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午后,洪天赐便要动身回奔军营,临行之时,又对张离叮嘱一番,又嘱咐黎氏自今而后,他若不在府中,除张离外,任何人等不可进入书房,这任何人中,亦包括黎氏与雁蓉。
待一切交待妥当,便率亲兵回奔军营。
……
自此,张离在府中仍以书房伺者身份示人,每日经书房入密室,勤练功法,府中上下得洪天赐严令,不得靠近书房,张离在书房内做些什么,自是人无人知晓。
张离按洪天赐所传,每日分早、中、晚三次,分入三个汤桶之中行功锻体,初学乍练之时,每日行功,筋骨如被刀劈斧锺般疼痛,又或如万蚁噬髓般痛苦,若不是他心性坚韧,换做旁人可能早已放弃,又或者没有这灵药加持,恐怕业已被功法反噬,筋断骨折而亡了。
跨过最初入门艰难之时,行功便渐入佳境,虽然每日行功依然如恶梦一般,但身体日渐打熬强健,渐已熟悉了那种噬骨之痛,已不似初时那般难以忍受,行功时长也由初时每次只能坚持半柱香工夫,逐渐到后来的一盏茶的时间,随着行功时间一点点的增长,自身筋骨也在不知不觉中日益强大。
眼看冬去春来,张离已在洪天赐府中住了一年有余,习练洪天赐所传功法,业已有半年时间。其间,洪天赐也曾回府几次,检验了张离功法进度,对张离修练的速度十分满意,洪天赐是武将,军中马上步下,长拳短打的技击之术,自是无一不通,也悉数传与张离,让他平日练习,为日后投军做好准备,其后又针对他在功法修练上的不明之处一一做了解答,经这半年习练功法,打熬身体,张离身上初入洪府之时的文弱与稚气已尽去,如今已长成一名气宇轩昂的纠纠少年。
……
这一日,黎氏夫人欲带雁蓉出府到城外静安寺进香祈福,传张离同行,张离闻讯自是喜不自胜,入府一年有余,张离出府却是寥寥,就算偶然有机会出去,也只是为府中办事,每次来去匆匆,少年人本就生性好动,张离自也不例外。
将军夫人出府自也是前呼后拥,侍卫,婢女众多,一路上张离伺候于夫人马车左右,与车内黎氏与妹妹雁蓉小声交谈,将平日里从府中下人口中听到的趣事,说与黎氏与妹妹听,车中不时传出妹妹憨笑之声,倒也其乐融融。
张离口中与车内二人闲聊,两眼却不时左顾右盼,在城中住了一年有余,今日方得一赌濮源繁华。
此时的濮源城,虽只是辰时刚过,市井之间却已是热闹非凡,此时街边小贩的叫卖声,荼肆酒楼内的喧哗声,十里内河上的莺歌婉转之声,共汇成一派繁华景像,若不是时有成批的灾民沿街乞食,还真是像极了盛世景像。
一路由城内向城外而去,离繁华喧嚣渐远,等到了城外,入眼已满是荒凉,无数瘦骨嶙峋的灾民,或倒或卧于道边,不时传来孩童啼哭之声与尚能伸手乞食者有气无力的乞讨之声,这其中插草卖身,卖子换食的更是比皆是。
黎氏轻挑车帘,看见路边惨状,心下不忍,让张离传了管家过来,嘱咐了几句,管家便领命而去,到车队后面吆喝了几句,便带着一些人离开,向城内折返。
张离挨得近,自是听得黎氏夫人对管家的吩咐,知道黎氏夫人看到灾民心下不忍,命管家回府调粮,搭棚施粥去了,心中也自为这些灾民高兴,他与妹妹一年之前也与这些灾民无异,若不是偶遇师傅,又哪会有自己与妹妹今日,看着左右无人,当下不由衷心赞道:“师娘与师傅真是菩萨心肠,如今这些灾民算是有救了。”
却听得黎氏在车内悠悠叹了口气道:“只靠我洪府一家,又能救得了几人,我也只是看着这些灾民,心下不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张离听了也不禁黯然,自知黎氏说的也是实情,当下不由有些愤然,开口说道:“那濮源城内十里繁华,可这城外却是人间地狱,大王却不管不问,当真是……”
“住口,王上岂是你可以妄议的?你这话切不可再说,让旁人听了去怎生得了,你师傅知道了也定饶不了你。”
“弟了知错了,师娘勿怪。”
就听车内黎氏夫人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当知道,你师傅素来忠义,王上对你师傅又有知遇之恩,不管王上如何,终究是王上,你切不可逞一时口舌之快,陷你师傅于不义。”
“弟子晓得轻重,日后再也不敢。”
“你的为人,师娘当是知道,你晓得轻重就好。”张离听言唯唯应是,不敢再多说。
黎氏见他不再说话,也自觉说得有些重了,转而岔开话头,笑着说道:“你师傅差人传信,不日便将回府,你可要准备好功课,不然到时你师傅若是考较功课,发现你有所懈怠,师娘可救不了你。”
张离一听师傅要回府,自是高兴,刚想问明师傅归期,却猛听得山坳之间,有人发了一声喊,接着便有百十号人从中冲出,眨眼间就把车驾团团围住。
洪府上下一看这个情形,也均知是遇到了山匪流寇,迅速围成了一个圆阵,家中护卫各取兵刃,家仆也均捡取趁手之物,将黎氏夫人母女车架围在其中,只是刚才管家去时,带走了一些人手,此时和这些匪人对上,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这时从一众匪人之中,两名骑马之人越众而出,应是贼首,其中一人“桀桀”怪笑着,沙哑着嗓音与旁边之人说道:“老二,看来你我兄弟是时来运转了,今天竟逮到一头只肥羊。”旁边那人听罢,也跟一阵哈哈大笑,脸上刀疤也随着笑声扭动,看起来颇为狰狞可怖。
张离听得说话声,心中猛然一惊,这声音不正是一年多以前,袭击武邱县城那伙强人中的一个,虽然当时他母子三人躲进家中米缸之下的菜窖里方得以逃脱,并未见着那强人容貌,可这声音却已烙印在他心中,绝计是不会错的。
车队之中,一名护卫用手中配刀指着那贼首喝骂道:“瞎了眼的狗贼,你可知这是何人车驾,冲撞了车中贵人,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还不速速退去。”这一声怒喝听起来虽然有些威势,可在这敌我人数悬殊这时,却颇有些外强中干,更像是自壮行色之语,一众山匪闻言果然是一阵哈哈大笑。
匪首也是一声怪笑,依然用其独特的沙哑之声戏谑问道:“倒还未请教,各位是哪家府上?车中又是哪家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