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擦去嘴角溢出的黑色血迹,说道:“飞舟,我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陆飞舟一剑砍断了树枝,“可恨!我杀进他黄府,就不信他真不怕死!”
“说不定,这毒真的无解呢?”
“师兄,那姓黄的就没一句实话,你别听他胡说。解药肯定有的,你要不就让小南看看吧,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找其他大夫啊!”
“不行,不能看大夫,更不能让小南知道,这丫头管不住嘴,她知道了清歌肯定会知道。”
“师姐知道了又怎样?她不会介意的。”
“可是孩子介意。”冬阳浑身是汗,他把剑一扔,往地上瘫坐着,“至少,先让孩子顺利生产吧,虽然我不一定能等到那一天,所以飞舟,你要……”
“我不要!”陆飞舟气得脖子上都是青筋。“你要是死了,我就再也不回玉灵山,我不会再见小南,我不会照顾师姐,我也不会替你照看孩子!”
冬阳却只是虚弱地笑了笑。
这天夜里,陆飞舟怎么也睡不着,林小南已经知道他是南国的一等将军,好几天没跟他说话了。也好,这样也好。他和林小南,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双手早就沾满了鲜血和肮脏,而林小南的世界是那么的纯洁不染。
师兄的病不能再拖了,必须得找姓黄的拿到解药!他心中一有了决定,便翻身而起,三两下收拾好了行李,趁着月色离去。
还没走到半山腰,他就忍不住回去了。他要走了,可能要很久才回来,甚至可能回不来了。师兄会猜到原因,师姐会理解他的,可是林小南不会。即使不告而别可能更好,陆飞舟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要先回去一趟。
陆飞舟敲了敲林小南的房门,等了一会儿,听不见什么动静,他说:“小南,我知道你醒了。我要下山了,我要去……我出来太久了,陛下传令让我回去镇守皇城,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师姐和孩子,还有师兄,不过还是要先照顾好你自己。”
他说:“小南,你觉不觉得,你就像是一头山羊,看起来是很脆弱的,但是你其实有着在山林中飞跃的矫健身姿和宁折不屈的双角。而我?我是一匹野狼,为了靠近你不惜串通你的家人,披上了羊皮,只不过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不该期待的,我知道,我不该有期待的。我们走的本就是不同的路,即使在这个交点,我看到了更向往的康庄大道,更向往的人,我还是要走回我的独木桥的。现在我被你发现了藏起来的利爪和尖牙,你会害怕是理所应当的吧。”
“小南,”陆飞舟在离去前最后问道:“如果这匹野狼愿意斩去自己的利爪,拔去自己的尖牙,山羊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月光浸满了这间山林小屋,照亮了崎岖的山路,却不能温暖陆飞舟孤独离去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那两个多月陆飞舟经历了什么。南国乱了,丞相黄滨海与一等将军陆飞舟斗起来了。
据说陆将军单枪匹马闯进了丞相府,把剑抵住了丞相的喉咙。据说黄丞相老谋深算,反将了一军,重伤了陆将军不成,还闹到了圣上面前。据说黄丞相在殿前被伤,险些没了性命,而陆将军畏罪而逃,生死未仆。
两个多月后,陆飞舟拖着几乎痊愈了的身体好不容易回到了玉灵山,他紧紧地护着怀里的解药,就要达成目的了。耳边传来冬阳悠扬的山歌,陆飞舟一刻也不停歇地往后山奔去。
冬阳远远就看到了飞奔而来的陆飞舟,以及鬼鬼祟祟跟在陆飞舟身后的小尾巴。
“飞舟,小心身后!”冬阳提剑迎了上去,与来人过了好几招,被击退到陆飞舟身边。
陆飞舟定睛一看,竟然是黄丞相的儿子黄季。黄季带着大批刺客将玉灵山团团围住,对着陆飞舟大笑,“陆将军想不到吧?我可是好不容易跟了你这么久,你果然和冬阳大人情谊深厚啊,日夜兼程地赶来,恨不得早早送他去死啊。”
“师兄,我……”
冬阳抬了抬手,“不必自责,奸人始终是躲不过的,你先去山下镇子里保护清歌。”
黄季啐了一口,说道:“山下都是我们的人,早打听过了,林清歌也在山上吧?冬阳大人这调虎离山之计可不行啊,黄某可不吃这一套。”
冬阳就要迎战,陆飞舟急忙拿出怀里的瓷瓶,“师兄,你别再动武了,这是解药,这里我来对付。”
“哈哈哈哈,陆将军,我父亲说那是解药你还真信了?”黄季笑得直拍手,“哈哈哈,你傻不傻?那毒根本就没有解药,我们敬爱的冬阳大人的疯病根本就治不了,只有等死!”
