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耳光糖果法。一味地打压愤青,是肯定不行的,机器也不能只顾使用而不保养啊。“愤青保养法”,就是打个耳光给颗糖。形象一点来讲,就好比一个调皮的小孩闹着要去跟别人打架,闹哄哄的让家长烦心了,就会给一耳光。光打耳光不行啊,尊严扫地,他会觉得自己太委屈,会对你更加仇恨。因此,打了耳光之后要给一颗糖,以此表示你理解他的心情,当小孩子“情绪稳定”了,不就一切搞定了?当小孩子心平了,不就一切摆平了?
愤青嚷着要核平日本、核平美国,这事肯定不能乱来啊,那还叫什么“和平崛起”?不答应愤青就有窝火,怎么办?那就是坚决不能搞核平,坚决地搞和平。这姑且叫打耳光吧。
另外,就是对日本、美国说,你看你们搞的,已经引起我们家小孩不高兴了,你们认个错道个歉吧,免得我下不了台,于是西方大佬们就发表声明,说自己做得不对。你看,老外都低头认错了,我们大人有大量,能不原谅吗,被打了耳光的愤青气消了一半。
然后,回头给愤青一颗糖,对他们说,你们爱国是好的,是英勇的,是民族的脊梁,我们需要民族的脊梁,希望大家以后继续爱国。就是希望他们继续吵闹,然后又好打板子,再给一颗糖。
我也就是“愤青使用法”的总结者,而非发明者,有人早就在使用着了,只不过不会总结成文字罢了。使用者当然知道愤青是如假包换的双刃剑,既可杀人,亦可伤己,最难的是度的把握,搞不好愤青像脱缰的野马撒腿而去,那就可能超出控制范围,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当奴隶对奴隶主彻底绝望的时候,奴隶主再怎么给糖果都不管用,所以,我们不能让愤青失望至绝望。尤其是作为病态民族主义繁殖的愤青与自由主义右派因不满而走到一起时,那将形成更大的现实压力,那个时候,即便照着“愤青使用说明书”去办,也不会有效果。因为,并不是任何病症都可以用药物治疗的,否则,这世界上就无所谓“绝症”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根本法子是在平时“养生”,而不是靠病时吃药。
当我们在阅读药品“使用说明书”时,已经说明我们有病了,要按医嘱服药了。当这本书真成为一本愤青使用说明书被关注时,这个民族已经病得不轻了。因此,掏心窝地说,我并不希望这本书受“极大关注”。
没有人统计过中国到底有多少愤青,我估计这是一个无法统计的数字,因为,愤青不是一个年龄概念,而是一个群体概念。这个群体跨越青、中、老,如果单是青年人,大致的定一个比例,就可以算出来,因为跨越年龄,所以就不好统计。
再说,愤青也不是一个按地域划分的群体,并不能说广东的愤青要比山东的愤青多些,也不好说广州的愤青比济南的愤青多些,在没有进行“愤青人口普查”前,谁也说不准。
不过,愤青在网络上是可以“区划”的,比如,乌有之乡、anti-cnn(反CNN)、中华网、铁血网、中国人网、环球时报论坛、强国网、天涯国际观察板块等网站、论坛,基本上是愤青的“水泊梁山”。他们啸聚在此,呼朋唤友,令每一个进入这些地方的人都感到一股沸腾的热血扑面而来。一般情况下,自由主义、右派较少来这些地方,来了往往只有被“批斗”的份儿,他们但凡敢露头,就被马蜂一样的愤青们“蜇”个痛快。
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发现在中国的媒体里,报纸上一般很少有愤青容身的地方,哪怕是正统的主流媒体,也很少有他们的身影。比如说愤青掀起抵制日货的高潮,抵制法国货的高潮,报纸上就很少跟上去“配合”他们,或者说发表一个“坚决抵制洋货”的社论什么的,几乎没有。他们只好占领一些网络空间,而网络空间正好难以影响社会的下层民众,所以有时候我问一些人,你知道中国愤青吗?他们经常愣在那里,不知愤青为何物。这不能不让愤青们感到生存的尴尬,自己觉得自己活得必不可少,于国于民意义非凡,但是一般人谁又知道你是哪根葱呢?谁知道愤青是干吗的呢?
