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仪事里的院房里,韦霜华、苏云小、罗姒也聚在一起。苏云小坐在床边拉着罗姒的手,把指头一根一根的掰开,又两根两根合在一起,对着罗姒又挤又蹭。不停地抱怨:“姒姒啊,我不想在行仪事啊,很烦人的~”
罗姒不得不往另一边挪动身体,还得安慰着:“四部里一样麻烦,你去哪都有难办的东西,说不定这边还是最轻松的呢?快别闹了~”
苏云小还蹭,哼哼唧唧的说:“我筑基时打听的可多了,这儿最无聊,比如刚刚的拜师大典,要进场涣洗,焚香拜四方,一场下来就要点十几支香,中间换场还不能放松,非得要端着身子排仪仗走,可是呢?你洗了吗?你点香了吗?换场时候明明写着的要吟唱《明诸》,你听见谁唱了吗?学那么多用都不用呢,搁谁都烦啊~”
罗姒终于被挤到床头了,看看她:“你跟谁打听的?知道这么多?”
苏云小挪挪身子:“你猜出来我再告诉你。”
罗姒撇嘴道:“就你那么懒,路上偷听的吧?约莫自己还不认识呢。”
“我认识~”
苏云小争辩着,还特意用屁股撞撞罗姒,罗姒一下子就弹起来了,紧紧地盯着她,连呼吸都僵住了。韦霜华从柜子上摸出一只盒子,扔给苏云小,说:“闲就把这个弄明白了,免得脑子不够用还乱发花痴。”
苏云小接住盒子,打开来发现是一只金笺和一只黑玉牙做成的笔,苏云小拿起金笺,明着是个板子,也看不出什么,罗姒拿着玉笔,细细推敲:“整个都是墨玉做的,虽有笔的外形,却不是毫毛,是硬头儿,能写字?”
苏云小忍不住问霜华:“这到底是什么啊?”
“成化师祖给的,我也刚知道是这些玩意儿,不管了,既然是笔,就拿来试试,坏了就扔掉。”韦霜华拿过金笺玉笔开始写自己的名字,说实话,两块石头碰一起的感觉真的是很煎熬,一个“韋”字弄得横不横折不折,全成了圈圈线线,气得韦霜华一把掷在桌子上,扶额坐着。
话说在沥星宫里,成化师祖刚刚煮好茶,倒了出来,却没心思喝,一声声的叹着气,半躺在椅子上。韦甫章在旁边看着,微微一笑,自己拿来喝了,成化师祖静静地看着韦甫章,正打算虚度光阴的时候,桌上的青玉板就亮了,成化看过去,是一个个的圈圈,还抖的不行,深吸一口气,眼神示意韦甫章去。韦甫章起身走到青玉板前重新坐下,手指指着青玉板,想了想,写下去:“浮黎山密宝,借以传信,务必小心保护,谨慎行事。”
葛成化笑了:“坏就坏吧,它不坏,我都不能换个颜色,还是当时你说的白色好看。密宝?巴不得赶紧碎了。”
韦甫章也是会心的很劝着成化说:“那就摔了吧,祖师请看,那边那块地砖是沥星宫最硬的。”
成化祖师很郁闷,指着那块砖说:“去,就那块,磕头。”
韦甫章只好认命,去跪了那块砖,对着成化行个大礼,读:“祖师鸿德——”
这边韦霜华正在指着那破石头骂,满嘴的嫌弃,却不曾想金笺突然发起光来,三人上前一看,明白了原来是个通信儿的玩意儿,都默不作声,过会儿,苏云小开口问:“我们是不是以后每天都得用它了?”
罗姒看一眼金笺,低下了头,韦霜华说:“不用。这儿是赋颐院。有异常情况再说,我去收起来。咱们出去转转。”
罗姒问:“去哪啊?”
苏云小已经准备好出门了:“去哪都行,没一点事儿。”
“嗯啊,浮黎山没什么禁地,哪都能去,我们主教可是姒姐姐的亲姑母还怕兜不住?再说两位祖师都大条的很,有人来拦,让他让开就好,要打架就打,反正打不过,故意挑事儿我们去找祖师,自然有个公道。来吧,走喽!”韦霜华催促着。三人就出门了,刚开始也只是在行仪事院里走廊上游荡,见有个门敞开着,门上写着一个“簿”字,就进去看了,直直的一丈见方的地方,靠墙处放着一张石桌,桌子上浮着绿光,霜华说:“绿光都是用来记载东西的,这里应该就是让我们看看,互相认识认识。”
一靠近,绿光就聚合了,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字,罗姒一眼就看到了她们三个人的名字,就在行仪事帐下。还有一个人叫角丹,和她们住在同一栋楼,就指给苏云小看,苏云小念着:“角丹,哈,回头找找他,一起玩啊!”
