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新郎官死了,喜事变成了丧事,这个消息一出,立马成为了整个卞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在前堂擦桌,竖耳听旁人唠嗑。
“你说最近这都叫什么事啊,前几日一帮小叫花子闹说有人偷孩子,现在大喜事上又死了个人,咱们这是不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啊?”
“就是啊,何府这回可是要头疼上一阵咯,好好的喜事变成丧事,传出去谁还敢娶这何府二小姐了。”
“成大官人要娶妻妹,定是惹了前夫人不悦,才遭了报应。”
“谁说不是,想来这成家大娘子也是心眼小之人,自古两女共侍一夫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她已经死了,还霸着夫君不放,岂不是太不像话了吗。”
这明明无关何府两位小姐的事,可那些人一味偏向何府新郎,话是越说越难听,就在我快按捺不住出声时,店家娘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
“再过一刻,本店全场涨价,酒水饭菜通通涨两文,通通涨两文,正吃着喝着的各位可千万别错过了啊。”
本是热热闹闹的店里一下空荡荡,店家娘倒是淡定,叫刘四挨桌把钱收了,还让我帮着王婶收拾残局。
刘四边收钱边问店家娘:“对门都是降价,咱这是涨价,这不是给对门揽客吗?”
“那又如何?老娘高兴。”店家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拿起算盘开始拨上滑下,“王婶,那些没吃完的饭菜你分分,待会给西葫芦巷那边送过去。”
“好嘞,前些天听虎子说近来总有娃子不见了,寻思着是不是东西不够吃给饿死了?”王婶边打包边说道。
店家娘眉头一皱:“要不王婶,你把后院那袋吃剩的米也带过去吧,近来日头大,放久了也发霉。”
“晓得了。”王婶应声道。
我好奇发问:“西葫芦巷是什么地方?”
“你连西葫芦巷都不知道,真是吃惯了肉粥不知糠难嚼。”王婶嫌弃地撇了我一眼,麻利收拾东西往门外走去。
“店家娘……”
“别烦我,你若好奇跟去便是。”店家娘埋头打珠子,全然不理会我。
老张头从后厨出来,面色一惊,问了句今日店里为何如此冷清,见店家娘面色不好,便凑到我身边,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简要说了一嘴,老张头啊了啊几声,也不知听明白了没。
“就这?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老张头直起身,走到店家娘身边给她捏肩捶背。
刘四过来拍了我一掌:“你离家出走这几日,活都是我替你干完了,这月发钱你可得匀我几分。”
“要不这样,我把我的工钱全给你,你帮我把债还了,如何?”
我良心建议,可刘四却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我狼心狗肺,不识抬举。
赵能从外头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刘四问他去哪了?
他没回刘四,却瞟了我一眼,眼神戒备,像是抓到了我什么把柄似的。
“东西拿回来了?”店家娘问。
赵能嗯了声,将怀里的册子交给她。
店家娘拿过册子,脸色一喜,直夸赵能能干,满面春风地边抱着册子回屋边嚷着今日她心情好,晚上给大家好伙加菜。
刘四憋不住气又凑到赵能身边,问他给店家娘什么好东西,让她高兴成这样。
“你若好奇,便自去问店家娘。”赵能拉下刘四搭在他肩上的手,径直走去了后院。
刘四啐了他一口,说他装腔作势,见我还在场,便又补了一句一丘之貉。
这连坐罪来得突然,可想想他也曾帮过我的份上,也懒得与他计较了。
趁着午后客栈无人,我想偷摸地爬墙去何府看看,不想被赵能逮个正着。
我捂着他的嘴让他别声张,否则就灭他口,他将我手挡开,让我从他身上滚下来。
我狼狈站起身:“你来这作甚?”
赵能拍拍衣服:“正好经过,不巧看到你要偷跑。”
“你胡说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在这看日……”
我话还没说完,赵能一提留将我拎上了屋顶,吓得我一把抱住他瑟瑟发抖,而他也没半点怜香惜玉之意地将我拉开,保持一臂的距离。
我颤颤巍巍坐在屋檐上,问他将我提溜上来所谓何事?
而他却反问我前些日子去了哪?
“我哪都没去,店家娘天天给我这么多活我……”我虽没做什么坏事,但被赵能怎么看着,心里不免虚了。
赵能没追问,他从怀里掏出一壶子递给我:“即使如此,想来这东西你该是不认识的。”
我定睛一看,吓得差点滚下屋顶,那壶子正是我那日用来装淼淼元身的,为何它会在赵能手上?
“这壶子底有店家娘印上标志,只有店里人才有,我今日去收账巧遇何府下人丢旧物,这壶就在其中,你如何解释?”赵能眼神锐利,看得我背脊一凉。
“兴许,兴许是……是店里的人不小心……”
“店里的人?那你说说可能是谁?”
“我……”我心虚地撇开眼,弱弱地问一句,“你……你没打开吧?”
“如此说来,里面可有……”赵能作势要打开
“没什么,什么都没有”我将壶子抢了过来,往身后捂了捂。
赵能定睛看我,半会才道:“颂苒,你嘴里可没句真话。”说完,他纵身一跃下了屋顶,留我一人在上头。
我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将我接下去,结果赵能不仅无视我,还转身离开了。
这凡人可真够有疾的!将我弄上屋顶自己却走了,是逗我玩还是存心看我出糗啊!
我探头看离地高度,有心想跳却又怕失足摔死,只好顶着日头呆坐在屋顶上,等着有人经过再求救。
可我等了许久,横竖等不来一人,直到我快睡着了,才听到墙外传来了黎拓的声音。
“这都出命案了,你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看风景,心真大!”
