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喜服的【何书婷】鬼魅一笑,袖子一挥,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矮小老头。
他手执一根顶着石珠的藤杖,皱巴巴的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小老让仙娥受惊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你是何人?为何要在此装神弄鬼?”
“小老乃是石仙,特来此帮仙娥忙的。”
石仙?我细细打量眼前之人,想起他先前之举,怎么看都觉得可疑。
“仙娥若是不信,那请看看这个。”说着,石仙手一翻,一只透明小水母在他手心上瘫成一团,伸手到我跟前,“这位可是仙娥的小友?”
“淼淼?!”我小心翼翼地双手捧过淼淼,可她软趴趴的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你将她怎么了?”
“仙娥此话可就冤枉小老了,是你这小友不自量力,非要鸡蛋碰石头,若不是我出手,怕是她这三百多年的道行也废了,如今只是打回原形,休养时日还是能恢复的。”石仙摸着胡子自顾自地坐下来,“虽不知仙娥下凡所到此地是为了何事,但相逢即是有缘,我几次三番帮你,仙娥可懂得礼尚往来呀。”
我就知道这家伙不怀好意,可眼下他法力在我之上,我不能与他硬刚,只能智取,于是便问他想让我帮什么忙。
石仙微微一笑:“很简单,我要入天界仙籍,仙娥可否能帮我?”
“我?帮你入天界仙籍?”我大吃一惊,不确定地指着自己再次和他确认。
“正是。”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在天界的处境啊?我一个末等仙班的,帮你入仙籍?这不等于倒数第一让倒数第二教他学习嘛!这事你找错人了!”由精修成地仙本已是上限之事,如今他还想入天界,虽也不是不行,但我人微言轻,不见得能帮得上忙,可石仙坚持,认为我有这个能力。
“仙娥莫要妄自菲薄,好歹我也活了上万年,这点眼力价我还是有的,你若帮我,我能助你一臂之力,你若不帮……”石仙说罢,将藤杖一指,数万条藤从石珠碰壁而出缠在我身上,并不停地向内紧缩,“我就只好取而代之。”
我被藤蔓绞得窒息:“有,有话……好……好商量……”
“仙娥不愿之事,我勉强无意。”石仙又挥了那藤杖,将我紧紧实实地围了起来。
我本以为此劫难逃,不像银镯一阵狂响,先是劈开万千藤条,而后带着我的手朝石仙的脖子伸去。
不想石仙反应快,见我来势汹汹,立马施法对付我,银镯不甘示弱,带着我左躲右闪还快速冲到了他的面前,石仙不敌用藤杖抵住我,可还是被我推着往后移了多步,最后抵在石壁上。
石仙腾出右手又想用法力定我,银镯快一步将我手一抬,掐着石仙离地数尺。
“放,放开我……”石仙踢脚挣扎。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劝你也别挣扎了,你就老实说说这里都发生过什么事,兴许还能留条命,不然你这万年修为要是被废了,那得多可惜啊,你说是不是。”我好言相劝,石仙求生也就答应了。
我拍拍银镯让它松手,没想到它也挺合作的,一下就把石仙松了下来,摔得他吱哇乱叫。
石仙爬起身,边拍尘土边说小看了我。我虽自鸣得意,但也不敢让他知那是银镯的功劳。
“你变成何家二小姐的模样在此等我是为何?真正的何家二小姐又在哪?还有你可知地窖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淹死的成大官人又是怎么回事?”
石仙手掌朝下拍拍:“仙娥莫急,我即答应你便是说话算话的。此事说来话长……”
“那你长话短说。”我见他说得不紧不慢,听得难免焦急。
“这事还真短不了。”石仙给自己倒了杯茶,“话说这成大官人要娶何二小姐,无疑就是贪人家家产,想当个吃绝户,他若死了那也是何家的福气,再者说来,这成大官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仙娥不是好奇地窖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吗?那都是成大官人派人抓来的,至于做何用我就不知了,我虽是个地仙,但也有我管不了的事嘛。”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成大官人为何淹死,他抓那些孩子究竟为何咯?”
“正是。”
听石仙说了一车的话,到头却又像是什么都没说,现在的地仙话术都这么高的吗。
“别废话,先把何二小姐交出来。”
“是是是。”说着,石仙袖子一挥,何书婷身着一身喜服,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
我过去拍醒何书婷,她见来人是我大吃一惊,问我为何在此?
“你可知成大官人淹死之事?”我问她。
何书婷一脸迷茫地摇摇头:“我本在梳妆,突然就晕了过去……是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简要与何书婷说了情况,只见她神情复杂,若有所思。听闻凡人女子若是遇上这样的事总免不了要被指指点点,轻者避人于世,重者怕是要自寻短见。
“你也别太伤心,凡事要往好了想,这事吧……”
“他尸首在何处?”何书婷问道。
我看石仙,石仙看我,默了半会,石仙才开口道:“该是在你们那衙门里。”
何书婷爬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要往门外跑。
“你去哪?”我追上去拉住她,她却一把甩开我。
“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插手。”何书婷不顾我和石仙还留在她房里,提着裙子就匆匆跑了出去。
我问石仙,现在的凡人都是这样好心当驴肝肺的么?
