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离昏迷三日之后方才醒来,但全身上下依旧不能动弹,将养半月之后,方能自行进食,洪天赐一直忙于新军筹建,难以脱身,其间也来看过他两回,却也都是来去勿勿。
第一次来时,张离还未醒转,洪天赐陪坐了一个多时辰,与方军医探讨了下伤情,便遗憾离去。
第二次来,张离虽醒,却说话艰难,多说几句,便会牵动伤口,引得一阵咳嗽,洪天赐不敢久呆,怕引得他分心说话,影响了他恢复,只好嘱咐他安心休养,又叮嘱方军医好生伺候,便匆匆离去。
……
一个月之后,张离伤势渐已好转,能够下地活动,洪天赐本想着将他送回府上将养,张离怕被师娘与蓉儿看到他这副模样,为他伤心难过,却死活不肯,洪天赐也就不再坚持,可军营之中,毕竟嘈杂,不利于静养,最后还是方军医自告奋勇,主动提出将张离接到自己家中调养。
方军医在濮源城南二十里外有一处庄子,平日便住在这里,说是庄子,却也有些名不副实,庄子占地不大,只有几亩薄田,平日里自耕自作,在园内遍植本草苗圃,当中一片竹林,绿意盎然,方军医便在竹林之中结庐而居,过着结庐在林境,尔无车马喧般的生活,两间草庐,除却四壁典籍,便剩两榻光床,虽然简单,却也雅致,倒是极为适合张离静养。
初来之时,张离少年心性,自是难忍寂寞,自觉身休己无大碍,便嚷嚷着要走,方军医怕他再出了岔子,自己被洪天赐怪罪,死活不让他离开,只得拿话吓他,说他若是调理不当,容易留下后患,严重的话还可能会致残,张离这才不再坚持。
时间日久,张离便也逐渐习惯这世外清幽般的生活,闲来无事,每日除了帮着方军医整理药圃,便是阅读庐内所藏医书典籍,渐也对医道药理也发生兴趣。
庐内所藏医书典籍,大部分是前人所著,却也有部分是方军医,医学心得自撰,张离每有不明之处,便向方军医请教,方军医见他研读自己著作,正是搔到了他痒处,隐隐生出知己之感,自是有问必答,更将自己的得意之作取出以示,久而久之,便把张离当成了忘年之交,在医道药理之上对他细加指点,偶有人来求医问诊,也必让其在一旁旁观。
张离阅览医书日久,偶而会指摘出前人错误之处,提出来请教,偶而也会生出一些自己的体会,往往发些谬论,每次都会引得方军医一阵发笑,但也对他年纪青青能有自己的观点,不固守前人之鉴,颇为赞赏,便也不厌其烦的为其详加阐述。偶而张离执拗的性子犯了,与他辩驳一阵,方军医也会吹胡子瞪眼,大费一番唇舌与以驳斥。方军医人过中年,只因醉心医术,一直孑然一身,仍过着独居生活,在这庄内,除了满园药植,再无人以对,现今每日张离跟他东拉西扯的讲论医道药理,虽有时听着他的谬论生气,却也平添了不少生气,倒也颇畅所怀。
日子便在二人这请教与解惑,辩驳与驳斥中渡过,转眼间便已近半年时光。
这一日,张离正在药圃之中,察看一株新植草药的长势,此草名“黛绿麗子草”,据方军医说,在当世已经绝迹,其花种为其偶然得到,据他所说,此草成熟之时,株高可达二尺,顶端呈拱形,顶生云雾状绿色花絮,花开之时呈现出淡绿色云海雾洋的景像,观赏效果极佳,亦可作为入药之用,对延年益寿,生血健肌有奇效。
张离遍翻庄中典籍,却均未找到有关此草记载,去问方军医出处,他却总是笑而不答,显得颇为神秘。
此时这“黛绿麗子草”,刚长到五寸左右,绿色叶片纤细,其上密布血色细纹,其内微现绿色心蕊,看起来颇为妖娆,只是叶片尖部略呈枯黄,已微现败落之像。
张离心中暗自叹息,当日种植之时,方军医就曾说过此草培植不易,已不宜在当世培植,当时张离兀自不服,坚持试种,如今看来,还是应了他当日之语。
正自看得出神,猛听得有人唤他,这才回过神来,定晴一看,竟是自己师傅,不禁大喜过望,赶忙从药圃之中出来,上前见礼。
洪天赐上下打量他一番,笑呵呵的说道:“看来身子已是大好了,可见当初让你来方军医家养伤,的确是明智之举。”
“这半年来幸得方军医照顾,如今徒儿身子已经无碍,只是过去数月之中,每日蜗居在庄内,难免有些憋闷……”
洪天赐听言哈哈大笑道:“能对着一株草药发这么久的呆,可见是憋的狠了,倒也是时候让你归营了。”
“师傅准我回营了?什么时候?”
洪天赐哈哈一笑道:“为师明日便让方军医放你出去,新军现已组建完成,你既已在比武中胜出,理当尽快到新军报备。”转而又叹息说道:“本来以你的本事做个屯长也绰绰有余,怎奈比武夺将之时你却受伤没能参加,为师也不好独断专行,只能先到奋勇营内任个伍长了。”
“师傅莫要为此事伤神,什么官职对徒儿来说都不重要,只要能常侍师傅左右,徒儿就知足了。”
洪天赐听他如此明理,更觉欣慰,转而一叹道:“你我师徒,短时之间,却是无法相聚。”
张离听言一怔,不由脱口问道:“这又是为何?”
“近日前方细作来报,说信阳王对我汾阳虎视眈眈,大有对我汾阳出兵之势,大王命为师率军去布防边境,以防信阳王来袭,不日便将启程,奋勇营营中之事,也无暇再管。”
见张离满脸失望之色,又安慰道:“来日方长,你也不必争这一时,你我师徒总有并肩而战之时,而且此次不让你随我去边境布防,也是因为留你师娘和蓉儿孤儿寡母在府中,为师放心不下,新军大营离濮源城较近,有你常回府中照看,为师在前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弟子明白了,定会看顾好师娘与蓉儿。”张离听师傅话语之中似有托孤之意,不由担心问道:“边境情况很棘手吗?”
“这信阳王有‘大雍第一智将’之称,此次纠集多王前来叩边,来者不善。”
“师傅与这信阳王见阵可有把握?”
洪天赐哈哈一笑,豪气干云的说道:“信阳王虽有‘大雍第一智将’之称,为师却也自不惧他,倒想与此人一较长短,为师生平未尝一败,能遇到如此对手,却也未尝不是人生一大幸事。”
张离被也他豪气感染,脸上忧容尽去,也朗声说道:“那徒儿在此预祝师傅旗开得胜,至此拿下这大雍第一名将的称号。”
洪天赐听后摇头自嘲一笑道:“……天下第一名将……嘿嘿……好大的名头……”又看着边境方向微微出了会神,这才恢复往日从容之态,从袖中掏出一份竹简,递给张离说道:“此中记载是为师生凭另一绝技,机关阵法之学,此书是为师年青时一位高人所传,今日便传于你,我虽不能从旁指点,但以你之天资,必可无师自通。”张离赶忙接过,谢过洪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