又看了一遍浮黎山的历史记事,大致都和筑基时学到的差不多。韦霜华像看到了什么,突然惊叹起来:“原来赋颐院还有这等宝贝啊,名叫太卜定仪,能测万物,窥知过去,额,什么都能看到吗?那我洗浴时候——算了,相信那会是个道德之士。这儿还有一个师傅人称百毒,名申信,善养蛊作咒,啊,有点吃不消了,他还有七个弟子呢?!唉,要是被这种师傅折磨一百多年,我宁肯不上浮黎山。还有两位贤者,胡考,涂香车,哈哈,真是糊涂,不过既然是贤者,想必定有过人之处吧。”
罗姒仔细查着:“我们行仪事主教是我姑姑,主事是卫夫人,行礼事鲁博鲁雄,一级弟子,流云州集倾,随云州月燕……;这个奇怪,行洁事主教摩诛没一个弟子,真是累,一个人到处跑,唉~”
苏云小随意的瞥着:“行法事,啊,这个夏侯代昌是二级弟子,听说其人温润如玉,聪慧如狐,高头大马,仪表堂堂……我们什么时候过去看看?”
“想什么呢?人家是二级弟子,玄方易甲大会前见到个都是要碰运气的,一百多年呢,才十几岁就要浪费时间在搞情调上~”韦霜华送给她一个白眼。
苏云小尴尬的笑笑,推着俩个人就出了院子。走在路上,说起来虽是山里的石路,坡度确实大,但路还是很好走的。又因为不是很晚,路上还能遇到其他人,苏云小看到一队人路过,突然想起来昨天遇到的那个男人,就问韦霜华:“霜华,不是说浮黎山上规矩不多吗?昨天我看到有一群人对着一个看门的行礼,那可真算是毕恭毕敬了,还叫他师兄呢!”
韦霜华说:“师兄?哪来的师兄?”突然她像触电般停下来:“想起来了,只有行洁事的人才能称师兄师姐,不管年岁,不过应该是金天院的,刚才看簿子不是说赋颐院里行洁事没人吗?”
罗姒不解:“洁,无异于打扫了,怎么称长(zhang)呢?”
韦霜华低声斥道:“你错了,行洁事不止清扫院子,还能,必须能清扫战场,修士对决必然对场地有损伤,所以行洁事的人都是进山后五十年才能选取,得称师兄师姐。还有,”她把三人凑在一起,“也能清理门户,杀同门同辈没有法术限制的。”
罗姒倒吸一口凉气,苏云小也呆了,竟不敢信那日看起来外冷内热的人内地里原是如此阴暗。
又走了一段路,罗姒远远的看到个漂亮去处,喊着:“你们快来看,这有个湖啊!”三人小跑着到湖边站定,苏云小哇哇的叫着,陶醉的说:“好美的水池子啊——”韦霜华不忍,把她往身后一甩:“你也是没福消受了。”苏云小笑嘻嘻的找块儿石头坐下来,却是突然发现几步远的树丛里同样坐着一个人,细看去是一位身着红纱的女子,长发未梳,一身仙气又带着不解哀愁,苏云小拉着罗姒过去看,韦霜华也跟着过去,苏云小先是轻声问她:
“姑娘,姑娘……”
那人也不答话,韦霜华看了看俩人,独自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肩膀,那女子这才动了动,韦霜华接着问她:“姑娘,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子有气无力地回答:“这儿——,它叫,望天光,能,看到天亮,的地方。”,韦霜华甚至担心她有没有心思说完最后一个字。
女子回头看一眼她们,再向水边挪了挪,一只细长的手划着水面,看起来柔弱无力,但韦霜华却注意到水面波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越来越不像平常水纹,就护着罗姒苏云小向后退,不出所料,水里被女子引上来一条灵蟒,有百年老松粗,更像老松般迟缓,出水也是慢慢的,没有丝毫气势而言,韦霜华不敢大意,时刻注意着巨蟒。女子站了起来,由着蟒蛇张开血盆大口,冲女子咬下去,她也不闪避,但韦霜华机灵,一个箭步拉上女子的手撤了几步,灵蟒没能吃了她,缓缓要沉入水中去。红衣女子对韦霜华说:“放手吧。”又纵身飞入湖里,韦霜华看着巨蟒翻腾几下,从深水里游走了。
韦霜华不懂,甚至有点内疚,她抖抖身上洒落的水滴,呼喊两人离开,罗姒知道她心里结愁,也不知道怎么劝解,一路无言。苏云小摘了一朵花逗她,韦霜华明白姐妹的意思,怅然一笑,拿着花走下去。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转眼看到几颗不一样的桃树,枝桠曲折,无叶无花,树干却不显枯腐之色,近前细看,一两条蛇蜷伏其上,苏云小略感不妙,一看韦霜华手里的花已经枯萎掉落,叫着三个人就迅速后撤,罗姒反应过来几乎是拉着韦霜华在跑,韦霜华却挣脱了,说:“跑也没用,毒呢,都已经中了,找人解掉就好,慌什么?”
