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燕哪里用得着休息,睡不着的时候,自然是要找人来解闷,就让身边侍奉的人召集唐家的高手,她最想的就是展示自己的实力。如今她依然主练尚心千剑,用起来更加行云流水,举剑相击,如寒风刺骨,横刀格挡是一堵铜墙铁壁,灵活时像腕里飞针,浩荡时如深海鱼群。那毕竟是人间修法的高手,就算一起上,也不过占个经验多的优势,月燕虽鲜有正儿八经的对决,但这娴熟的招式就算以一敌十,也不落下风,不多时便把他们打得筋疲力尽。此时已近黄昏,原本打算这就去找爷爷,召集长老,坐上唐家的大位,还亏身边侍卫提醒,凡间人晚上要休息,这才作罢,飞出院墙,在随云州内游玩。
随云州内即使是晚上,还是很有看头,月光明亮,从云端望去,家家户户皆虚掩着门,睡意正酣,红砖青瓦的房子一座接一座,造的四四方方有棱有角,即便到了远处的荒野间,偶尔几家农户,也是阔大的院子,院墙也是砖石堆砌,哪还有那些土墙草房?再想想山上吕长老的三间大草庐,不愧是千年的老古董。飞到一处果园,此时已近金秋时节,满山载种的苹果树清香异常,月燕竟流了五六年不曾流过的口水,选了一颗大果子,轻轻摘下来换了一块玉佩挂上去,溜到山脚下那洼清泉里,抱着一只苹果,品了一夜。
眼看着天空从黑变蓝,直到东方露白,月燕这才纵身驾云回唐家。过了辰时,挑个唐问风和众长老比较齐的时候,月燕换一身简便的华服,徐徐进去。堂里的长老看到这些,算是明白了不少,见那月燕外头披一件梅纹的大裳,里边却是束腕束腰束腿,昨日的绣花鞋也换成高筒的靴子,近前来看,金银玉饰一件没有,头发用绳子箍在脑后,这是一级女弟子在家族内比试的规矩。
月燕见了爷爷,抱拳行礼道:“唐姓月燕,拜见唐家问风主事。”
唐问风见自己孙女这番,轻轻笑道:“丫头,你长大了,我也没几年命数,是该教给你了。来吧。”唐问风放下手边文案,端端正正走过去,边走边念:“上启天尊,成化祖师,申望祖师,唐家第三十三代主事唐问风一叩首——,今有唐门一女月燕,习得浮黎无上仙法,当得主位,吾与其辩斗,望胜,唐门将能担随云,领八州一方,谢浮黎恩典!丫头,你要拿出自己的实力,想要担更大的责任,你要配得上它!”
里堂里在的八名长老齐齐跑出来俟立墙边,面色忧郁。唐问风却镇定自若,褪去两件外衣,请来一柄方天画戟,大喝一声,挥舞出去,一身壮骨未老,虎虎生风!月燕大觉畅快,举起三尺银灵剑,上前交锋,几招几式全是些武学功法。毕竟唐门主教,问风可不只是会武功,要教给半州法术,自己法力也不弱,仗着方天画戟,和月燕飞出去,到一处旷野中,几番聚力,打出寒冰裂球,被月燕轻松躲过,撞到山头上,炸的声声巨响!月燕也用出千剑,大开大合,云里出雾里去,两人缠斗十几回合,上天入地,到处都是打过的痕迹。月燕毕竟凭着三十六法的高深仙术,身体也不困不乏,几番手下留情,终于将唐问风打下去,那跟来的几名长老忙飞过去接住,待唐问风站稳,将那兵器立在一旁,月燕这才从空中落下,算是法力上做了这唐门的老大。
唐问风喘口气说:“丫头,修为不错,从今天起,你就是唐家主事,慢慢来,也要多操些心。”
月燕很开心,跪下拜过唐问风:“谢谢爷爷,月燕定不辱使命!”
申仲从罗松楼回来已过数日,他将自己血肉割下来,装了一小盘,配以药剂,做成汤水,试在韦霜华的血液上,温凉不火,全没有之前那种剧烈的药抗反应。申仲知道,这次他成功了。
他把药装成两份,一份自己马上喝了,顿时觉得身心舒畅,仿佛一阵夏风吹进每一个骨头缝里,不自觉竟飘了起来,睁开眼,找块镜子照见,里边的那个人,一副三十多岁老男人的皮囊年轻了不少,皱黄的皮面,变得白嫩起来,原来的苍松指变成青葱指,发老的绛红唇变得粉白。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申仲像是打开了一道门,一道通往上古的门,一个在金阙之前的世界,没有浮黎,没有八州,天上地下,天上地下!
