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的感觉真的不错,我已经记不清楚多久没有这么舒适的睡过一觉了,可阳光刚刚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房里时,我就被一阵低低的声源夹杂着哭泣声给吵醒了,伸手先按了按太阳穴,令有点混沌的大脑清明几分,我翻身坐起,目光颇有些迟钝的转向紧闭的房门。
米白色的房门虽然关着,可那微弱的声源还是透过门缝飘了进来,断断续续,但并不妨碍我的理解能力。
是紫苏在向萧云香哭诉今早去长房领取本月月例时被刁难了,甚至还被侮辱谩骂,最后无功而返。
我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在这样的大家庭里,没有月例等于是断了我们娘俩的活路,因为我们不可能还有别的收入。
“紫苏,算了,昨日子夏将大姐得罪的厉害,恐怕那边一时半刻不会消气,这个月的月例给不给也没什么要紧,我房里还有些金银首饰你偷偷拿出去当掉,总不至于让我们饿死是不是?”萧云香温柔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令我不自觉的蹙了蹙眉。
虽然我有些不能理解她为何一忍再忍,毕竟她也是慕容家的姨太太,还是比较受宠的那种,她其实大可不必如此退让,不是吗?
但我转念想想,这个时代的女人可不都是被封建社会的余毒思想蒙蔽了意识,从骨子里就没有生过反抗或者自强自息的念头,我又怎能强求她们去反抗社会,反抗她赖以生存的丈夫和这个变态的家族呢。
我叹了口气,没有冲出去劝说她们的打算,而是直接漱洗换装,然后独自朝主楼走去。
虽然我并不知道负责发放各房月例的人是谁,但料想同徐秀仪身边的几个人脱不了关系,便直接走进主楼的客厅,放眼望去,徐秀仪并不在,除了两个负责打扫的粗使丫头外,还有个穿着得体的婆子正在指挥,我认得她姓李,是徐秀仪的陪嫁丫头,在这个家的身份地位举足轻重,很得主母的倚重,心中便闪过一道难以压抑的厌恶。
我稍微仰头看了看位于客厅南面的旋转楼梯,想了想还是走过去问道,“请问大妈在楼上吗?”
闻言,李婆子和两个打扫的丫头同时朝我看过来,大约是察觉到我身上隐藏的戾气,那两个丫头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收回目光,继续假装专注的在做事,实则竖起耳朵,神情掩饰不住想要偷听八卦的兴奋与好奇。
李婆子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审度。
不愧是跟着当家主母数十年的老人,她的眼神倒有几分犀利,挺直的腰板也透出几分剑拔弩张的气势。
我无惧的回视着她,目光平静,神情无波,令她难以分辨我的来意。
半晌,李婆子才走上前来,十分敷衍的朝我福了个礼回答,“回七小姐的话,太太大清早就去灵光寺烧香祈福,为司令和全家人求平安去了,你若没有什么急事的话,明日再来请安也是一样的,太太向来宽容,定不会计较。”
请安?这个借口用的真好。我一时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拨开额前垂落的长发问,“是吗?大妈可真是虔诚,我们慕容家的每个人都该好好孝敬她才对得起她这样的爱护。只不过,我今日来却不是为请安,而是想问一问,慕容家的规矩何时改了?不是每月初一向各房发放当月例钱的吗?”
李婆子一愣,神色明显有些不善的问,“七小姐此话何意?月例的确是每月初一发放,有什么问题吗?”
“那为何我们九房这个月没有领到月例?”我上前一步,音量逐渐低沉,声音也充满压迫。
李婆子的身形竟然颇有些魁梧,比我高了整整半个头,她居高临下的瞧着我,眼神充满了冷意,“是吗?你们没有领到月例吗?哦,我倒是忘记了,将军的前线战事正在吃紧,需要挪用大量的银钱物资,太太说了,无论怎样都不能拖将军的后腿,所以由我们主房带头,从本月开始全部缩减用度。既然经缩紧,帐房难免需要重新计算各房的费用开支,这一时半刻当然算不出来,所以七小姐不必急躁,回去耐心等着便是。”
我见她自以为用这番话就能将我打发,转身要走时,立刻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她被我这一拽踉跄了几下,险些就滑倒在地,顿时色变的转身问我,“七小姐这是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拿回我应得的那部分,”我并没有松手,而是将身躯微微前倾,凑近她耳畔冷冷的开口,“不要以为你用那番话就可以搪塞我,我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若真的不怕我将事情闹大,我相信这间屋子里还是有人能够收拾你的。”
“你……!”李婆子的脸色刹那变成了锅底灰色,而我眯了眯眼睛,并故意抬头看了看客厅的洁白天花板。
李婆子近乎本能的跟着我抬头看去,也不知脑子里想到什么,瞳孔蓦然一缩,脸色也成青灰转为灰白。
半晌,她愤然的咬了咬牙,用力甩开我的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既然七小姐急等用钱,那就去帐房取吧,就说是我同意的便好,出了问题都由我去向太太请罪。”
“那就多谢了。”我得意的笑了笑,转身离开这栋我半点也不想多待的地方。
当我将本月的例银如数交给萧云香时,她简直瞠目结舌,如遭雷劈。
好半晌她才颤抖着手指将一串银元搁在梳妆台上,忧心忡忡的问,“子夏,你……你是不是又得罪大姐了?”
“没有,太太并不在家。”我诚实的回答。
“可是你……,”
“妈,你放心,从今天开始,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我们母女了!”我说完这句话就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