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元钺接到来自洛阳的急报,说是朝廷打算发兵二十万南下,以太子为元帅,乘胜追击,一举攻破南梁首都金陵。
“不可以!别说二十万了,就算是十万,以如今的国库也负担不起!一个淮阴想要拿下都如此艰难,别说隔着天堑的金陵,岂是说攻下就能攻下的!这等轻敌冒进简直……”
闻此消息,连一向稳重的李长生都不免叫起来,却见元钺依旧稳稳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神情凝重,手里捻着白玉笛,李长生方才觉得自己失态了,连忙端正了一下坐姿,望向元钺,等他开口。
一时间议事厅里空气像是凝结了一样,此时此刻在座的各位都是元钺亲自选出来的精英,仅有的三位严家子弟,也都绝非是纨绔的酒囊饭袋,一位曾经掌管过国库出纳,现在管着整个琅琊州的粮仓,一位曾经是户部侍郎,第三位则是大渝史上最年轻的工部员外郎,任职的时候才十三岁,是个天才。可惜上任一年不到,严家就倒了霉,他的身份更是严家旁系中的旁系,自然属于被牺牲的那批,先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关了大半年,在牢里被打得半死不活,后来又不明所以地被放了出去,然后直接被人弄来了琅琊州。
李长生跟在元钺身边比较久,打理严家的产业很在行,可要真讲到财政的事,还真不及严家那三位。
元钺似乎也在等着三位表亲说话,三位相互看了看,年纪最大的、曾任户部侍郎的严逸书放慢了语速说道:“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容臣等一日细细算来。”
次日晌午,霖王突然带着几个随从,急匆匆地闯进钺王府,他手里拿着宫中送来的急报,进了钺王府的议事厅,却发觉钺王的手下要员早已聚集在此,地中央是一张大纸,画得不是地图,而是密密麻麻写着一大串数字,李长生拿着毛笔趴在地上正往上添着什么。
元钺见霖王手里拿着八百里急报的竹筒便道:“看来四哥也接到消息了,正要过去请四哥过来。”
“你已经接到消息了?”上次领教过元钺的情报网之后,这次元霖也见怪不怪了,直接问:“怎么样?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元钺的神色并不轻松,发髻有些松散,面容也有几分憔悴,眼底一片青色,坐姿依旧端正,而且少有得有些紧绷感,盯着地上那张大纸。
“四哥以为,二十万兵马,加上我这里的人马,要如何攻打金陵?”
“先造船、练水兵,然后……”元霖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因为根本没有然后了。
他们是怎样靠着靠着仅仅四万兵马和八千玄甲军拿下南琅琊的,元霖心中很清楚。三万武僧乃是元钺的私兵,是不能上报朝廷的,在此之前的三年,元钺又花了多少力气做准备,如何出奇兵速攻下的三城,而当对方有了准备,剩下的两城攻坚战又是如何的惨烈,作为一个领军十余年的将军,他比谁都清楚。
以为想要凭借二十万人马就轻而易举地攻下那坚如磐石的石头城金陵?痴人说梦!
钺王府要员们在一旁劈劈啪啪拨着算盘,讲些让元霖似懂非懂的话,本就有些纷乱的心被那串小炮仗似的算盘珠子撞得更加烦躁。
他啪地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把一屋子人拍愣了,所有人不明所以地盯着突然发起火的霖王殿下,吓得大气不敢出。
“你们在搞什么!”
一嗓子吼得那位年纪尚小的严姓工部员外郎双手一抖,书册掉在掉在地上,要是元钺不在场,估计现在就要屁滚尿流地哭求霖王殿下饶命了。
这种时候还是老臣见的世面多,严逸书很淡定,躬身道:“霖王殿下息怒,殿下请看,这是近三年来的耕地面积,一共是一亿三千万亩,户籍数量,两百二十万户,每户三石,未结婚者减半,加上各州旱灾六次,涝灾三次,还有殿下您西征的花费二百六十万钱、粮六十万石头,武帝扩建驿路和广仁宫的花费……”
老先生念经似地吧啦吧、吧啦吧讲了一大堆,元霖右耳进左耳出,后来也就李长生补充的那些战备辎重什么的,他听清楚了一半。他从来只关心怎么打仗,需要多少东西,至于这些东西需要花多少钱、从哪里来,他从来没思考过。
元钺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李长生说完辎重粮草,工部那位姓严的孩子颤颤巍巍上前,结结巴巴开始说造船的事。
他名叫严玉琪,身材瘦小,长相清秀,嗓音像是女孩子那般偏细,加上这哆哆嗦嗦的怂样,元霖越看他越是气不顺,一双鹰目死死盯着那孩子目光愈发地犀利起来。
严玉琪越说越害怕,说到一半脑袋突然像是卡住了一般,站在议事厅中央,瑟瑟发抖,眼泪汪汪朝元钺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元钺微微颔着首,一双桃花目,始终盯着地上那张纸,全没了平日的温柔,他终于总结出一句让元霖能明白的话:“四哥,自发兵起,七个月内,必须拿下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