石仙嗤之以鼻,认为我少见多怪了。
我让石仙助我救出那些被关在地窖里的孩子们,石仙断然拒绝,让我送死别拉上他。
“此话何意?”
“就这意,还有,你那小友再不救可是要死咯。”石仙一甩袖子,将藤杖往地下一跺,化成青烟飘走了。
正当我在为先安置淼淼还是先救孩子为难时,银镯替我作出了选择,嗖的一下将我扔出了何府。
我吃痛地从地上爬起,羞恼于银镯的蛮不讲理,又碍于现在还得仰仗它,只能忍气吞声,先回客栈再另做打算。
我向老张头请教他们这的县衙可有权限搜查何府,老张头一听,连菜都不炒了,拉着我就问是不是我又犯了什么事?
“不是我。”
“那你瞎说八道什么呢,害我担心。”老张头继续捡起铲子炒菜,“再说何大人的官可比县太爷的官大多了,给县太爷两脑子他也不敢干这事,我知你心疼何家二小姐的遭遇,但这浑水说什么你也别淌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我就问问。”我摸摸鼻子,继续低头擦碗。
店家娘提着篮子走进来:“待会你陪王婶去趟西葫芦巷。”
“为啥?”
“让你去就去,那这么多废话。”店家娘又拧了我一耳朵。
老张头挡了挡:“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别拿孩子撒气。”
店家娘白了我们俩一眼,仍在碎碎叨叨,可我一句都没听见去,满脑子想着都是怎么把何府里的孩子捞出来。
“所以说那些孩子又都回去了?”
“可不是嘛,你说奇不奇怪。”
听到老张头和店家娘讨论孩子,我回过神问他们什么孩子?
“就是西葫芦巷的那些孩子啊,前些日子丢了一个又一个的,没想到都回来了,不过吧……”店家娘面露难色,“这些孩子回来后都挺怪的,我听王婶说她昨日去西葫芦巷,那些孩子不像往日那样跑来找她拿食,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她,把她看得毛骨悚然的,你们说那些孩子是不是被人下蛊夺舍了?”
“别胡说八道的,什么下蛊什么夺舍,我看是王婶自个瞎编的。”老张头应声道。
店家娘若有所思:“话也不说这么说……这事我总觉得不对劲。”
“哪不对劲?”我追问。
“说不上来。”店家娘摇摇头,插起腰拧我耳朵,“你话怎么这么多啊,活都做完了吗?还敢在这给我偷懒!”
这妇人的脸怎么说变就变啊!前一刻还好好的,这一刻对我又是拧又是骂,真是阴晴不定的狠啊。
我干完活便去后院看淼淼,可她依然没任何动静地沉在缸底,像是死了一样。
“你搁着看什么呢?学猴捞月呢?”我正看得入神,一张熟悉的脸冷不丁地倒影在水面上,王婶正拧着眉头看着我。
“王婶我活都干完了……”我怕王婶又来找我麻烦,主动交代,只见她从篮子里掏出匹布递给我,“喏,店家娘让我给你带的,说你衣服穿来穿去也就这么两件,好歹是个姑娘家,还是要打扮打扮的。”
我拿着布,承下店家娘的好意,却见王婶一直在看我。
“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我摸摸自己的脸问道。
王婶嘴一抿,什么也没说就要走了。
我不知她这又怎么了,忙拉着她说明日想与她一起去西葫芦巷。
王婶迟疑地看着我:“你去哪作甚?”
“好奇。”
“有何可好奇的?嫌自己待在这委屈了?”王婶拉开我的手,“真不知店家娘为何要对你这小白眼狼如此好……罢了,你若想去就去吧。”
次日,王婶如约带我来西葫芦巷,我原以为西葫芦巷再怎么差也不过尔尔,却不想它居然还能突破我的想象。
那是一条极其萧条脏乱的箱子,破旧简陋的半拉子房屋,一群衣不裹体的娃娃们脸上脏兮兮的,见有人来,各个像秃鹰猎物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眼神让我不寒而栗,有种随时可能要被啃食一般。
“虎子,虎子。”王婶倒是镇定自若,扯着嗓门大喊,不一会儿不远处屋里走出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郎,一见是王婶来就笑了。
“婶子好,昨日托店家娘和您的福,大家伙都吃上白面饭了。”
那个叫虎子的人边说边将我们往里引,见我陌生便问王婶:“这位姐姐是……”
“她是我们客栈新来的伙计,今天东西多,拉着她一块帮忙。”
“有劳姐姐了。”虎子朝我客气点头,转头让打量我们的娃娃们都散了。
我左看右瞧,不免好奇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娃娃,虎子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自顾自地说道:“姐姐头次来怕是不知,我们这的不是闹灾荒死了双亲的,便是走散找不着家的,大家索性在一起做个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些娃可还好?”王婶问。
“说不上,就是没以前爱笑了。”那个叫虎子的摇摇头。
“兴许他们是遇到什么事了,所以……”
“姐姐此话何意?”
虎子是个聪明娃,我话只说半头,他便闻出了味,追问我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就在我们谈话之际,有个急切切地声音从门外喊来。
“虎子哥,阿香死了!阿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