另一份带去了三源峰,申仲让吕寻元去别的山头等着,寻元也没异议,驾云去了斑竹林散心。申仲拿出那瓶药,说:“这是最后的方法了,一定能解你的毒。你快试试,如若还不行,我也是山穷水尽无能为力了。”
韦霜华走过来跪拜申仲:“多日来霜华感谢黑医长老照顾,可惜福薄命浅,本事也小,无论我恢复与否,都是命数早定,哪里关乎长老的事。这碗药,霜华当酒干了,也算敬意。”说完仰头喝得的一干二净。申仲留在这看着她,心里也嘀咕,不知会发生些什么事。
饮下后不多时,韦霜华就扶墙坐下,闭目休息。申仲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
韦霜华闭着眼端着气息说:“老样子,头疼。身体里像是烧了一把火,干疼。”
申仲低头暗想:那时头疼是自己下了另外的药,今天怎么还疼?难不成是以前的药劲没过?只是这火气是怎么来的?自己喝的时候可是无比舒畅啊?!思索一阵,突然悔恨的猛拍大腿,大叫一声:“哎呀!!!”
韦霜华问他:“长老怎么了?”
申仲清醒一点,抬头看她,说:“额,没事,你在此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申仲出了三源峰,就径直去找了孟玉清,正好茂语就在,很是方便。申仲凑过去低声给孟玉清说:“遇见一个关键问题,帮我解决,否则你反下浮黎就永远是痴人说梦!事态紧急,日后我再给你解释,你看,你是要亲自去,还是要我带一名弟子去?”
孟玉清心里有些惊惧,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还没想清楚,就答应下来:“我去。”
两人就先去一趟孟玉清的密室,路上才想明白,若是答应让申仲叫一名弟子过去,只怕自己就要损失一员主力,为了这些迟早要公开的秘密。孟玉清心里算是放下一块石头。
到了最里一间石室,孟玉清问:“不知我能帮些什么?”
申仲急促的说:“你快——……,哎呀!我也喝了!嗨!”孟玉清还在懵着,不知申仲说的是啥。申仲自言自语道:“你别急,让我想想,向我想想……”
孟玉清看看,小心翼翼地探问:“不如把问题说出来,如果没那么紧急,我们可以多考虑考虑?”
申仲细细捋了捋,说:“这事儿起初还是得谢你,不过你最好清楚告诉我,没祖师的帮助,你是怎么躲过千年来那么多次的死劫的?”见孟玉清犹豫,申仲又说:“你只有和我一起,选择自己干,你会走不出这个门!”
孟玉清跪下说:“是。我当初预感死劫将近,不想去找申望祖师,于是自己去人间抓了一个流浪汉,私底下研究好些年头,终于在最后几个月,有了结果。后来我将那人的血液存起来备用,有需要时就要再去找人,将血灌进他的身体,养护数月,趁着月色,用一种祭祀的度命方法,为我续命。”
申仲问:“之后呢?”
孟玉清答:“之后将新血封存起来,待下次使用。”
“一次能活多长时间?祭祀过后那些人怎么样了?还有,一千年,你从哪找来那么多如此稳当的对象?你的那些心腹弟子,可知道?”
孟玉清答:“一次能续大概七八十年,安全起见,我在山下专门养了一家人,他们秉承了这血统。十几岁的祭祀过后,大概还有一两年的寿命,只是精气神不会很好。我的那些弟子,并不知情……”
申仲问:“韦霜华的事情是你故意的?”
孟玉清忙低头道:“冤枉,当时苏丹在山上闲逛,就要下山,徒儿并不知韦霜华竟在那时染上这血——,心里也是担忧的很……”
申仲让他起来,说:“你也算实诚,我就跟你说说现在的要命事。当然是要你的命,和我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那天月燕下山,你想必应该知道一二,毕竟是专门演给金天院看的,你消息又这么灵通。我发现一件事,平常弟子的法力近不了祖师的身,近日来,我一直想治好韦霜华的毒,都不得其法,那天过后,我就用我的血试药,竟有奇效,自己没忍住,先喝了一碗,这正是我后悔的地方。我想知道像唐月燕这样的普通弟子,喝了之后能不能打到祖师如若可以,说不定你就能摆脱这种见不得光的活命方法。可惜,原本我自己就能做个对照,怪我心急了……你想个办法。”
孟玉清沉思片刻:“意思是要试出韦霜华和普通弟子的法术在祖师面前是否有效?”
“正是此意。”
孟玉清想着说:“若是我能打到你,说明药对您有效,不冒险也可推断,对弟子也有效。”
申仲张开双臂,让他出手。孟玉清招呼一声“冒犯了”就轻松打出一掌通鬼法力,丝丝灵气全数浸入申仲体内,申仲闭上眼睛,静静的站立着,良久也不动弹。
孟玉清想上前去看,刚打算迈一步,申仲就自己睁开眼睛,缓缓舒了好几口气,说:“很真切,第一次感受真实。”
孟玉清问:“难道不是第二次?”
申仲释然笑道:“就算是,也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