“你!”陆飞舟拔剑就冲了上去,剑光四起,一场大战来临。
冬阳发起力来黄季根本就不是对手,陆飞舟即使受了伤也还是很强的战力,两人并肩而战,直杀得对方连连后退。
黄季气急败坏,派了十几个死士进山,就吩咐手下放火。
火光冲天而来,两人抵着十几个死士,却也只能一步步往山上退。冬阳渐渐杀红了眼,开始失去控制,不分敌我地刺伤了陆飞舟。
“师兄!”陆飞舟勉力抵抗着,一把拉过冬阳滚下了旁边的土坡,趁机躲进了山洞里。
死士找不到两人,火也开始蔓延上来了,便往山上去,往林清歌和林小南的方向去了。
被控制住的冬阳失去了理智,一张口咬住了陆飞舟的手臂,陆飞舟吃痛放了手,迎面就是一道剑风。陆飞舟根本来不及闪躲,可是剑一歪扎进了旁边的山泥里。
冬阳喘着气,一脸后怕地看着陆飞舟,“不行了,我的时日到了。”
“师兄,不要乱讲,就算这个解药是假的,我们去找神医,天下这么大,总有神医可以治好你的病。”
“不,是真的来不及了。我最近经常发病,而且毫无预兆,清歌应该也猜到些什么了。”冬阳将剑拔了出来,突然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陆飞舟连忙制止,“师兄,不可以!”
“我刚才差点就杀了你,谁知道我会不会误杀清歌和小南?谁知道我会犯下什么错事?飞舟,你就让我结束在这里吧。”
“不行!不行的!”陆飞舟急得说不成句,“怎么可以在这里就……不!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傻事!会治好的!一定会治好的!火就要烧过来了,还有师姐和小南在山上等我们啊!山上还有那么多人,我们要去救他们!”
冬阳总算是把剑放了下来,他用力拍了拍陆飞舟的肩膀,认真地说道:“飞舟,不许耍脾气。我是真的撑不住了,若我待会再发病,你就……亲手解决了我吧。”
你就……亲手解决了我吧。
陆飞舟兀自坐在门槛上,看着自己的右手,上面布满了老茧,这是一只常年握剑的手,这是一只沾满鲜血的手,这是夺走了冬阳生命的手。
“嘻嘻!”一双白嫩小手突然握住了陆飞舟伸出的右手,冬琳紧紧地抓着不放,笑得比阳光还灿烂:“抓到啦!我赢啦!”
负责带冬琳玩的小杰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笑道:“小琳你真笨,这次是我扮作坏人,你要抓我啦!抓住了陆叔叔不算赢的!”
冬琳似懂非懂,闷闷不乐地说:“哦。”
陆飞舟将左手也覆了上去,说:“不,你赢了。”
林小南闻讯而来,官文航拦都拦不住,只得陪她一起。两人还没进屋呢,远远就看见陆飞舟坐在门边抱着一个女孩在玩闹。
林小南看着陆飞舟洋溢着笑容的脸,说道:“看来根本不需要我来看他嘛。”
官文航笑了,开始推波助澜,“可不是,指不定人家早就娶了新妻,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
林小南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开始替陆飞舟辩解:“他不是这样的人。”
林小南说完就急急地向前赶去,双脚健全的官文航竟是没有脚带着伤的林小南走得快。他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慢得像是在原地打转,扇子挡住了抑制不住的笑意,嘴里喃喃自语着:“是吗?原来不是这样的人啊!”
陆飞舟见了林小南,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傻愣愣地站起身来,任由冬琳不开心地扯着他的衣摆闹着要和他一起玩。
林小南一瘸一拐的,却是小跑着奔过来一把抱住了陆飞舟,又猛地推开来,仔细地看,“毒解了吗?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让我看看!”
“等一下,小南,有一个人要你见一见。”陆飞舟的表情十分严肃,他抱起了冬琳,哄着:“来,按刚才教你的,叫我一声。”
冬琳看了看陌生的林小南,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陆飞舟,怯怯地叫了一声:“小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