这女娃儿常伴夫人左右,为你排解寂寞,倒也确是喜事一件。”说罢微微沉吟道:“就是不知她兄长愿不愿意将她过继给你我,不过倒也简单,唤他过来一问便知。”
洪天赐军人作派,说到这里霍然向厅外喊道:“来人,去把张离唤来,说我有话与他讲。”
厅外守候的下人听后急忙答应一声,一路小跑着,去前院招唤张离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