黎拓怪里怪气的语调让我想跳下来一腚坐死他,但秉承凡事要以和为贵,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处事之道,我好言好语将他招来,让想法子救我下去。
黎拓一脸嫌弃,张开双手让我跳下来。
“不行,我恐高。”我断然拒绝,即便我身居高高在上的天界,但入了凡,自然是要惜命如金。
黎拓手臂一收:“那你继续呆着。”
“等等!”见黎拓要走,我想都没想就往他跳了下去,如愿的一腚坐到了他身上。
黎拓疼得哀嘁乱叫,直嚷我是故意的。
“我下都下来了……你到这是来找我的吗?”我问黎拓。
“那晚与你一道去何府的那人出事了。”黎拓说完,将我带去了他家。
刚推门进去就看到小葵正给躺在床上的人摇着扇,见我们来,她便搁下扇子指了指那人摇手。
“我昨晚在河里捡到他的,人还活着就没醒。”黎拓边摸小葵的头边看向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黑衣人。
我走过去,终于看清黑衣人面纱下的脸,这是一位白净俊俏,眉眼间带着书卷气的少年。
“喂你口水擦擦,怪恶心的。”黎拓语气嫌恶地撇了我一眼,“若是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是被人吸走意识了。”
我边擦擦嘴边问:“你是怀疑淼淼伤了他?”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他身上没半点伤,但就是昏迷不醒,我不知他是什么身份,也不敢贸然请大夫,想着你或许知道些什么,便将你找来了。”
“你查过他的魄了吗?”我问黎拓,只见他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怎么查?我虽是妖,但查魄这法术我不会啊。”黎拓捂着小葵的耳朵低声回我。
怎么回事……现在的妖怎么连最简单的查魄都不会,即便不为非作歹,好歹也要提高一下个人业务水平嘛!
“算了,指望不上你了……”我泄气地坐到一旁,脑海突然一闪,“你将你那鳞片拿来。”
“作甚?”黎拓一脸警惕,即便如此,他还是将鳞片交给了我。
我将鳞片放在黑衣人眉间,不一会儿,鳞片果真起了变化,闪出白亮的光。
黎拓瞠目结舌,似乎不晓得这鳞片还能有这样的作用,他一把揪住我的手,问我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我腾出另一只手将鳞片还给黎拓,“他的魄还在,证明淼淼没有对他动手,只是你捡到他时就他一人吗?没看到淼淼?”
“没有。”黎拓松开我,“就只有他。”
我脑子比月老的红线还绕人,眼下疑问太多,趁着眼下何府大乱该去探个究竟了。
“你是不是要去何府?我陪你去?”
黎拓话一落地,小葵拉了拉他的袖子,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不用了,那留下照顾他们俩吧,哦!对了黎拓,这里的县衙管得了何府的事吗?”我诚心诚意地发问,
黎拓挠挠头,一脸茫然,像是触碰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行吧,看来这事还得问实打实的凡人。
离开黎拓家,我去了何府,此时的何府大门紧闭,路过的人都在对着它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阵风起,将门上偌大的喜字吹走了一半,看起来格外冷清。
我摇了摇银镯,希望它能像先前那般将我甩进府去,可眼下这镯子安静得很,仍我怎么甩它都没反应。
正当我一筹莫展时,见一小丫头从侧门探出个脑袋,左顾右盼的,也不知在等谁。
“哎。”我出声喊她,她见鬼似的瞪着眼看我,啪的一声一下把门关上。
“我认得你,你是不是何府二小姐的侍女?我是她朋友呀,上回我们见过的。”我边敲门边说道。
那门缓缓打开,小丫头露出单只眼打量我。
“你家二小姐可还好?我听闻她的事很是担心,故来此看看。”
小丫头侧开身给我让了一门:“你先进来吧。”
“多谢姑娘。”我急急往里面挤,人刚进来,那丫头又啪的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让你进来是因为我们家小姐,姑娘别会错意了,毕竟我们何府也是有头有脸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小丫头边走边说,拿乔的本事倒是比她家小姐还像个正经小姐,她将我带去何书婷的闺房,此时的何书婷与我想得不同,不仅没哭没闹,还对着镜子卸头冠。
小丫头急忙忙上前阻她:“小姐这头冠不能卸啊!若是老爷夫人知道了……”
“人都死了,还戴着这玩意儿作甚?”何书婷一反常态的胆小怕事,将头冠重重扣在桌上,见我来,笑脸盈盈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啊?”我愣了愣,想不通她此话何意。
何书婷素手轻挥,对小丫头说:“你先退下吧。”
“是。”小丫头快速朝我看了眼,才低眸退下。
何书婷边捋着头发边坐到一旁:“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我确实是有很多话想问她,可不知为何看到她一脸不悲反而喜的样子,竟有些毛骨悚然。
“有什么话你就问吧,但在此之前你先回答我。”何书婷倒了杯茶递到我面前,“你昨晚来何府,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我吓得手一抖,疑惑她是怎么知道我昨晚来何府的?莫不是我们行踪暴露了?
何书婷慢条斯理地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不怒反笑:“莫慌,好歹你也是有七百年仙龄的人了,遇上这点小事还慌慌张张的,可真丢天界的脸呢。”
此话一出,我惊得跳了起来:“你不是何书婷!你是谁?”
只见眼前这个【何书婷】将发往后一甩,笑容诡异:“怎么,昨晚见过,现在倒认不出我了。”
我脑海里快速闪过昨晚发生过的一幕幕,画面定格且放大,不由失声大喊:“你是那晚的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