但是,愤青从来也不妄自菲薄,他们在主流报纸上发不出声音,就到网上去纵谈国际风云。我偶尔也会到愤青们啸聚的老窝逛逛,我经常会感动于愤青的一片赤诚之心。你看,美国轰炸中国大使馆,他们操碎了心;日本修改教科书、参拜靖国神社,他们操碎了心;陈水扁要搞台独,他们操碎了心;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他们操碎了心;奥运圣火传递遭破坏,他们操碎了心;萨科奇会见达赖,他们操碎了心……
要是有人对他们的操心说上几句闲话,甚至鄙为“粪青”,他们会自豪地说:粪青又如何呢?大粪虽然不好闻,大粪是肥料,所有粮食都需要肥料,谁都离不开大粪,健康强大的中国需要爱国粪青!
说实话,在对待国家大事这个问题上,愤青很有点“曹刿论战”的使命感。乡下人说两国开战这样的国家大事,“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这是享受公膳食肉待遇的大夫以上官员考虑的事情,你曹刿一介草民瞎操什么心?曹刿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我们还真别瞧不起那些乡下人,觉得他们没有觉悟,过去生产力并不如现在高,食不果腹的下层民众,关心的头等大事是温饱问题。他们不仅无心过问国事,恐怕也无权过问国事。难得有一个像曹刿这样关心国家大事的乡里人,也难得有一个像鲁庄公这样的开明王君,造就了一段卑微但不辱使命的佳话。
现在的愤青再穷大概也还是有肉吃的,有肉吃了,就有精力来关心国事、关心政治,这是一件可喜的事。须知,政治并非什么神圣的东西,无非各方势力互相博弈,就像做生意一样,不断地讨价还价,争取自己利益的最大化。
在西方,政治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或者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它跟一个人的性别、年龄、出身、学历、信仰、知识皆无关系,因为政治牵涉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每一个人都有权对政治发言,通过对政治发言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当一个人觉得以自己个人的力量去参与博弈太软弱时,他们就成立社团,甚至组织政党,为自己的利益发声,到国会上去吵闹。他们的代表就要为自己所代表的人在国会里大打出手。这就是政治,有什么稀奇的呢?在国会上吵闹与大打出手总比在社会上群体性地吵闹与大打出手好吧?社团上街游行抗议总比揭竿而起流血漂橹好吧?千万不要嘲笑人家国会上的吵闹,那就是政治,卑微的政治,没有什么神秘得高不可攀的。
政治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美国大选的日子,就是美国人生活中的“政治狂欢节”。他们为自己的政治偶像奔走呼号,那情形何异于“超级女生”的粉丝?
愤青跟所有普通民众一样,他们离政治并非像他们标榜的那样近。他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好像在左右中国政局似的,实际上他们离政治的距离还不如一个社区干部离得近。或许,是因为他们缺少参与政治的渠道,他们澎湃的爱国热情就这样被引导向了国际对象,反日、反美、反法,反帝国主义,成了他们仅剩的一些政治参与机会。
所以讲,表面上看,愤青为国家操碎了心,其实呢,也没有人让他们操什么心,而是让他们选择性地操心。事关他们最切身的权益操不上什么心,跟自己屁打不着的事却操心得欲死,还找来一个漂亮的借口——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就先把“天下”和“兴亡”的原义是什么搞清楚了再说。
谁也不能否认,愤青们关心着离他们最遥远的事情,感觉自己肩负着拯救地球的使命。我想,这大约是年轻的特性吧,因为年轻,荷尔蒙分泌过剩,总有一个消化过剩精力的问题,而纵论国家大事,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是一件多么快意恩仇的事,而实际上,他们根本就主导不了事情的发展,纯属瞎操心。
当愤青进入社会,尝尽生活的艰辛之后,他们才会从最远的地方操心起,慢慢地变成从最近的地方操心起,从自己的工资、福利,从自己的维权、申诉去思考很多问题,会去关心为什么电费居高不降,为什么买房子只有70年的产权,等等。当一个愤青不再像过去那样空谈国际局势,而是从自己的利益谈起,再谈到国际局势,我认为,这样的愤青已经开始脱胎换骨了。因为,他所操心什么,是他真正需要自己去解决的,是真正跟自己密切相关的,而真正跟自己密切相关的,一定是跟国家密切相关的。
跟自己密切相关的无非公民权益。要争取自己的权益,就是要打破国家大事(尤其是内政)只由“肉食者谋”的局面,为自己争得真正的选票,进而争得话语权,让政治成为维护公民权益的工具。当民众在内政上取得发言权时,在外交上才有真正的发言权。没有这个前提,所谓的民众外交发言,终逃不过被利用的命运。
我总以为自己打捞愤青也算得上是为国家操心,可是我操碎了心,国家也没有给我一分钱的补贴,愤青还说我是汉奸、卖国贼、洋走狗,好心无好报。我跟愤青的命运真有点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