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军营的林小南出奇地冷静,处理完崴伤的脚,她问了官文航最近的战况和情报,静静地发了会儿呆。
油灯噼啪响了一声,林小南的声音有点沙哑,“官大哥,玉宇是不是变了。”
官文航挑了挑眉,反问道:“哪儿变了?”
“他以前最不喜欢算计,也不喜欢打打杀杀,就连追兵他都只是打伤,从不杀生。”
灯火下官文航的脸却有些阴沉,他摇了摇扇子,灯火更是跳动起来,映在他身上显得光怪陆离。“变化,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可是为什么要杀生?为什么要战争?”
官文航将扇子往手心一收,问道:“不杀敌,等着敌人来杀自己吗?还是等着敌人将朋友亲人斩杀?不反攻,等着敌国来残害百姓吗?还是说你觉得应该将北国拱手奉上?”
林小南沉默了一阵子,又说:“可是……”
“可是为什么人与人之间不能和谐相处,没有伤害也没有欺骗?可是为什么国与国之间不能和平共存,没有侵犯也没有战争?”官文航紧紧逼问着:“为什么生活不能一直美好,没有痛苦也没有后悔?为什么亲友不能常伴身边,为什么世界要有死亡,为什么昔日的恋人如今却不能相守?”
林小南握紧了双手,紧咬着唇,却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为什么表弟也开始变得所谓的坚强,为什么旧情人的爱恋还是没有丝毫变化,为什么躲进山林依旧不能躲过生命的煎熬?”官文航的声音开始放柔,“为什么自己不能放下亲人逝去的痛苦,冷静地分析过去?为什么自己明知真相不是想象的那样,却还是无法放下心中的怨恨?为什么林小南就是那么脆弱,不肯让心来一次酣畅淋漓的疼痛?”
林小南慢慢松开了双手,喃喃问道:“是啊,为什么林小南这么傻?为什么林小南就是放不下?为什么我就是……不敢承认自己爱他?”
官文航站起身来,用扇脊点了点林小南的额头,背着手离开了。
陆飞舟再次醒来时,耳边是一片吵闹。婴孩啼哭的的声音,小男孩哄人的声音,还有女人骂人的声音:“喂!烧鸡!董琳怎么还在哭啊?你快去帮小杰哄人啊!”
“烧鸡!药快好了你倒是看着火啊!”
“烧鸡!我的剪刀哪儿去了?可快找找,别让小杰又拿去玩了!”
“烧鸡!”
被喊的男人似乎是终于烦了,在床边找剪刀的时候,低低地喊了一声:“知道了,烂芹菜!”
“烧鸡!你刚才在嘀咕什么?”
“啊?我在说剪刀能去哪儿了呢,哈哈。”
“哈什么哈?快看看那人还有气儿没?这罐药可贵了别浪费啊!”
陆飞舟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个约莫快三十岁的男子,正低着头看他,耳边特意留着没有扎起的长发垂了下来,露出他从眼角到耳根的一道深深的伤疤,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了,看着还是有些渗人。
“呦,醒了。你好,我是李绍基,是我的妻子在河边发现的你。”
女子听见说人醒了,连忙探身过来查看,还替陆飞舟把了脉,“嗯,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不过你伤得太重了,估计得再躺上几天才能下床。”
“现在什么时候了?”陆飞舟得了答案后算了算日子,已经过去三天了,林小南许是很担心。他撑起身子就想下床,右肩一痛,瞬间就脱力跌回到床上。
“都说了你这几天下不了床,我虽然不是大夫,这些还是懂一点的,还是好好养伤吧,这点药费我们还是付得起的。”
李绍基贴着女子的耳朵讲:“你刚才不是说药很贵……唔……”
女子一把捂住了李绍基的嘴,朝陆飞舟笑了笑,又冲李绍基嚷道:“哄孩子去!还哭着呢!”
陆飞舟觉得脑袋疼,又闭上眼歇了歇。
男人和男孩子哄了许久,女孩子终于不哭了,陆飞舟能听见李绍基轻轻地松了气,又低声跟女子说着话,“这北国这么大,到哪儿去找林清歌的家人啊?”
“咚”的一声闷响,陆飞舟倒在地上,却不管不顾地追问:“林清歌?你说哪个林清歌?”
李绍基愣了愣,说道:“不知道是哪个林清歌,一年多前在南国遇见的,留下一个女孩就去了。去之前说自己叫林清歌,丈夫叫董阳,请我们到北国找她的家人收留孩子。”
“董阳?冬阳,师兄!”陆飞舟一拳垂在地上,地板滴滴答答被打湿,竟是这男人流了泪。
女子将睡着的孩子抱了起来,在陆飞舟面前直接往地上一坐,将孩子递给他看,轻轻地说着:“去年春天,玉灵山失火,烧了附近的村子,我们都正要远去,遇见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那时孩子已经要生了,正好我会接生,可是大人已经撑不住了。她说她丈夫叫董阳,自己叫林清歌,我们便给孩子取名董琳,带着她来北国寻亲。孩子现在已经一岁半了,你看。”
女孩儿哭累了,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小水珠,眉毛淡淡的,像林清歌。鼻子挺挺的,张着小嘴呼吸,像冬阳。陆飞舟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却笑着说:“冬琳,冬天的冬。”
林小南找不到陆飞舟,放话出去请村民们留意,若是发现了陆飞舟就报到军营里。这话儿传了两天终于传到了李绍基耳朵里,回家就转告了爱妻。
女子还是很谨慎,特意问了陆飞舟是敌是友,陆飞舟正怕自己若是暴露了会给这一家子惹麻烦,没办法给林小南递消息。他笑了笑,说:“不是敌也不是友,林大夫是冬琳的小姨呢!”
女子一拍手,笑道:“哎呀!原来是亲戚!可让我们好找,谁知一转头就找到了。”
“你们不是找到我了吗?”
女子哼了一声道:“你那么激动,谁知道你跟你师兄是不是仇人啊?我才不放心把琳儿交给你呢!”
陆飞舟让小杰带冬琳出去玩儿,悠悠地说道:“的确是仇人。”
女子一愣,又噗嗤地笑了,“得了吧,我开玩笑的,看你把琳儿疼的,说你是她亲爹还差不多。”
“我杀了我师兄。”
女子不笑了。
陆飞舟颤抖着声音说:“我亲手,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