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文菲回归学校,才发现自己再也无心学习。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自己,所有的人都在指指点点。
彭鹤安慰她:“没有的事,没有任何人说你什么,你该把心放在课本上。”
文菲也想,可她控制不住,她不知道妈妈会怎样。
爸爸每天还是来叫她去学校,可她感觉自己再也没有斗志了。
下晚自习的时候,彭鹤跟她一起回家,有时候,看她闷闷不乐的,他们会去广场的草地上坐一下,回家的时候彭鹤带着她跟在洒水车后面,看着来不急躲避的人被洒了一身的水,他们乐得哈哈大笑,彭鹤只能尽力让她的生活有点小小的快乐。
文菲的内心是焦躁的,日子在不安中流逝而过。
妈妈被羁押了几个月了,文菲也将要高考。
一天,爸爸说:“妈妈的案子明天开庭,你去旁听还是在学校呢?”
“我去法院旁听。”文菲想能见到妈妈就好。
那天的天气很好,来到法院,文菲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伯伯伯妈,儿时的邻居王妈,妈妈以前的同事,还有一些是爸爸单位的人,法院大厅坐满了人,进门的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亲人们轻轻地跟文菲点头打个招呼,文菲泪止不住要掉下来。人群中不知谁喊着:“快让开,快点,警车来了。”
文菲挤到前面,离警车最近的地方,她看到妈妈坐在警车里,车的两边是铁栏杆,一直到现在,每当看到铁栏杆,文菲都会想起那天的场景。
妈妈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有女警在旁边,手铐像一道刺眼的光,在文菲的眼前一闪一闪的。
“妈妈,妈妈........”文菲沿着警察的脚步想追上去,却被人群挡住了路,只有妈妈依依不舍的回头的眼神,刻入了文菲的脑海中。
警车下来的犯人们在警察的护送下从另一张门进入法院的审判席上,文菲在旁听席选了一个靠前的坐位坐下。
“这可是解放以来本省最大的案子了。”听着旁人的窃窃私语,文菲再也忍受不住,还没等开庭就飞快地跑出了法庭外。
文菲无助地哭着,她不忍直视带着手铐的妈妈,她在法庭外徘徊了许久,没等散庭就独自回到家里。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传遍全身,文菲的感觉是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她更不愿意面对法庭上的妈妈。
爸爸把奶奶从大伯伯家接回来,让她跟文菲同住,估计也是想到妈妈的案子就要开庭了,会对文菲的心理有影响。
奶奶不识字,却是个出口成章的才女。她们那个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奶奶在家排行老大,她每天要送弟弟去私塾读书,弟弟在教室里面学,她就在外面旁听,所以奶奶总能说出些经典的名句,增广贤文她也倒背如流。
文菲进家门的那一刻,奶奶没吱声,她的心跟文菲一样的难受,她更怕自己的问话会触动文菲敏感的神经。
文菲走到房间,把自己反锁在屋里,匍匐在床上,小声地哭泣着,哭着,哭着,直到朦朦胧胧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你还睡一下吧,今天休庭了,明天接着庭审。”爸爸对文菲说。
文菲没做声,她怕自己忍不住哭泣会勾起爸爸和奶奶不好的情绪,她转身又进了自己的房间。
冷静下来,文菲走到爸爸身边:“你帮妈妈请了律师吧?”
“请了,即使没请律师也会有委派律师的。”
“庭审还有几天呢?”
“应该还有两天,庭审过后妈妈就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妈妈可以回家,是文菲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
“应该可以的。”爸爸爸也不能肯定。
果然不出爸爸所料,历经三天的审讯,妈妈的案子当场宣判,妈妈犯渎职罪,判两年徒刑,缓期一年执行。
缓刑,意味着妈妈可以回家了,妈妈要回家那天,外婆,舅舅都到了文菲家中,外婆在家门口准备了一个火盆,里面烧着炭火,妈妈回来进屋之前要跨火盆而过,美其名约“去掉晦气”。
妈妈是坐厂里的车回家的,开车的是曾经找文菲要钱的肖叔叔,他又恢复了以前在爸爸妈妈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
跨过火盆的妈妈和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她的皮肤因不见阳光而变得白皙细腻,她在看守所与世隔绝的日子,让她不知道文菲是否经历了高考,“小菲还没考大学吧?”
妈妈的问话,让文菲回过神来,原来她没有多少时间,就要高考了。
“还有一个月呢。”文菲回答妈妈。
“是的洛,小菲还没考试的,那里面的警官说她会考不上,我才不相信呢,我的女儿我最清楚了。”妈妈向来相信文菲的实力。
文菲无言以对,肖叔叔却在这不适事宜的时候开了口:“那是当然的,小菲肯定可以超过哥哥姐姐的。刘总,没事我先走了。”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文菲说了这番话。
“吃了饭再回去?正好看看厂子里还有多少钱,该分给大家的就分一下,我也想休息了,不想做了。”妈妈挽留肖叔叔。
“不了,我今天家里面还有事,我就先回去,改天再来拜访您。”肖叔叔匆匆忙忙离开。
“滚。”文菲心中暗自说道。
“这小肖,人还不错,晓得去接我。”妈妈的话引起文菲一阵冷笑。
“是不错呢,妈妈,他可说了你欠他不少钱呀。”文菲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
“那不可能,他还欠着我们一大笔钱,借款都过了好几个月了,我没催过他。”妈妈说道。
妈妈从抽屉里拿出了肖叔叔写的借条,原来是他从妈妈这里借了钱,还有几张投资人的条子,文菲看了哈哈大笑。“李××,头××××元。”“王××,头××元。”“妈妈,他们的头只值这么点钱?”