罗姒抱怨道:“这什么东西啊,这么厉害?我们该怎么弄?”
韦霜华笑了:“蛇桃下、灵刀前、斩血曼避两边。”
“你说什么?”罗姒懵了。韦霜华说:“小时候听来的,暂且试试吧,这儿是块高地,我们下去找找。”
三人下到崖底,一看有大小不一的洞口,韦霜华动也不动,高声喊着:“先生实乃高人,落此绝毒,我三人不幸,还请指条明路。”
很快就有个声音回她:“左边第四个洞,结有两颗红果子的。”
韦霜华带着两人就进去了,只是这洞实在短,五六步竟已走到看似正厅的宽阔地方,苏云小小声嘀咕:“这是谁的地方啊?看起来很简陋啊,潮气也重。”
罗姒也问刚才引她们进来的人:“先生,我们已经进来了,你在哪?”
那人答应着:“稍等,拿点东西就出来。”话音刚落,山洞里渐渐亮了些,原来是墙壁上刚点了灯火,火势明了,又有几颗明珠照耀,这里就如同清晨般明亮清澈。这才看清楚洞里的陈设,墙上有一段段的花纹,像是只言片语的文字,中间摆一张石桌,配了三只石凳,韦霜华直接就着一个坐了下去。那人从一侧洞房里出来,一看是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相貌,七尺余高,身着墨绿色长衣,手里拿着只盒子。还没等她们问,那人就自报家门:“在下申信,不知你们所中何毒?”
罗姒一想,申信?好像是刚刚看到过,莫不是百毒长老?韦霜华和苏云小也反应过来,先是称了声申长老,韦霜华把手里的残花给他看,说:“是这儿上边的蛇桃。还请长老给个解药,我们赶着回去,天快黑了。”
申信看看那花,打量打量三个女孩儿,说道:“我没这个责任。”
韦霜华急了:“我们三人皆有毒症,为何不是先生责任?来这儿打搅,我们也不是别有用心,不怪你在山上乱放毒,还应该怪我姐妹乱走路?!”
申信也不想和她争执,应了句话,就去屋里拿点清火气的丹药,给她们。本来韦霜华要走了,申信又叫住她:“那个拿花的姑娘。”把手上的盒子给她,韦霜华接过来打开,里边蠕动着一条翠蓝色小蛇,申信告诉她:“你比较特殊,不妨把它带去,日夜不离,时时纠缠,净净血气。”
毕竟蛇乃****之象,颜色又这么鲜艳,说无毒是万万不能信,加上韦霜华觉得自己在山上平白无故被毒一下,心里很是恼火了,一看这蛇,再看百毒,如同看一坨吐出来的污秽东西,恶心得不得了,木木地接过盒子,瞪大了眼睛,转身就走的瞬间松开手让盒子掉在地上,对着申信说道:“多谢长老好意,只是这蛇乃下贱之物,不能出洞见光,一听要走,自个儿都多不愿意?你看,非是离不开你呢。”
申信竟不生气:“同门不必有所欺,我真心帮你,你若不受,便也罢了,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你我没这默契,我只祝姑娘好运了。”
几句话说的韦霜华云里雾里,却不能细问,只好打个招呼:“告辞。”转身几个步子出了百毒厚土居。申信看着韦霜华的背影,心里想着,如何让祖师帮帮忙,解了这番厄运,低头冥思,还是没什么办法,叹口气,进屋坐定去。