妈妈没什么文化,把“投”字写成了“头”,文菲和爸爸笑了大半天,文菲学着爸爸的口气:“读点书洛。”
妈妈等他们笑完了,就开始给爸爸布置任务了:“你把钱取出来,退给投资方吧。”
爸爸算了一下,该退还给别人的钱还够,家里也有些外债可以收回来。文菲要妈妈首先处理肖叔叔的欠款。
妈妈在家的这段时间,文菲感到安心和快乐,妈妈只想等文菲考完试,她就会自己去休养一段时间。
当文菲说起肖叔叔曾经来恐吓过她的时候,妈妈很气愤,她决定第一时间追回肖叔叔所欠的债务。
哥哥在外读书,也订了家乡的报纸,从报道知道了妈妈的事情,他执意要提前回家,来回打了几次电话,爸爸要他等放假再回,妈妈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回来也无济于事。
姐姐已经大学毕业了,回家的时间比原来要早,就等着分配,妈妈已经是判决了的,姐姐回来家里增添了热闹的气氛,正好文菲要高考,文菲暗暗地给自己打气:“加油!”
高考前最后冲刺的日子,文菲没有了方向感,家人都在一起,她再也不孤单,她却找不回读书的状态。
妈妈经历了几个月不见天日的生活,也在慢慢地改变。
文菲想偷懒的时候,妈妈就催她起床,“没事做的人最心慌。我在看守所的两个月,做得最多的事是求狱警给我事做,你不知道一个人呆在一间屋里面,那狭小的空间里,不能出去,不能跟人交流的痛苦。外面再苦再累,有阳光,有自由,有人气。”
文菲每天呼吸到的是新鲜空气,她不理解妈妈的感受,犹如高考前没有谁能走进自己的内心。
高考临近,爸爸妈妈能为文菲做的就是给她提供好的生活环境和吃穿用度。
妈妈拿着欠条把肖叔叔借的钱要回来了,他还不起那么多,妈妈要他再重新写了一张欠条:“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妈妈对文菲说。
文菲重新沐浴在爱的海洋中,她却找不回以前自信的考前状态了,她很焦躁,随着高考一天天的临近,她感觉理想离自己越来越远。
姐姐分到中学当老师,妈妈想等文菲考完试就离开家,对她来说,这里也是个伤心地。
每天在学校里,文菲没了学习的欲望,她不知道怎么调节这种状态。
妈妈想看到她的成绩,“我家闺女是最棒的。”这是妈妈常挂在嘴边的话,文菲怕自己会辜负了家人的期望。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地理老师,第一届带毕业班,总希望带出点成绩来,所以班里的学习抓得很紧。
文菲久未上课,她对文菲的处理已经是网开一面,当文菲思想上再想回归学校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力不从心。
文菲没想过自己会考不取大学,但她知道自己离梦想的中山大学已经越来越远。
爸爸妈妈对文菲越好,她就越感到焦虑和烦恼。
妈妈的心情相对稳定的时候,爸爸建议她还是读书充实一下自己。“爸爸说得对呢,要不你怎么会犯‘投’,‘头’不分的错误呢。”文菲帮着爸爸一起劝妈妈。
“我现在出事了,赚不到钱了,你们都嫌弃我了。”妈妈很愤怒。
家人再也没有说话,在沉默中,谁能体会到妈妈的痛苦呢?她从一个乡里妹子走到现在,养大了文菲三秭妹,所有脏活累活自己抢着干,做起事来一个女人顶两个男人用。
记得在木材厂的时候,文菲和爸爸给妈妈送饭,叫她休息一下,当爸爸想顶替她把木头抬到火车上,木头上了爸爸的肩,爸爸却走不动了,“这哪是你干的活。”妈妈把饭盒放下,让爸爸靠一边,“嘿哟,嘿哟……”跟着师傅们把木头装上了车,然后轻轻地挥一下手,对着文菲和爸爸说:“快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做呢。”
儿时的记忆让文菲对妈妈多了几分敬畏,所以她一直以来怕妈妈不怕爸爸,爸爸在文菲心目中只是一介书生,他不足以强悍到能用拳头解决问题。
慢慢长大后,文菲有些理解妈妈了,他们一家人经常是取笑妈妈没文化,但就是这个没文化的妈妈支撑着家,家庭的贫穷让她过早地融入社会,小学毕业她就担当起养家的责任,跌跌撞撞到今天,谁有资格对她的生活评头论足呢,更加没有权利去决定她选择的方向。
爸爸妈妈的爱是深沉而简单的,爸爸从来是以书为重,对家庭的管理没有妈妈那样面面俱到,但他对文菲和哥哥姐姐的影响是一生的,他让他们在爱和知识的海洋中长大。对于父辈,任何人没有评判他们的理由。
前行的道路,清晰呈现在眼前,只是自己的努力程度决定着自己的人生,文菲知道,选择在自己,父母已经给了她幸福的童年和足够的爱,她只能不停地努力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